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秋闈同中

作者:硃砂
飄天文學

  皇子選妃之事在聖旨下達各家後仍舊沸沸揚揚了十數日。誰也沒想到皇上會把顯國公家的金國秀指給皇長子做正妃。一時間談論什麼的都有,有說皇上準備讓皇長子做個閒散王爺,所以纔給他指了個人丁

  不蕃的國公府女兒;有的卻說顯國公之貴僅次於郡王,金國秀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且撫育幼弟素有賢能之名,皇上這是愛重皇長子呢。二皇子的正妃卻是丁尚書的侄女丁意如,這也是惹人議論的一項。二皇子出身低微,母親到現在都未封高品,丁尚書卻是兩朝老臣了,朝中門生不少,算得上盤根錯節地位穩固。然而丁意如卻是父親早亡

  的,除了親戚之外自家並沒有父兄得官,唯一的弟弟年紀還小,正考着秀才呢。皇上挑了這麼個正妃,對二皇子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又沒人看得明白。三皇子年紀才十五歲,其實這皇子妃可選可不選。果然皇上沒給他指正妃,他卻自己要了個側妃去。這側妃出身英國公府,偏偏又只是個記名嫡女。有人說這是三皇子不懂事,只管順着自己的心意挑人,

  倘挑中的是英國公府真正的嫡女,大約就是正妃了。可立刻有人又說三皇子再不懂事,難道鄭貴妃也不懂事嗎?豈能讓兒子胡亂去要人呢?這其中必有深意。如此衆說紛紜,街頭巷尾已足足流行了十七八種版本不同的說法,直到一件更大的事傳來纔算把選妃的餘波壓了下去——廣東總兵要獻俘的那批海盜,在途中被劫了,多虧得押送的人十分勇猛,最後劫是

  沒劫成,只那些海盜卻都被殺了。轅門獻俘的大事只得半途而廢,這頗打皇家的臉,加上其中的內幕不能不令人深思,皇帝震怒,勒令當地官府趕緊查明此事,又說要好好嘉獎押送人員。

  自然,這些事綺年不是特別關心。雖說押送的人員裏有吳若蓉的丈夫,但她連這位二姨母的面都沒見過,二姨父自然就離得更遠了。

  天氣已然到了最熱的時候,這年頭沒電風扇也沒空調,只有冰。吳家自己有個小冰窖,雖然不能隨心所欲地用,但每天早晚也是各有一塊冰的。蜀素閣屋子不大但前後通風,放上冰倒也不難過。太陽熾烈,綺年也就不出門踢毽子了,每天得了空就是寫字和繡花。又從吳家書房裏弄來些遊記野史之類,讀一讀解悶兒。到了夏末,天氣漸涼,小楊那邊的生意已經漸漸做起來,他進了一種連錢紋的半

  錦,綺年取名叫做“連中三元”,因爲有這個好彩頭,果然有考秋闈的人家就有買的。“姑娘不用算盤也能算出這許多賬來?”如鸝看着綺年在紙上寫了些自己看不懂的小蟲子一樣的數字,就將小楊送來的賬結了,不由得驚訝。她早在成都就知道綺年不用算盤可以算一些小賬,但小楊這賬本

  很是繁瑣,三尺一丈的小進項甚多,不用算盤竟然也可以全部對出來麼?

  “嗯,沒有算盤到底還是麻煩一點。”綺年不想被人聽見自己在房裏噼哩啪啦地算賬,所以只好用阿拉伯數字來加了。

  “姑娘,生意怎樣?”如鸝很是擔心綺年的本錢賠掉,提心吊膽兩個月了。“還不錯。”綺年合起賬本,“如今已經在賺錢了。”照這個勢頭下去,家家戶戶做冬衣的時候生意應該還會更好一些。畢竟穿新衣過新年,稍微殷實點的人家都會挑好的比較貴重的料子做,圖個出門拜年面

