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不同命不同
绮年不知道昀郡王第二日去阮家拜访都說了些什么,也沒打听,横竖不過就是那么些话罢了,难道還真能和离不成?纵然赵燕妤是县主,和离了也未必就能找到比阮家更好的亲事。何况這事儿在昀郡王看
来大概還真不是個事,阮麒既沒有在外头置外世,又沒有在家裡宠妾灭妻,甚至现在连個通房丫鬟都沒了,就是赵燕妤再說他另有意中人,又怎么样?婚姻這事儿,有时候可并不完全是靠感情。大年初一照样得去宫裡磕头。绮年和秦采一露面,大殿裡众人的目光就都投了過来。恒山伯夫人满脸笑容地道:“怎么郡王妃沒来?”大年初一的朝拜,除非有皇帝特殊许可,就算是六七十岁行动不便的老
命妇也必须支撑着過来。绮年客客气气地见礼:“多谢夫人关怀,王妃得了伤寒,今日不能来朝拜了。”沒有皇帝特许,就是病了也得来朝拜,但伤寒之类的传染病除外,因为是会過人的,怕传给宫裡的贵人。這個借口也只是用一
次,過些时候昀郡王将王位传给赵燕恒,秦王妃不再是王妃,也就不必来朝拜了。這话当然沒几個人相信。东阳侯府那日的事儿闹成那样,东阳侯夫人也說重病都送到京外庄子上去了,秦王妃這裡又說得了伤寒,大家都是宅门裡混的人,谁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只是這层窗户纸既然
沒有人去揭破,那就還得好好地糊在那裡,保全着大家的脸面。恒山伯夫人撇了撇嘴,侍立一边的张淳已经嗤了一声道:“郡王妃当真是得了伤寒?”自打她嫁进恒山伯府,郑琨对她也不過是泛泛,并不见得比别的通房妾侍多宠爱些。恒山伯府的管家之权也仍旧掌握在恒山伯夫人手裡,并未移交给她這個世子夫人。再加上她至今肚子也沒個动静,恒山伯府裡唯一的男丁還是之前秦苹生下的那個孩子。因此张淳虽然在外头端着伯府世子夫人的谱儿,但在家中却实在沒有
什么底气,不得不挖空心思讨好婆婆和郑瑾那個小姑。郑瑾不喜歡绮年她是知道的,因此一有机会,就不遗余力地帮着婆婆向绮年发难。
绮年瞥她一眼:“郑少夫人通医术?”
张淳一怔:“我怎会通医术?”
“哦,我听郑少夫人這样关切地询问王妃病情,還当郑少夫人想要为王妃医治呢,原来不是。”绮年漫不经心地对张淳点了点头,举步就从她面前走了過去。张淳被绮年轻慢的态度气得心火直蹿。倘若绮年正正经经地辩解一番,至少也說明她的话已经给绮年造成了麻烦,可是這样的漫不经心,却是根本沒有把她的刁难放在心中。从前她還是张家女的时候,绮年就对她這样的不屑,如今她可是正经的伯府世子夫人,纵然比不上她這世子妃,也不是当日的身价了,周绮年怎的就仍旧如此不将她放在眼裡?一时心头火起,看着绮年的背影冷笑:“别是有什么心病不
好出门罢?”
绮年脚下微微一停,仍旧漫不经心地道:“瞧郑少夫人說的,王妃又沒有借了别人的点翠钗子不還,有什么心病呢?”說罢连头都不回,径直走了。张淳一张脸涨得通红。恒山伯夫人的脸也拉长了。毕竟当初借着点翠钗子闹事是郑家有意为之,谁知道郡王府的二小姐沒到手,阴差阳错扯到了张淳身上。本来郑家是想把這事含糊過去,日后再想办法,谁知道张二太太大哭大闹,硬是把事儿给闹大了,郑家想不娶张淳都不行。一想起這個儿媳是怎么进门的,恒山伯夫人就丝毫也不觉得這儿媳有什么好处了,转头就瞪了张淳一眼,低声斥道:“谁让你說话
的!”
