第24章 第 24 章
白翎靠坐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裏,水剛剛漫過她的肩膀,她全身上下連同披散的長髮都泡在熱水中。
丹站在浴缸邊靜靜的凝望她,直到她臉頰恢復血色後泛起淺淺的紅暈,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過來,給你洗頭髮。”說着他擡手去拿香皂。
看到那塊香皂,白翎隨口問了句:“沒有洗髮水嗎?”
他轉頭見她皺着眉不高興的樣子,無奈的笑道:“有什麼區別?”
白翎蹙眉望向他,適才意識到這些對丹來的確沒有區別。在物質匱乏的緬北,一塊香皂也許要海陸空走個遍才能千里迢迢送抵雨林腹地。
而她已經習慣了太平盛世,目力所及的都是國運昌盛帶來的衣食富足,她早已忘記了閉塞的雨林深處是多麼貧窮和落後。
儘管丹的家族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可他們卻習慣過着原始粗糙的生活。動盪的時局迫使他們把大量錢財用來招兵買馬,戰爭的硝煙從未停止過,再多的錢財都會被無休止的戰爭消耗殆盡。對於丹這樣一直過着刀尖嗜血生活的人,又怎會關心洗頭髮是用香皂還是洗髮水。想到這些,她不免有些尷尬,便不再說話。
見她不說話,丹反而開口打趣她:“怎麼啞巴了?”
聞言,她指了指他手中的香皂說:“給我,我自己洗。”
丹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說道:“一起洗。”
說着他單手去脫身上的溼衣服。不等她開口阻止,他已經將身上的溼衣服丟在角落,一步踏進了浴缸。
隨着他躋身進入水中,偌大的圓形浴缸瞬間侷促起來。浸入熱水後他不禁發出一絲舒適的嗟嘆。他將香皂放在掌心,揉搓出細密的泡沫後將她拉到近側,將手中的泡沫擦在她的頭髮上。
她無動於衷的任他擺佈,等泡沫均勻的塗滿髮梢,他將她的長髮放在手中仔仔細細的搓洗。他一邊捧着她的頭讓她能夠側倚在他的掌上,一邊舀水給她沖洗頭頂和髮梢。
最後,又給她沖洗掉了身上的泡沫,像包裹嬰兒一樣用浴巾包住她將她抱回臥室。
他一隻手笨拙的給她梳頭髮一隻手晃着吹風筒。而她也出奇的配合,安靜的等他手忙腳亂的弄完纔開口:“我們談談。”
“好,想談什麼。”丹邊說着,邊拿起給她擦過頭髮的溼浴巾去擦自己的頭髮。
白翎望着眼前的丹,再想到腹中的孩子,心亂如麻不知未來何去何從。她恨他毀了她安穩的生活,恨他害死養父,也恨他十惡不赦去販毒。可她終究還是欠了他一條命,她雖無法愛他,但並非不能救贖他。她在心中問過自己,是否應該給他一次回頭是岸的機會
“以後......你怎麼打算的?”她若有所思的問。
丹顯然被她問住,一頭霧水怔怔看着她。
“打算一直販毒......”
丹細長的眉眼微微眯起,眼中露出悵然若失的神色。他盤腿坐到她身邊與她面對面,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放在她後頸的手掌輕輕的揉捏她的後脖頸,笑着問:“不然能做什麼?”
“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能賺錢的生意有很多,爲什麼一定要做害人的事。”
丹垂頭掩面,發出低沉的笑聲:“不然種咖啡?”
“......”
“鈴,你覺得,種咖啡能養活30萬人嗎?”丹突然收起了笑,一本正經的問她。
“也許,種咖啡沒有種罌粟那樣暴利,但卻是正經的營生......”
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聽她說完才似笑非笑地開口:“你知道咖啡一年幾收?不知道吧......剷掉現在這些煙苗,改種上咖啡種子至少有3-5年的時間顆粒無收,那樣的話,你猜猜會死多少人?”
“......”她有些迷惘,一時無言。
丹眼中毫無波瀾,語氣平靜侃侃而談:“最初種植鴉片只是爲了治病入藥,連你小時候病重也是鴉片治好的。慢慢地,種鴉片讓一些人發了財,這些人買了槍。他們拿着槍脅迫更多人種鴉片,有槍的人用鴉片換了更多的槍。然後呢?山頭林立,就開始了內戰。戰爭需要更多軍火,就需要種更多的鴉片。”丹頓了頓,嘆口氣說:“種鴉片不能發財,但能讓很多人活命。”
“可是,你不知道毒品流出去會害死多人嗎?你種下的不是一株苗,而是一顆惡果。”
“種下惡果的是英國人,他們發動戰爭蠶食我們的國家,荼毒我們的同胞,還把罪惡種子灑在我們乾淨的土地上,他們纔是原罪。”丹看着白翎,眼中燃燒着洶洶怒火。
白翎不禁被他這一番話撼動,原來他對一切都一清二楚。而他的所作所爲,也並非完全是一己私利。
白翎輕聲說:“你可以選擇不去作惡,爲什麼你明明不齒這些卻還要做呢?”