  上也有光彩。小楊人踏實,並不只想着賺高門大戶的錢,更多地把眼光放在中等人家身上,成交量倒更可靠些。

  如鸝鬆口氣,拍拍心口:“可擔心死我了。”

  如燕在旁邊聽了,便打她一下:“什麼死啊活的,嘴上沒個遮攔。”

  “是得注意點。”綺年也斜了如鸝一眼,“禍從口出,你總是這麼沒個成算,將來是要喫虧的。去,把那絨布拿過來。以後不管想說什麼,先停一停,在心裏轉一轉再開口。”

  如鸝低了頭去拿過兩塊厚絨布,見綺年抖開來看了又揉,有些訕訕地道:“姑娘要拿這個做什麼呢?”

  “給兩位表哥做兩副護膝。考場那房子可沒火炕,雖然也有炭盆,一年燒那麼幾天,地下都是涼的。護膝做厚些,也擋一擋地上的寒氣。”古代這考試太變態了,連考三天還不許回家,比高考更熬人。如鸝見綺年接了她的話,就高興起來:“我前兒去喬表姑娘那兒,看見表姑娘在給霄少爺做書袋,上頭繡了文昌星君,可精緻呢。姑娘這個護膝也該繡點花兒纔是。聽說有什麼蟾宮折桂圖,姑娘繡上,也討

  個好口彩。”

  綺年失笑:“護膝只爲實用,繡什麼花呢。快來幫我揉絨布是正理。”兩房的少爺都要去考秋闈,妹妹們少不得都得送些東西。到了下考場前頭幾日,吳知雯送了兩套玉管筆;知霏送了兩塊繡得有點歪歪扭扭的帕子;知雪做了些點心好帶進考場充飢。加上長輩的東西,琳琳

  琅琅擺了一桌子。

  李氏從小楊那裏拿了兩塊淡青色三元及第花紋的半錦,給兄弟兩個各做了一件厚袍子,顏氏看了那花紋也歡喜:“這口彩好,兄弟兩個若能雙雙及第,也給你們老子爭氣。”喬連波低頭捧出兩隻筆袋,皆是墨綠色底子,上繡金黃色的文昌星君圖,栩栩如生,旁邊還繡了蟾宮折桂四個字。顏氏拿在手裏看了,嘆道:“我說你這孩子這些日子也不見出門,敢情是趕着繡這個呢。這

  星君繡得這般精緻,可見心誠。”

  這話說出來,吳知雯和吳知雪不約而同露出點不屑的神色。李氏忙道:“都是心意,也不分什麼高低。”

  鄭氏笑了一聲:“可是呢。這袋子繡得實在精緻,只是聽說那考場裏凡是帶字兒的東西都不許入場的,怕被當作夾帶呢。只怕這袋子是用不上了。”

  喬連波頓時白了臉:“我,我不知道,我這便拆了它。”

  顏氏面色難看,但鄭氏說的卻是事實,蟾宮折桂固然是好彩頭,但到時候確實不能帶進考場的。只是別人雖然知道卻不肯當面說出來,只有鄭氏半點不留情面。

  喬連波已經要哭出來,拿着袋子回自己房中去拆繡上的字。李氏看看衆人面色,暗暗嘆了口氣,託辭要給吳知霄再收拾一遍東西,便叫衆人散了。

  綺年的護膝連出來亮相的機會都沒有,只好私下裏交給了李氏,讓李氏轉給兩位表兄也就罷了。

  到了下場那日,吳家女眷們在二門送了兩個考生走,吳知雱和喬連章親自帶了小廝將人直送到考院纔回來。考試連考三場,每場三天,每場都是先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從八月初一開始,整整的折騰了將近十天。李氏每日在佛前一炷香,念幾遍經文,說話都忌諱起來,絕不說“落”字。連幾個姑娘都緊張起來

