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未了 第3節 作者:未知 第二章 一口酒直接嗆住了溫別玉。 溫別玉狼狽地咳了兩聲,擦去不小心抖到手上的酒液,才擡起頭來,神情異常古怪:“我們假結婚?你和我?” 俞適野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靠譜:“沒錯,給錢的,怎麼樣?” 溫別玉撩撩眼皮,慢吞吞說:“多少?” 俞適野:“八十萬,不夠還可以再商量。” 溫別玉笑了:“當初我們計劃過的那筆結婚基金?”他搖搖頭,“錢不是問題。我有點想答應,又有點不想答應,你說,我是該答應呢,還是不該答應呢?” 對方充滿深意的眼神,落到俞適野身上。 俞適野從中讀出了溫別玉想看他低頭的惡趣味。 低頭是不可能低頭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低頭;但八千萬也很重要,面前正是個很好的人選,同樣不能放棄。 俞適野微一沉思,有了主意。 他端起溫別玉送來的酒,湊到嘴前,緩緩飲盡,再拿下插在花瓶中的玫瑰花,揉下花瓣,一瓣瓣鋪在酒杯之中,直至鋪滿。至此,嶄新的“花牀”出現,盛着那枚曾贈送給安逸的訂婚戒指,遞到溫別玉眼前。 這一系列動作中,俞適野的目光始終停在溫別玉身上,他的微笑彬彬有禮,甚至叫人覺得深情款款:“我相信,這會是一筆合適的生意。爲合作共贏,我先乾爲敬。” 俞適野持酒杯的手猛然被溫別玉握住,力量很大,他幾乎聽見指骨呻吟了一聲。他略帶疑惑地看看人,正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 像是火焰燒灼起來的眼睛盯在俞適野臉上好一會,逐漸趨於平淡,溫別玉慢慢扯出一個笑。他取下手上的戒指,露出指根上因長久佩戴戒指而烙下的深深印痕,再拿起酒杯中的鑽戒,重新給自己套上。 “有道理,我們可以合作共贏,這件事我答應了……” 指根上有了別人的戒指,自己的那枚就空出來了。 溫別玉捻着素圈戒指看了看,目光滑到俞適野身上,他露出了和俞適野相似的微笑,說:“來,輪到你了,我替你戴。” 說罷,他低下頭,將自己的戒指套上俞適野的手指。 指腹接觸戒圈,不涼,很熱,上面纏滿溫別玉的體溫。 俞適野不覺曲了一下手,這一幕喚起了他的些許回憶,記得過去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買了一對戒指,款式和溫別玉現在的這款挺像,只是材質不是鉑金而是純銀。他們將戒指拿在手上比劃半天,都想要套上彼此的無名指,都不敢行動。最後只好找來兩條紅繩,一人一條,穿起戒指掛上脖頸。 那個時候,溫別玉也是這樣,垂着頭,低着眼,光潔的額頭上落了幾縷髮絲,下邊是長而卷的眼睫與微紅的臉。紅繩劃過脖頸,誓言纏繞頸側;戒指敲在鎖骨,比心更上一點……還有最後,繫繩的人湊過來,在他臉頰輕輕吻下。 真是美好的回憶。 “這個戒指是我前夫送我的。”溫別玉忽然出了聲,並舉起俞適野的手,放在眼前欣賞,“他先替我戴上,我再替你戴上,物盡其用,看着也挺合適的,是吧?” 俞適野心中的旖旎迅速消散了。他的手指沉甸甸的,好像在突然之間拴上了另外一個人的重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突然爆出來的雞皮疙瘩,保持風度,點頭肯定: “是挺合適的,滿載時間的重量。” *** 好容易敲定了結婚對象,俞適野這回既不想拖也拖不起,於是當晚分別之際,直接約了對方在第二天一早在婚慶公司見面。 他來得稍早,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工作人員倒是都到了場,正在忙忙碌碌,溫別玉還不見蹤影。 