张淳本想讨婆婆的好,末了却挨了這么一句,心裡委屈得不行,脸上却還不敢露出来,怏怏低下头应了個是,手裡却把丝帕揪了又揪。
朝拜過后,绮年和秦采按例去给皇后請安,又代秦王妃问安。皇后也问了几句秦王妃的病情,就体贴地叫人送她们去了东宫。东宫裡十分热闹,绮年和秦采被引入正殿,见裡面除了金国秀和吴知霞,還有二皇子妃丁意如,宽大的炕上则是三個女娃儿和两個男娃儿——丁意如把自己的儿子也带进了宫。金国秀一见绮年便笑了:“来
得齐全,怎不把你女儿也带来,那就更热闹了。”绮年笑着上前行礼,又跟丁意如见礼。丁意如已不是那时在上汜节阮家锦帷中纤瘦的少女了,如今珠圆玉润,穿着正红的二色金云纹小袄,完全是個成熟的妇人模样,比金国秀還要富态一些。神态上也全
然是一副好母亲的模样,口中跟绮年寒喧着,眼睛就只跟着她的儿子转。二皇子這個儿子应该算是皇长孙,今年已经快三岁了,生得极像丁意如,十分秀气,举动也像個小姑娘,文文静静的。相比之下,倒是东宫的三位小郡主更活泼一些,围着躺在炕中央的小皇孙爬来爬去。
也难得她们這样的喧闹,小皇孙居然能睡得小猪一般坚决不醒。绮年看着有趣儿,不由得也笑起来:“臣妇那個女儿如今顽皮得很,规矩也沒学好,带了来也是淘气,弄不好要冲撞了郡主们。”
金国秀笑道:“孩子哪有不顽皮的,你看這三個,谁還老实了不成?倒是令王妃家的這個最乖。”說着,从碟子裡拿了一块软金糖递给他。
秦采羡慕地看着满炕的孩子,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腹部。自打国丧期满,魏姨娘就天天盯着她的肚子,三天两头地念叨,时常逼得她眼皮都直跳,看着别人的孩子自然是眼馋得很。
吴知霞捉了個空儿把绮年拉到一边,還沒說话脸先微微红了。绮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裡一动,低声道:“表姐莫非是——有喜了?”
吴知霞唇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起来,也低声道:“刚一個月,只告诉了太子妃,你替我回去跟家裡說一声,先别宣扬出去。”
绮年算算日子不由得就笑了:“看来表姐這日子過得不错啊。”国丧期满才多久呢,可见是一出丧期太子就到吴知霞殿裡去了。吴知霞脸更红了:“是太子妃安排的……”如今她确实觉得父亲当初递进来的话是对的,守着本分,跟着太子妃,不会有错。若是這次她能生個儿子,一来太子的地位也更巩固,二来她自己也是母凭子贵,三
来日后有靠,這一生也就无忧了。
绮年笑着点头:“等初三回门的时候,我去给二舅母报喜。”初三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秦采一早就回了东阳侯府,绮年做为长媳却得在家裡等一等,等着赵燕妤回门。赵燕妤倒是回来得很快,一张脸拉得老长,阮麒跟她一起进来,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勉强。不
過不管怎样,夫妻两個总归是一起回来的,和离這事也沒人再提了,绮年也就当不知道,上前含笑打個招呼:“三妹妹,三妹夫。”
赵燕妤看见她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眼红,但碍着昀郡王在旁又不敢多說什么,给昀郡王行了礼就问:“母亲呢?”
昀郡王微微皱眉:“怎不给你大嫂行礼?她是特意在家中等你回来才回门。”
赵燕妤冷笑道:“谁稀罕!吴家也不過是她舅家,回什么门!”昀郡王额上青筋暴起,绮年连忙笑了笑道:“三妹妹今日回门,父王就不要计较了,儿媳這就告退。”她可沒兴趣在這裡跟赵燕妤打嘴仗,還是回吴家去报喜要紧。李氏也好,吴知霏也好,哪一個不比赵燕
妤可爱?
赵燕妤冷笑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当好人!我母亲呢!”
昀郡王按捺着火气道:“你母亲在自己房裡。”拂袖而起,看了阮麒一眼,“你随我来书房。”那天他只跟英国公谈了,今日還得跟這個女婿谈谈。
阮麒不由得看了绮年一眼。从前绮年总管他叫表哥,如今却改叫三妹夫了……那個香薰球委实是惹了太多的麻烦,可是——他实在是放不下。
绮年看见了阮麒這一眼,转身走了。阮麒帮過她,可是也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只能离远一点儿,眼不见为净吧。
吴家的气氛与郡王府截然不同,绮年才一进门,吴知霏和孟涓就迎了出来。吴知霏看见品姐儿,欢呼一声就伸出手想抱:“表姐,母亲等你好久了。”
品姐儿略微有点儿认生,抱着绮年的脖子不撒手。吴知霏撅了撅嘴,摸出块酥糖来:“我是你的小姨哦,叫小姨,小姨给你糖吃好不好?”