  ,話都少了。

  最後一場考完,馬車將知霄知霆二人接了回來,都熬得眼睛四面發青,一頭扎進自己房裏大睡起來。

  李氏心裏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跟丈夫說話:“也不知這文章做得如何……”

  吳若釗自己是考過的,聞言笑道:“這三場累得很,讓他好好睡了,再把文章默出來我看。想來若不失常,一個舉人還是有的。”李氏哪裏放得下心,一時去兒子房外聽聽動靜,一時又叫廚下忙着熬補湯預備給兒子和侄子醒了喝,忙了個不可開交。好容易知霄知霆都醒了,一人喝了一大碗湯,這纔有了些精神,將各人的文章都默寫

  出來。吳若釗都看過了,又遞給吳若錚看,笑道:“看這樣子,倒還不錯。”

  吳若錚仔細看了,道:“到底是霄兒通透些。”

  吳若釗不以爲然道:“伯仲之間而已,還要看考官是何口味。不過中了大約也不難。”吳若釗雖這麼說了,李氏和鄭氏仍是懸着心。到了八月十四發榜那日,小廝一早上就跑去了貢院等着,連顏氏都在房裏轉着念珠唸佛。直到中午時分,那小廝忙忙的跑回來,一進門就大喊:“中了,中了!

  兩位少爺都中了!霄少爺五十六名,霆少爺五十八名!”

  一衆女眷們登時鬆一口氣,顏氏轉着手中佛珠道:“很該去廟裏給菩薩上香。”李氏忙應道:“過了十五就去。”便與鄭氏商量起上香的事。

  吳若釗兄弟對這些女人們十分無奈,顧自問那小廝:“頭名解元是誰?”

  小廝忙道:“聽說是永安侯府的少爺。名諱是燁的。”吳若釗訝然道:“竟然是孟燁麼?我記得他今年也還不到十八歲,果然少年有爲!怕是明年春闈也是個人物。”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和侄子,向吳若錚道,“二弟,我正有事想與你相商,明年春闈,我想他們

  兄弟且緩一緩。”

  李氏一怔,鄭氏已忍不住道:“大伯這是爲何?”

  吳若錚皺眉道:“大哥可是覺得他們火候不到?”

  “正是。”吳若釗點頭道,“若不中倒也無妨,只怕中了三甲反爲不美。”三甲稱爲同進士,比起前二甲的進士名聲有些不好聽。有道是:同進士,如夫人,將同進士與妾相比,可見士林之中的輕視。

  吳若錚沉吟道:“大哥言之有理。若當真不中倒可下場試試手,這在中與不中之間倒煩難了。也罷,橫豎他們兄弟年輕,十六七歲得中舉人已不多見,便再延三年得中也是少年進士了。”吳知霄兄弟兩個聽了這話,不免有幾分失落,但畢竟少年舉人也是喜事,於是不久便又喜笑顏開。吳若釗雖覺一個進士不必張揚,但子侄同中也是佳話,傳令闔府上下僕役均打賞一個月的月例,恰好第二

  日便是中秋,於是又多一重歡喜。

  中秋團圓節,吳府在康園松鶴堂擺開宴席,男一席女一席,因是中秋閤家團聚,顏氏也沒讓中間再立屏風:“都是一家人,難得團圓,一年不過一箇中秋,那麼生分做什麼。”

  鄭氏愛熱鬧,顏氏既發了話,她自然歡喜。吳府雙喜臨門,倒是難得地過了一個極和睦的節日。中秋過後,新舉人們自然要來往走動。此次舉人榜上合共取一百二十人,吳氏兄弟本是出自官宦之家,考取名次又在中等以上,自然有同科前來交往,少不得出去應酬。李氏因掛念着吳知雯的親事,並不

  阻攔,且時常待兄弟兩個回來之後,還要問一問交往之人的情況。

  這一陣興奮勁兒在京城足足拖了半月有餘,最主要的是,人人都在談論本科解元孟燁。“孟解元今年還不滿十八呢,是永安侯的嫡次子。”湘雲掰着手指頭如數家珍,“永安侯府是開國功臣封侯,世襲罔替的。永安侯的長子是御史,今年三十了,當初是二十五歲的時候中了探花,皇上親口指婚

  的公主,是出名的鐵面駙馬。”

  喬連波正繡着花,聞言好奇:“鐵面駙馬何意?”