他也不急着進去,索性倚在公司的門口,慢悠悠吸一根菸。 灰白的煙霧自薄薄的脣縫呼出,凝結在正飄着雨的早晨,氤氳模糊男人面容的同時,也爲前方雨織的世界,再罩上一層煙攏的薄紗,裏頭一切,朦朦朧朧,似假還真。 雨簾底下,上班的車子哧溜來去,每過一輛,就濺起一朵污濁水花。 俞適野看着看着,突然看見了溫別玉。 隔着茶色車窗與灰黑馬路,路旁的人看着車內的人,一錯目間,他停留原地,車子繼續向前,車裏的人再看不見。多像他們的過去,是兩條並不平行的直線,自顧自前行着,於一點交匯,再分道揚鑣。 人生三大錯覺之一,總以爲會和誰永遠在一起。 俞適野沉思着,發現車子緩緩停在了前方停車場,他望一眼下雨的天,順手將剩下的半根菸按滅在垃圾桶,再拿起旁邊的雨傘,小跑到車門前,爲人遮一片乾淨的天空。 正要跨出車廂的溫別玉擡擡頭:“我有帶傘。” 俞適野笑道:“萬一沒帶呢?我就在門口,也不花多少工夫。” 溫別玉沉吟:“你要去做服務業的話,肯定有飯喫。” 俞適野搖搖手指:“不不,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正常的審美,我就有飯喫。” 幾句話過,短短路程結束,兩人進了婚慶公司,俞適野先帶溫別玉去一樓的化妝間,這裏等着一位禿頂老裁縫。這位老裁縫手藝精湛,眼光獨到,製作出來的衣服總讓俞適野滿意,他之前也曾將人推薦給安逸,可惜安逸有自己用慣的牌子,不太喜歡這種私人制作。 俞適野同老裁縫囑咐:“就是這一位,幫我替他準備三套西裝,一套結婚用,白色的,和我那套湊一對;另外兩套普通酒會用,後天就要。” 老裁縫拿起眼鏡,眯着眼,像x光那樣上上下下掃視溫別玉一回後,才說:“時間緊,只能拿現有的試試改改了。” 俞適野:“先湊合用用,回頭再麻煩您給他好好做幾套合適的。” 老裁縫輕輕頷首,拿起軟尺開始替溫別玉量尺寸。 俞適野退到外頭,抽了本雜誌,一邊看一邊等,沒過多久,簾子重新拉開,換好了衣服的溫別玉走出來。 白色的西裝將身材妥帖勾勒,稍長的頭髮略作整理,恰好彎搭在衣領,扣到最上一顆釦子的領口似乎有點勒人了,溫別玉微昂下巴,扯扯衣領,正露出一段天鵝頸。 俞適野眼前一亮,吹聲口哨:“比我還棒!” 他站了起來,繞着溫別玉看了兩眼,覺得漂亮歸漂亮,但好像單調了一點……俞適野退後兩步,找了找老裁縫的配飾盒,從盒子中拿出一支藍寶石玫瑰領針,替溫別玉別上,又低頭解下自己的同色寶石袖釦,同樣安到溫別玉身上。 這樣整理完畢,俞適野把人拉到穿衣鏡前,站在溫別玉身後,雙手搭在對方的肩膀,陪對方一同打量鏡中的自己。 他越看越滿意,比自己買到一套合適的西裝還要愉快,一雙手先拍拍對方的肩膀,又托起胳膊,扯扯對方的衣袖,再來到腰臀的位置,整理上衣下襬。 “不要太緊張,你的身體有點過於僵硬了,放鬆一點……怎麼越來越僵了?背挺得這麼直,你不累嗎?” “你靠太近,空氣都被你搶走了。”溫別玉不客氣說。 “好吧。”正好也整理完了,俞適野聳聳肩,退後兩步,“你自己看看,覺得怎麼樣?” 溫別玉默不作聲看了鏡子一會,擡擡胳膊,走上兩步,停下來的時候,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划着衣袖上的寶石釦子:“還行,有點緊。” 老裁縫插一句:“不要擔心,我會幫你修改妥當。” 俞適野問:“婚禮西裝就選這一套了?” 溫別玉不置可否,解下釦子還給俞適野。 俞適野接住,一轉手遞給老裁縫,叮囑道:“回頭和衣服一起送過來。”再對溫別玉解釋,“這對袖釦襯你,等結婚那天,我們都穿白色西裝,配藍寶石飾品。” 老裁縫眯着眼點點頭,自顧自地在本子上寫划起來,大概是在寫修改步驟。 溫別玉換回自己的衣服,漫不經心說:“一場假結婚而已,隨便糊弄糊弄就行了,何必這麼認真?” 俞適野:“有些事情可以省略,有些事情不能省略,造型關係面子和舒適度,絕對不能省略。” 溫別玉瞧了人一眼:“那什麼能省略?” 