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子的第六感,你真別不信
長亭進進出出數十次,看着埋在桌案後頭埋頭苦寫的身影,嫺靜猶如花照水,微蹙眉頭,將筆頭咬在脣邊,聽窗下榻上的低沉聲音緩緩道來。
一言聽罷,復又舒展開來,繼續落筆。
所謂舉案齊眉,相近如賓,便是眼前這幕了。
他嗟嘆一聲,將手中木匣恭敬放到桌案邊沿,轉身退下時擡眼看到高高奏摺後的夫人,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不過這些末動靜也驚動了屋裏的兩人。
辛越茫然地擡頭:“怎麼了?”
長亭垂首而立,不敢看夫人臉上三兩點硃筆濺上的紅點,胡亂插了四五根湖筆的鬢髮,藕荷色的衣衫上原來不是繡了紅梅,而是落了點點朱墨。
夫人和侯爺果然離舉案齊眉,相近如賓還很遙遠。
侯爺的目光也從夫人身上移過來,瞬間的銳利讓他的後心一陣拔涼,硬着頭皮道:“屬下給您打水。”
話剛說完便一陣風似的拔腿跑了。
辛越還未反應過來,他又一陣風似的端了水盆帕子進來,嗖地放下又嗖地跑了。
“……”辛越累了,將手背撐在下巴,鄭重其辭地給顧衍提建議:“我覺得你的御下之術很有問題。”
顧衍坐起身,將帕子在熱水裏過了一遍,回頭挑眉看她。
她道:“瞧你底下人怕你怕成什麼樣?”
顧衍一手拿熱帕子,一手從八寶閣上取下面銅鏡放在她眼前,忍笑道:“此刻他應該更怕你。”
“……”辛越默默起身,拿過他手裏的熱帕子擦起了臉,皺着臉埋怨道:“你怎的不早提醒我?”
“夫人勞心勞力,爲國爲民,爲夫不敢打擾。”顧衍含笑看她臉上擦出的一大片粉紅,乾脆接過手給她細細擦拭起來,輕言軟語道,“自己的臉皮子,下手也不知道輕點。”
辛越趁機在他腰側擰了一把,咬牙切齒:“你倒是敢取笑我!是誰說手使不上勁,讓我幫着批摺子寫密信的?”
二人打鬧着,辛越的手肘不小心磕到了身後的八寶閣,“哐當”一聲,一個紅木匣子從格子上掉了下來,匣子微啓,露出一角灰色。
辛越訝然,扭頭往下看,“這不是雲城帶回來的嗎?這塊破布你還沒勘破?”
顧衍隨手將帕子一揉,丟入盆中,澄澈的水底立時氤了一縷縷紅色,一如他此刻的眼眸。
見辛越已經蹲下身子去看那匣子,他傾身拔下她髮髻上的毛筆,那隻不安分的手已經伸向了灰布,顧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淡淡警告:“別碰,有毒。”
辛越嗖地收回手,心有餘悸下更是好奇:“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說話間顧衍已經命長亭入內收拾,長亭瞅了一眼,神色一肅,匆匆忙忙地出去,片刻後全副武裝地入內,先將一瓶藥粉盡數灑在匣子周旁,再用兩塊帕子墊着手將匣子合上,最後再掏出一瓶藥液仔仔細細將那匣子外頭抹了一遍。
“……”
辛越坐在榻上看他忙活半日,回頭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顧衍,手肘推了推他:“你的心倒是大,這麼危險的東西,你就放在你書房裏?”
“沒有毛毛躁躁的姑娘,匣子也不會掉下來。”顧衍揶揄道。
下午已是第二次取笑她了,辛越生了點火氣,翻到榻的另一邊,癟着嘴:“毒死你算了。”
顧衍坐起身伸手去拉她,賠着笑道:“爲夫如今很是脆弱,正是殺青散最好入侵的時候。”
寬厚大手被她一掌拍開,挑起一邊眉毛覷他:“正好給你長長記性。”
兩人佔據矮榻的左右兩邊,隔着一張紫檀木小几。
顧衍先敗下陣來,撐榻起身,居高臨下將她拉起,“帶你看個東西。”
顧衍說得平淡,彷彿只是要帶她往後院子走一遭,賞個花品個茶。
……
但當辛越仰頭看着橘黃色的夕陽映在半角金闕銀鑾,頂上的琉璃瓦濺射出大片的流光。
她不由嘆息:“那塊破布來頭挺大是不是?”
顧衍應了一聲,攜着她走入一處偏僻宮殿,四下無人,空中偶有鳥兒振翅飛過,令得辛越莫名有一股在宮裏做賊的心虛感。
繞過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的迴廊,伸了手推開殿門。
一股淡淡芳香,夾着久未住人的陳腐迎面而來,辛越不由打了兩個噴嚏。
顧衍掏出一塊帕子,辛越接過掩住口鼻,二人相攜入內,殿中無處不精緻,無處不堂皇的陳設便映入眼簾。
辛越指指九□□鳳的屏風,聲音在帕子下顯得含糊縹緲了些:“這是太后從前的寢殿?”