  湘雲掩着嘴笑:“御史是專門彈劾大臣的,孟駙馬鐵面無私,所以得了這個綽號。”

  綺年也聽得有趣:“上次去東陽侯府,倒是見了兩位孟姑娘,一位叫孟涓,一位叫孟湘的,都是永安侯府的姑娘吧?”湘雲想了想,點點頭:“沒錯。那孟涓姑娘就是永安侯的庶女。永安侯跟夫人夫妻恩愛,是京中典範。便是納了個妾,也是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乃是夫人懷第三胎時親自爲侯爺納的,除此之外,侯府大房

  裏連個通房丫頭也沒有呢。這個妾姓杜,也是很守本分的人,生了一雙龍鳳胎,今年好像才十一歲。永安侯夫人極喜歡的,視如親生呢。”

  喬連波聽得一臉羨慕,綺年卻只覺得怪可悲的。夫人有孕,就得親自爲丈夫納妾,然後這樣子還是京中恩愛夫妻的典範!那要是不典範的,還要怎麼樣?湘雲肚子裏簡直有一本京城官員勳貴後宅人物圖表,滔滔不絕:“侯夫人生了兩子一女,女兒早嫁出去了,孟解元也算是老來子,比他兄長小了十二歲呢。眼瞧着這會兒中瞭解元,不知明年能不能中探花,

  若真中了,永安侯府便是一門三探花了。”

  綺年不由自主想起小李探花,趕緊咳嗽一聲壓倒那些不合時宜的記憶:“怎麼叫一門三探花?”“永安侯府如今是三房人,二房老爺當年據說才華猶勝長兄,十八歲上就點了探花郎。不過聽說生的兒子不肖父,至今不怎麼愛讀書,考中了秀才之後就再沒中過,想來今年又沒中了。倒是庶出的湘姑娘跟

  孟二老爺像,這些年在京中有第一才女之稱呢。只可惜是個庶出的,不常出來走動。”

  綺年想起許茂雲的話,問道:“聽說三房還有一位特別美貌的姑娘?”“是有一位瀅姑娘。不過三房老爺少爺們都不怎麼成器,如今連個官職都沒有,所以等閒也見不着。說起來也怪可惜的,將來說親也不知會不會耽擱。”湘雲說得溜了嘴,猛見喬連波臉上微紅,陡然驚覺自

  己不該提什麼說親的事,趕緊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看奴婢都胡唚了些什麼,姑娘可別惱,奴婢給姑娘們沏茶去。”

  綺年笑着搖了搖頭:“這丫頭,只怕京城裏這些人家的事,她都裝在肚子裏呢。包打聽一般。”

  連波輕聲道:“舅母身邊的人,自然是好的。”

  綺年想了想,笑道:“外祖母身邊身的人自然更好,表妹住在外祖母處,舅母可不好送人過去。”

  連波連忙道:“我並非埋怨舅母什麼。”

  綺年一笑,放下心來,把話帶開。綺年看看她手中的荷包,猶豫片刻終是問道:“表姐這荷包給誰做的?”

  “哦,就是冷家姐姐。”

  “這花樣子……看着倒似男人用的……”

  綺年這個荷包用了天青色緞子,上頭用玉色和蟹殼青色絲線繡着一叢茂竹,竹叢下一隻黃雀正在覓食,看着頗有寒冬之意,確實與平常女兒家用的荷包不同。

  “玉如她不喜那些鮮亮顏色。”綺年想起冷玉如那古怪脾氣,不由得想笑,“她最喜崔白的畫,我也只是仿着畫意繡一隻罷了。”喬連波有心想問崔白是什麼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看綺年順口就說出來,她只怕崔白此人家喻戶曉,偏自己不知,若問出來,豈不惹人笑話?猶豫良久,終於沒有問出來,只道:“聽說舅母過幾日要去

  大明寺上香還願?”