俞適野帶着溫別玉來到休息區,婚慶公司的專家已經在這裏等待許久了。 他們在一組小沙發上坐下,俞適野拿起面前的馬克筆,對着面前厚厚一本婚禮策劃書大打叉叉,他眉飛色舞:“婚禮簡潔!什麼高爾夫草坪婚禮,教堂婚禮,水上燭光婚禮……要亂七八糟步驟的全部給我滾!我們辦最簡單但不乏隆重的那種,訂個好酒店就行。” 一氣說完了自己心目中的婚禮之後,俞適野才發現身旁還杵着個結婚當事人,不免虛僞詢問一聲:“別玉,你有什麼想法?” “我?”溫別玉閒閒說,“我的想法是,直接去民政局敲章扯證,五分鐘,九塊錢。” 俞適野嚮往片刻,遺憾放棄:“不行,這樣真的解釋不過去。” 他放下策劃書,翻開旁邊的燦金喜帖,裏頭“俞適野”與“安逸”兩個名字並排站立。 俞適野不留情塗去安逸的名字,在旁邊寫上溫別玉三個字,對負責人交代:“請帖全部重印,把名字和地點換了,其餘不變。要在今天之內重新送到。我們這邊沒有其他要求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嗎?” “有有。”負責人趕緊開口,她賺這筆錢真賺得有點心累,前一個人太磨嘰,後一個人太果決,怪不得臨到了頭還是分了,“婚禮其他互動環節由我們來負責,保證簡單不麻煩,但有一個環節需要您二位的家長配合,在進入婚禮現場,你們走向彼此的最初,應該由您二位的父親,陪着你們走向彼此。” 俞適野皺眉:“需要這樣嗎?” 負責人無奈道:“一定不要也行,不過有這個顯得正式一些。” 俞適野看着溫別玉:“來得及嗎?”他又補充,“來不及也沒關係,反正一切從簡。” 溫別玉:“我出去打個電話,你們等等。”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的時候順便將請帖拿走了。 出了門,外頭還在下雨,溫別玉鼻端嗅到了一點尼古丁的苦澀味道,由煙雨封鎖的世界裏,味道總是這樣,長久長久地停留下來。 他摸出手機,給一個不常使用的號碼撥了電話:“爸,我要結婚了……時間後天……地點在……對象?” 他翻看塗掉名字的請帖,嘴角扯扯,露出個諷刺的微笑。 “俞適野。” 溫別玉再度進來的時候,俞適野正和負責人聊到婚禮上的短片。 負責人苦口婆心勸俞適野:“俞先生,我理解您工作忙碌時間不充裕,可是婚禮總要有些素材,現在的情況是,您和溫先生連張同框照也沒有,連婚禮的易拉寶都做不出來!” 俞適野側着頭,託着腮,以一種百無聊賴的姿態聽着負責人唸叨:“你的意思是要拍一組照片?” 負責人認真解釋:“這是最基礎的,除此以外,我們還建議您再抽時間拍攝一個婚禮短片,這會是你們未來的珍貴回憶。” 俞適野:“拍攝這些要多久?” 負責人快速看錶:“從現在開始出外景的話,爭取在晚上八點搞定。” 俞適野轉頭問溫別玉:“你有空嗎?” 溫別玉坐回位置:“沒空。” 俞適野對負責人一攤手:“看。” 負責人傻眼:“總不能光禿禿地結婚吧?” “一張合照也沒有的婚禮確實奇怪,但我和他又確實沒有時間,所以我有一個想法。”俞適野深思熟慮,“之前我和安逸不是拍了室內室外總共六套照片三個短片嗎?我想着……” 溫別玉與負責人一同看向俞適野,他們察覺到了一點不妙。 俞適野沒讓大家失望,公佈答案:“我們來個換臉技術,把我前任的臉p成我現任的臉,不就好了?” 負責人轉看溫別玉。 溫別玉居然還鎮定自若:“什麼時候想到這個操作的?” 俞適野:“昨晚上。” 溫別玉誇道:“思路很廣。” 俞適野謙虛:“時間緊,每一個環節都要精打細算。” 眼看着這兩不靠譜的傢伙越聊越投契,大有就此決定的架勢,負責人趕緊打斷:“雖然現在已經有ai換臉這個技術了,但因爲表情和臉型這樣匹配度的問題,不是所有的視頻都可以使用這個技術,一定要使用的話,可能導致製作出來的視頻和本人並不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