“别闹了。”李氏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姐儿不能多吃糖,会坏了牙。”
“舅母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快进去。”
李氏笑着伸手来抱品姐儿:“你自己抱着孩子呢,還說我。”品姐儿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李氏,老老实实让她抱了過去。李氏越发的欢喜,搂了品姐儿坐在自己膝上,把桌上所有的点心碟子和糖碟子都拉過来让品姐儿抓,惹得吴知霏直撅嘴:“母亲還說我给姐儿吃糖
,母亲自己還给呢。”众人都笑起来,李氏关切地问道:“上次东阳侯府的事儿,怎样了?”因为秦岩来退婚的事儿,所以他成亲吴家并沒人去喝喜酒,李氏還是从韩夫人处听說了這事儿,当时气得肝疼,后来听說东阳侯夫人被
送到庄子上去了才稍稍解气。
绮年微微一笑:“舅母放心,父王的意思,不让王妃再出来了。”当然现在赵燕妤和赵燕平還可以进丹园去探望,但秦王妃等于是被禁足在丹园裡了。
李氏這才觉得出口气:“只要郡王爷明白就好。”
绮年笑了笑:“父王也是明白人。”過些日子赵燕恒继承了王位,李氏自然就明白了,“外祖母可好?我该先去给外祖母請安。”
“在松鹤堂跟连波說话呢。”李氏眉头微微一皱,“你晚些過去也好。”乔连波又在那裡哭哭啼啼,這时候颜氏一准沒有好心情,過去了也是不讨好。
绮年从善如流:“那我就晚些再去。”叫了如鸳,“去替我给二舅母先請個安。”主要是把吴知霞有孕的喜事先悄悄說一下。如鸳答应着去了,果然郑氏一听欢喜坏了,连声保证绝不会早早宣扬出去,顺手又赏了如鸳一個荷包,裡头足足搁了二两银子。如鸳谢了赏出来,走到园子裡,忽听有细细的啜泣和說话的声音,不由得望
了一眼,见花树后头两個身影,一個是琥珀,一個看着像是翡翠,身上穿的衣裳却不像丫鬟的衣裳。如鸳想了想,還是加快脚步走了過去。花树后头琥珀和翡翠并沒注意有人過去,翡翠如今穿着桃红色洒金小袄,柳绿色盘锦裙,头上也改梳了妇人的发髻,正捂着脸泣不成声。琥珀叹着气劝她:“如今已然這样了,還能怎么样呢?做人奴婢的,
還不是主子說生就生,主子說死就死。”翡翠哭道:“别人都有福气遇上好主子,为何我就沒這福气?你看大太太屋裡的碧云湘云,不都是风风光光嫁出去做管事娘子?還有二少爷屋裡的月白,少奶奶给她置办嫁妆。周表姑娘那裡的如鹂,听說嫁
妆少說有五百两银子。别人都是嫁出去做正头娘子,只我——我如何就這样命苦!”
琥珀也觉心酸,叹道:“只怪你沒福。原本老太太都许了给你配人的……若是你跟了周表姑娘——唉!”翡翠抹着眼泪道:“自打少奶奶来了京城,老太太就把我调過去伺候,我是尽心尽力,虽不敢說沒半点不好,也是忠心耿耿的时时为姑娘着想。可是少奶奶——珊瑚嫁了苏家那個不成器的东西,新鲜劲儿過了也是朝打暮骂的,上回我偷偷去瞧她,已经瘦了好几圈,拉着我的手只是哭。那会儿我還安慰她,如今——”她正是因为瞧着珊瑚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是一副寿数不永的模样,心裡害怕才会回来求颜氏给她
配個人,谁知道到底還是落到了去做通房的地步。
琥珀陪着她掉了一会儿眼泪,问道:“那你如今——姑爷对你可還好?”翡翠闷闷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姑爷本来就有两個大丫鬟,那個画眉也就罢了,那黄莺却是個最伶俐不過的,每次姑爷在书房裡歇着,都是她過去伺候,根本也挨不着我什么……”說着,胸口一阵烦闷,转
头干呕了两声。
“這是怎么了?”琥珀吓了一跳,“快到我屋裡去,想是呛了风——不该在這裡哭的。”翡翠摇头道:“不关這個的事,我今儿早晨起来就觉得憋闷了,方才一路坐着马车過来——”又一阵恶心涌上来,转头搜肠刮肚吐了几口,却只是些清水。琥珀替她拍着背,忽然灵机一动:“你——莫不是
有了?你小日子這個月可来了?”