  秋闈之前,李氏到處上香,現在兒子中了,自然要去還願。她只帶了綺年和知霏,知雯推身子不爽,不想去。至於知雪,自然有鄭氏帶着出去。綺年大約能猜到喬連波問這話的意思,但是李氏很明顯不打算帶上她,所以綺年也不想提。說實在的,喬連波性格柔順,算是標準的古代閨閣,就是這性子實在弱過頭了。就說上次在林家,綺年實在想不

  明白,林悅然耍個性子而已,就是受點氣,又何至於一路哭回吳家?她估摸着,李氏就是不願意惹這個麻煩,所以纔不帶喬連波的。畢竟誰也不願意好心帶她出去,最後出點什麼事再被顏氏罵一頓。其實綺年覺得顏氏有時候也怪可憐的。孃家身份顯赫,嫁進來的時候雖然是繼室,想必也是十里紅妝得意一時,可惜就因爲沒生下兒子,到如今只好指望着繼子和庶子過日子,這其中心情之微妙,沒經過

  的人真是難以體會。顏氏最愛的女兒就是吳若蓮,大概父母總是愛最弱的那個兒女,吳若蓮因着臉上有疤只能低嫁,最後還落了這麼一個身死的下場,仔細想想她生前的日子,估計遠不如綺年的母親舒心。所以喬連波這一來,顏氏就把對女兒的疼愛愧疚之心全部加諸於她了。這是好事,可是做過了頭就不好了。顏氏大約也是生怕喬連波會受虧待,所以特別想給她撐腰,但是撐到現在——好像是把喬連波撐着了——吳家的人

  ,基本上都在有意無意地避着喬連波。“是去大明寺,舅母打算早去早回,不在大明寺久留。”整天呆在顏氏那個松鶴堂裏,顏氏到底是老人了,跟小姑娘沒什麼可說,喬連波大概也是悶得難受吧,要不然不會來提這件事的。綺年略帶憐憫地看

  看喬連波,低頭刺繡去了。

  屋子裏有一刻的寂靜,只聽見絲線穿過綢緞的聲音。喬連波終於起身道:“外祖母該唸完經了,我先回去了。表姐莫送了。”

  走出蜀素閣,喬連波默默走了幾步,忽然問身邊的吳嬤嬤:“嬤嬤知道崔白是誰?”

  “崔白?”吳嬤嬤哪裏知道。

  喬連波低下了頭:“表姐今日隨口就道出此人,我卻一無所知。表姐是怎麼知道的呢?”

  “大約是大姑奶奶教的罷。”吳嬤嬤雖然不大情願,但也不能不承認,“大姑奶奶琴棋書畫皆精,表姑娘——其實遠不如大姑奶奶當年呢。”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綺年一句壞話。

  喬連波淡淡一笑:“我還不及表姐呢。那我娘呢,難道這些她都不知?爲何沒教過我呢?”

  吳嬤嬤頓時紅了眼圈:“姑娘——咱們太太命苦啊……”出嫁之後諸事不遂,整日裏忙着跟丈夫的家人周旋,回了自己房裏還要處置姬妾,哪裏有教導女兒的心情和時間呢。喬連波望着遠處,幽幽道:“我知道娘並不喜歡我,嫌我不是男兒,所以只教我刺繡。”她並不理睬吳嬤嬤的眼神,淡淡續道,“只是我不能總不如人,從明日起,除了去春山閣外,我再不要整日刺繡了。我要讀書寫字,總有一天,我也能作詩,能畫畫,我也能——隨口就說出崔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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