“是。”
辛越拿開帕子在鼻子前揮了揮,嘀咕道:“一塊灰布,扯上李從,扯上陸於淵,扯上太后,誰能猜得到,你不如直接告訴我罷。”
顧衍走到屏風後的一處亮格櫃前,朝她招手,“過來。”
辛越將帕子掩回去,走上前去,就看得顧衍的手指在一方硯臺上扭轉了一下,亮格櫃上細細的灰塵緩緩起伏了一下,隨着櫃子連同其後的牆壁往一邊移動,露出其後黑釅釅的密道,辛越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心底千萬思緒淌過。
她想過鄭家,想過皇后,想過很多人,獨獨沒想過,雲城幕後那隻黑手,是太后。
顧衍從袖中摸出一個火摺子,辛越瞥了一眼跳動的火焰:“怎麼不是夜明珠?”
“不是你突然起了脾氣,我也沒想帶你來這,哪有時間做足準備?”顧衍眼含笑意,拿手指彈了一下她的腦袋,“底下人只是探到了這個機巧之處,沒來得及探過,前路未知,你怕不怕?”
“怕的,我們回家吧。”辛越真誠地點頭。
“阿越……”顧衍的聲音飽含無奈,“我們已然到這了。”
辛越默然站着,看顧衍擡起火摺子往密道里跨了一步,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小時候練功,師傅把我趕到一座林子裏,命人從四面八方朝我射箭,要我一刻鐘之內出這林子,就算出師了。”
“之所以如今站在你身旁的不是個被箭矢扎透的篩子,是因爲我對危險的感知很清晰,”她頓了頓,指着前頭巨獸之口一般的漆黑密道,說,“我覺得挺危險的,不如回家喫飯吧。”
顧衍看了她一眼,一刻鐘後。
二人並肩在密道里緩步前行,辛越的手臂上莫名地爬起一粒粒雞皮疙瘩,忍不住說:“我若真栽在這裏,死後定是個冤死鬼。”
感受到手被握得緊了緊,身旁顧衍的聲音帶了一份薄怒:“閉嘴,別張口閉口的死。”
她驀地止住腳步,顧衍在她身前一步停下,藉着微弱的火光看她的臉龐,問:“怎麼了?”
“如果我現在特別掃興地告訴你,今日不宜涉險探祕,我們能不能轉頭回家?”
“來不及了。”
一道聲音從黑暗的盡頭傳來,蕩在逼仄的密道,隱祕而陰翳地傳入二人的耳中。
辛越心中咯噔一聲。
他們的來處,方纔的寢殿中也依稀傳來兵戈交擊之聲,渺遠空幻,顯然他們已經走了很遠。
身後無人,身前有虎,顧衍他,身上有傷。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前,壓低聲音道:“方纔你若聽我的,也不會有這一遭,如今,你好好站在我身後,莫要亂動。”
眼中緊緊盯着眼前的無盡黑暗,平緩輕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密道中蕩得極遠。
一道黑影在她跟前十來步遠停下,辛越攥着拳,擡手擋住顧衍上前的身子,牙縫裏恨恨蹦出一句,“不舉個火,嚇唬鬼呢你。”
顧衍手中的火摺子跳了兩下,眼前的人一角藍色衣襬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星點窸窣聲響起,兩顆瑩瑩藍光在一片黑暗中上下跳動。
陸於淵顛着手上的珠子,慢條斯理道:“你也有栽在我手裏的一天。”
“螳螂捕蟬,殊不知身後亦有黃雀。”顧衍沉凝的話音裏亦滿是殺機。
辛越的腦子裏其實閃過很多對策,比如大推顧衍一把,將他往來路推去,她飛身上前同陸於淵纏鬥爲他掙得生機,但可能她出手之前就被顧衍捏着後脖子甩開了。
也想過雙手大張,像話本子裏的小姑娘那樣,大喝一聲:“若是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這話聽起來有些熟悉,她前幾日似乎才說過,招數太舊,陸於淵不喫這招,顧衍也不會搭理她。
他們眼裏只有對方,像兩隻窮途末路的虎。
不想陸於淵往前邁了幾步,辛越的心提到了喉嚨口,她的手幾乎要拽不住顧衍的袖子,陸於淵卻突然停下來,聲音沒有往常的輕狂戲謔,艱澀得不像他:“你……頭又疼了?”
辛越摸摸臉,又將顧衍拽到自己身後,狠狠瞪了他一眼,再往前站她就要不客氣了。
陸於淵站在一片黑暗中,收了手中的藍珠,撫在心頭,身前姑娘身上馥郁的藥香傳來,他的心頭隱祕處被藥香自然地牽動,跳動得極快。
旁人聞不到的,他和她獨有的牽絆。
只是這次,她不知吞了多少藥,不知沉睡了多久,纔能有這樣濃烈到有侵略感的藥香。
陸於淵沉默良久,嘆了一聲:“跟我走。”
“嗯?”辛越腳下不動,拿過火摺子往前舉了舉。
卻見陸於淵已經往前方的黑暗中走去,步履間隱隱有些倉皇蹣跚。
兩隻窮途末路的,受了傷的虎。辛越突然想。
她轉頭問顧衍:“走不走?”
顧衍頷首,臉色鐵青鐵青,鉗着她的手腕十分用力,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辛越只好拔高一點聲音:“你拉得我很疼。”
那張冷硬的側顏倏然崩裂,懊惱地執起她的手腕,湊近一看果然紅了一片,顧衍寒着臉看她:“無論是何境地,你當站在我身後,阿越。”
辛越喫喫一笑,毫不客氣:“好啊,那你本事一點,別受傷,我自當乖乖地站在你身後,現在麼,你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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