“有了?”翡翠自己也愣了,想了想,“似是沒来……這些日子乱乱的,我也沒记着。”
琥珀欢喜起来:“說不定是有了呢!快請個大夫来诊脉。”
翡翠怔怔的被她拉进了院子裡,手按在小腹上犹自有些发呆,想到肚子裡或许真的有了孩子,心裡又渐渐生起一丝希望来。
琥珀直把翡翠拉到松鹤堂,忙不迭去向颜氏和乔连波报喜:“翡翠刚刚在外头吐了,奴婢问了她小日子也沒按时来,是不是請個郎中来诊诊脉?”
颜氏怔了一下,脸色却变了:“翡翠有了?”转头看着乔连波,“她沒喝避子汤?”
乔连波怔了一下:“避子汤?”
颜氏脸色更难看了:“你沒让她喝?”
乔连波一脸懵懂:“让她喝避子汤做什么?”颜氏急了:“你還沒生出嫡子,通房们怎么能不喝避子汤?万一生下庶长子可怎么办!快,快請個郎中来!”可恨乔连波出嫁前她交待了许多事,却忘记了這避子汤的事儿。实际上,她只想着乔连波嫁到阮
家去,阮夫人自然会护着她,阮麟看在嫡母的份上也不敢亏待她,什么通房妾室的应该不成問題,因此也就忽略了此事。
翡翠站在外头,听得心裡一阵阵发凉,难道說真有了孩子又不许她生下来?她当真的這样命苦?
郎中一会儿就請到了,悄悄从后门带了进来,给翡翠诊完脉就笑道:“恭喜了,這位大姐是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只是胎气有些弱,要好好补养才好。”
颜氏阴沉着脸吩咐琥珀封了红包送郎中出去,回头就道:“這一胎不能留!”长子非嫡那是家乱之源,万一翡翠真生下了儿子,乔连波可怎么办?翡翠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求老太太饶了這孩子,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啊!”怀孕就是這么的奇妙,原本她是毫无所觉的,可是一被诊出有身孕来,肚子裡就好像确实有了什么說不清的感觉,听到颜氏
說不能留的那一刻,竟觉得心痛如绞。到底是用了多年的大丫鬟,颜氏叹了口气:“你莫要闹了,叫连波回去就抬你做姨娘,等過些年连波生下嫡长子,你自然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沉着脸吩咐琥珀,“去抓服药来。若回了国公府倒不好办,就在
這裡服了药住几天,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翡翠跪在地上只是哭,哀求地看着乔连波。乔连波左看看右看看,眼圈也红了:“我,我也不知道……你莫哭了,回去,回去我就跟二少爷說,给你抬姨娘。”
翡翠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手下意识地抚住腹部,娘护不住你,怪只怪你投错了胎……
松鹤堂請郎中的事怎么也瞒不過李氏這個主母,碧云白着脸将打听来的事說了:“……如今翡翠已经吃了药……”
李氏脸色也很难看:“大年下的,真是作孽!”想想乔连波又忍不住叹气,“怎么糊涂到這种程度!”连给通房喝避子汤都不知道。
出了這么個事,大家心情都不好,绮年又坐了一会儿,想到今日赵燕恒不是休沐,外头又有些落雪,下衙回家想必身上又有些湿冷,便起身告辞回郡王府。
进了节气居,小满上前来接着,小声笑道:“世子妃不知道,今儿府裡可热闹呢。”
“热闹?来人了?”
“是秦家表少爷。”小满忍着笑,“一来就跟阮家世子动起手来了。”
“是——秦岩?”绮年大为诧异,“他不是该陪着妻子回门么?”
小满撇撇嘴:“谁知道呢。反正您走了沒多一会儿呢,表少爷就跑来了,进门见了阮家世子就打,两人在外书房那边打成一团。其实表少爷哪是对手呢,阮世子让着他罢了。”
绮年想想当初秦岩干過的那些事,不由得摇了摇头:“這是添乱。”现在說起来還算是阮麒理亏,若是把当初赵燕妤落水被秦岩救起来的事翻出来,那就大家扯平,更要闹得理直气壮了。
“后来怎样?”
“王爷叫人拉开了,叫人送了表少爷回秦府。县主倒是在丹园跟王妃哭了半日才走的,表少爷跟阮世子动手的时候都沒出来。”小满想了想,“豆绿托人来问了,什么时候能让她出来。”“是啊,豆绿的事儿是要好好想想了……”当初答应让豆绿到庄子上去跟她的心上人成亲,可是现在秦王妃和身边的丫鬟都被圈在丹园裡了,何况豆绿的身契還在秦王妃手上,想让她出来還得费点力气,“去跟豆绿說一声,让她别着急,這事我总替她办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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