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未了 第10節 作者:未知 拍照人抓拍成功,終於滿意,在離開之前愉快打個招呼:“俞總,照片傳你微信了,我去打球。” 俞適野附送給對方一個笑容。他嘴脣微挑,如同桃花花瓣,天生自帶一段風流,眼睛輕眯,風流之中又透上十分的真誠:“謝謝你。” 拍照人受寵若驚:“俞總客氣了,我就是做了點小事。” 溫別玉手捏帽檐,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我去拿球。” “別急。”俞適野趕緊將人叫住,他跟上溫別玉,低頭蹲下,修長的手指捻起散落在地面的一段鞋帶,“鞋帶掉了。” 溫別玉跟着低了頭。 他的視線正對着俞適野的後腦勺,或許是今天要運動的緣故,進球場的時候,俞適野拿了根橡皮筋,把自己的髮尾紮起來,扎出個小揪揪,這一點點栗色的頭髮,正迎着陽光,閃出幾點燦金的色澤。 正好有一陣風吹來,送來了青草地的味道和泉水與山林的氣息,前者是這個草場自帶的氣味,而後者,甘甜幽遠,是俞適野身上香水的味道。 *** “這兩人感情還是挺好的,俞總都蹲下來給人繫鞋帶了。” “他們假結婚的說法,究竟從哪裏傳出來的?不會是互深內部權力傾軋,選他當靶子吧。” 高爾夫球場上,有一處戶外休息區,休息區玲瓏小巧,但該有的東西都有,無論是鋪着長巾的食物桌,還是用以這樣的太陽傘,又或者傘下邊小小的圓圓的,比井蓋還稍小一些的小圓桌。 這些小圓桌分散在草坪上,一把圓桌標配兩把椅子,桌面還擺放着一個纖細的花瓶並一朵香檳玫瑰,精緻而美麗,正適合打球打累的客人攜女伴坐下,分享些廚師用心烹飪的美食。 議論的聲音就是從這一塊地方發出來的,兩位髮際線退避三尺,肚皮則吹響進軍號角的中年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話,直至第三道聲音加進來。 “什麼假結婚?” 兩男人轉頭一看,看見個年輕人坐在他們的背後。 這位年輕人可比他們年輕很多,正是二十五歲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劉海向後梳起,露出一張也算天庭飽滿鼻樑挺直的面孔,身上是一身看不出牌子的運動衫,手上一柄鑲有24k金的球杆,閃爍着人民幣的耀眼光芒。 除此以外,他的右耳還打了個耳洞,上邊一枚鑽石耳釘閃閃發亮。 兩老男人一看這標誌的大背頭和鑽石耳釘,就明白坐在這裏的是誰了,他們瞬間綻出向日葵朝陽一樣親切的笑容:“這不是小趙總嗎,小趙總今天也來運動?” 小趙總全名趙景修,有個好爹,好爹攢下了兒子躺着揮霍三輩子也揮霍不完的家業,但拿人的手軟,兒子享受着老爹的成果,也得聽老爹的話,於是乖乖遵照老爹吩咐,來這裏找年齡相近但事業有成的俞適野親近親近,看能不能做朋友。 怎麼說呢,一開始趙景修還是有點不樂意的,就像學渣總是不待見學霸那樣,但真正見了以後,趙景修覺得——這人有點香。 趙景修側了側身,對前頭兩個男人說:“你們跟我詳細說說,什麼假結婚?” 休息區的正中央,這三人是一處,隔着兩張空桌子,還有一位年齡比趙景修差不多大上十歲的男人在講電話。這個男人被人叫做錢經理。 錢經理和小趙總年紀差十歲,行頭差更多,錢經理雖然也努力將自己修飾打扮,但全身上下的衣服配飾加上手機,可能還比不上趙景修的一雙鞋子,這大概是投胎技術裏不可攀越的鴻溝問題吧。 除了裝備上的差距,他的表情也不如這裏的大多數人一樣悠閒自在,而是拿着個手機,壓低了聲音快速說話,像機關槍藏在被子裏突突突突突,連成了一片沉悶轟鳴: “你給我查查,我們三期標書競標人裏頭,是不是有個叫做廣頌的設計公司報名了,設計公司的負責人是不是姓溫!” *** 休息區的議論影響不到俞適野和溫別玉。 溫別玉初次接觸高爾夫這項運動,興致頗高,正在認認真真的鑽研當中。 又一杆擊球過後,俞適野眯眼眺望一會後,判斷這是個好球,找來球車,坐在駕駛座上對溫別玉招招手:“走吧,我來開車,我們一起去找球,今天我是你的專屬球童。” 他們乘着球車一路向前,身旁一開始還跟着些人,但越往深處,身旁的人越來越少。 這一過程之中,俞適野找回了一點熟悉感。 專屬球童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他還和溫別玉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幹過類似的事情,那時候是“專屬寫生包”。 溫別玉從小時候起就喜歡畫畫和設計,到了高中,總在假期時抽空去踏青寫生。 