“我和父親不一樣!我不允許我的人、我的部隊碰鴉片,我也從不賣給緬甸人。”他抿了抿嘴卻扯出一抹癲狂的冷笑:“我什麼要做下去?因爲我要給大家一口飯喫,我要有錢買武器、要保護我們自己的土地。我不僅要做下去,還要做到金三角最大!最重要的,我要把鴉片都賣回給洋鬼子,讓他們的土地上毒品氾濫。我真想看看,他們如何自食惡果,最後走向滅亡。”
兩個人四目相對,良久她才理清思緒,義正言辭的對他說:“不要偷換概念,丹,你知道這些都不是販毒的理由。”“所以呢?”他低聲問。
“我不想你再繼續販毒......”她猶豫着頓了頓。
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說。
白翎鼓起勇氣:“你只要不再做這些,我們就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
丹微怔,啞然一笑。
翌日清晨,白翎坐在露臺喫早餐。
丹拿着衛星電話走到露臺,拉開她身側的椅子坐下。看她慢吞吞把碟子上的雞蛋喫掉後,丹露出滿意的笑容,揉着她的頭髮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白翎低頭喝杯子裏的牛奶,喝完放下杯子“嗯”了一聲迴應他。
看到一圈奶漬粘在她的嘴邊,丹輕擡起她的下巴用指腹擦掉,又親了一下她挺翹的鼻尖才稱心如意的離開。
白翎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對自己說;死心吧,她永遠無法救贖他
丹走後,白翎就離開洋樓回到了自己家。回到家她用與陳衛平聯絡的手機發了一串數字,不一會功夫就收到了短信,上面是見面的時間和地址。
隔天,按照與陳衛平約定的時間,白翎來到婦幼保健院。進入醫院後,她這才發現有兩個生面孔的男人一直跟着自己,她知道是丹派來的人。白翎這才意識到原來陳衛平早有準備,約在這裏就可以把跟蹤的男人擋在診室外面。
白翎隨便掛了一個婦科的號,就順利進入了婦科診區。她坐在診室外的走廊裏,等了沒幾分鐘就聽到護士在喊她的號。她走到護士身邊遞上自己的號條,護士先看了號條,又仔細打量了她幾眼,隨後將她帶到了走廊盡頭的診室。一位戴着口罩的中年女醫生正站在診室門口,女醫生將她帶進診室後鎖上了門,又拉上了門上的簾子。
“你好,白翎同志。”女醫生轉過身對白翎說。
白翎愣愣的看了女醫生幾秒,反應過來後驚詫的捂住嘴。
女醫生摘下口罩,伸手做出握手的姿勢:“我是陳衛平的同事,我叫李莉。”
“你好!”白翎伸出滿是冷汗的手與李莉握了下手。
“之後,我們每隔一週的週三都在這見,我會給你下次見面的複診號。”李莉說。
李莉見白翎十分緊張,便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又繼續說:“陳衛平讓我轉告你,羽毛球館那個聯絡點不能再去了,之後由我負責與你聯絡。我們聯絡方式還是用陳衛平給你的手機。”
白翎點了點頭,有好多話想說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李莉看她無所適從的樣子,便話鋒一轉笑着閒聊起來:“你孕期檢查做得怎麼樣,胎兒都好嗎?”
“都挺好的。”白翎勉強笑了笑。
“喫飯都正常?不孕吐?”
“正常,沒有什麼反應。”
“那還挺享福的,真好。”說着,李莉微笑着對白翎點頭。
李莉的態度讓白翎感到內疚,因爲自己的緊張讓李莉沒辦法正常開展談話。而她很清楚,她們每一次見面都是冒着巨大風險,時間非常寶貴,不能浪費在閒聊上。
白翎儘量讓自己沉着下來,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要說的話,就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有情況想彙報。”
聞言,李莉露出讚許的笑容,擡手示意:“你說。”
“丹尼爾現在......生意,啊、不......他賣的毒......好像是賣給美洲和歐洲那邊,不知道有沒有賣到中國。”
“情況是這樣的,在丹尼爾帕坤的父親頌恩帕坤時代,他的工廠一直源源不斷的向中國境內輸入毒品,但礙於他從不離開金三角地區,我們沒有辦法跨境執法。丹尼爾帕坤繼承了他父親的工廠後,我們還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他在向中國境內輸入毒品,他並不像頌恩帕坤那樣與固定的中國買家長期合作。”
“這樣......那你們需要我去搜集什麼樣的證據呢。”白翎問。
“我們想通過丹尼爾帕坤這個製毒源頭來挖出他在中國的買家。同時,還要掌握他們在中緬邊境運毒的主要方式和渠道。”
“抓到中國買家以後,你們也會抓他嗎?”
“如果有證據證明他參與對中國輸入毒品,我們一定會將他繩之於法。如果不能證明他向中國輸入毒品,那就要由國際刑警來抓,而中國方面會全力協助。”
“他必須得死......對吧?”白翎仰頭凝眸,幽幽的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