每到這個時候,俞適野就會背上溫別玉的寫生包,跟在溫別玉身旁,一搖一擺地往前走,他們有時候在城市裏寫生,有時候會跑到山上,湖邊,小森林裏……像眼前這個高爾夫球場一樣的地方。 溫別玉坐下來畫風景,他坐在溫別玉身旁畫溫別玉。 畫風景的人看風景,他看畫風景的人。 溫別玉畫的風景倒是很好看,他畫的人就是真的不行了。 所以後來,他把自己的畫藏起來,不給人看,蹭到溫別玉身旁,讓溫別玉把“自己畫他”的這一幕,畫在他的畫紙上…… 俞適野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微笑,笑容還沒有在綻開就收斂回去。 他怔了一小會兒,換了個方向,不再看着溫別玉,而是轉向沒有溫別玉的位置。 沒有了人,風景就變得醒目起來,平平無奇的草,單單調調的樹,真是毫無特色的風景,一點也沒有自天空俯瞰下來時的壯美與清奇。 他們繼續向前,等到了球場的人工湖前,周圍就再也沒人了。 溫別玉在這裏停下腳步。俞適野雖然亦步亦趨,緊貼自己,但出於對這個人的熟悉,他很輕易就發現了藏在這個男人殷勤外表之下的興致缺缺,可能這裏的人和事,都無法提起對方的興致。 “你累嗎?” “還行。” “要去休息嗎?” “看你。” “我繼續打球。” “我陪你吧。”俞適野說。 “你要打球我就去休息了。”溫別玉也說。 這是一定要和我做相反的事情嗎? 俞適野疑惑的目光落在溫別玉身上。 溫別玉話裏有淡淡的諷刺:“沒人了還要演?” 俞適野:“我覺得善始善終比較好。不過……”他看着周圍,確實沒有人,而戲劇總要有觀衆纔算完整,“休息一會也可以,你打球,我隨便走走。” 溫別玉:“嗯。” 俞適野走了,溫別玉頓時放鬆了,他原地活動身體,正要繼續打球,卻於一個不經意的擡頭之間,看見俞適野出現在別人的太陽傘下。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大背頭,鑽石耳釘,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俞適野,俞適野接過了,男人又從口袋掏出手帕,湊過去,一點點擦拭俞適野的額角。 一方由太陽傘遮出的小小陰影裏,就容納了他們兩個人,真是獨立在陽光世界底下的二人空間。 第八章 忙碌的時候沒有感覺,閒了之後,俞適野立刻發現,今天天氣太熱,陽光太大,自己的皮膚都被曬得發燙了……剛纔還把遮陽帽給了別玉,更熱了。 正當他想找個地方躲躲太陽的時候,一柄遮陽傘斜了過來,他順勢一看,拿傘的人長得不怎麼樣,笑得倒是挺討巧。 “是俞總吧,我姓趙,趙景修。” “你好。” “俞總看着有點熱,喝口水嗎?” 俞適野從對方手中接過一瓶還沒有開封的礦泉水。他上手一摸就發現了,這瓶礦泉水是冷藏過後又從冰箱裏拿出來放過一段時間的,既不冷,也不熱,恰到好處的沁涼清爽和恰到好處的體貼殷勤。 炎熱的時候,人類是沒有辦法拒絕涼爽的。 俞適野對這些舉措頗爲受用,他打開瓶蓋,連喝好幾口,笑着說了聲:“謝謝。” 趙景修適時將名片遞到俞適野眼前。 俞適野接過名片,打眼一瞧,發現這是天遠地產的總經理。 俞適野低頭看名片的時候,一放手帕突然印上他的額角,柔柔地按了兩下,他擡擡眼皮,撩趙景修一眼,見對方彬彬有禮地解釋。 “我看汗水快要滴到你的眼睛裏了。” 俞適野嘴角一動,笑容似有似無。他的笑容和他這個人,都像是一道哲學命題,從沒有標準答案,只看你的理解。他收下名片,投桃報李回了一張:“這是我的。” 趙景修接過名片,估量着對方沒有討厭自己的意思,趁機說:“我們年紀相近,就不要太過客套了,直接叫彼此的名字怎麼樣?” 名字的作用就是給人叫的。 俞適野答應:“沒有問題。” 聲音還沒完全落下,又一道聲音踩着他的話腳,慢悠悠響起來。 “球打歪了,往這裏飛,你們有看見嗎?” 俞適野小小驚嚇,循聲看去,看見溫別玉站在自己身後三四步處,明着對兩個人說話,目光卻全停留在趙景修身上。 一個地方,三個人。 一對假夫夫,和一個真想撬牆角的。 俞適野不尷尬,這種場面對於他而言,早就見怪不怪了。現在更令他關注的,可不是流竄在三個人之間的詭異氣氛,而是溫別玉臉上的汗水。 不過五分鐘而已,他離開時還好好的溫別玉此刻像是徹底活動了開來,一頭的汗水暈溼了帽檐,又順着臉頰滑下來。 “球沒看見。倒是你,怎麼熱成這樣?快過來喝兩口水。”俞適野接過趙景修的太陽傘,幾步來到溫別玉身旁,一邊將手中的礦泉水遞過去,一邊湊到溫別玉耳朵旁,忍笑挑破對方的小手段,“用湖水沾臉了吧?沒想到你這麼在意我,看我和別人站一起五分鐘,就無法忍受……” 溫別玉的臉騰地熱了,一壓帽檐,遮住臉頰,同樣小聲說話:“你應該感謝我。” 俞適野:“感謝你什麼?” 溫別玉不溫不火:“感謝我及時過來,給你一個臺階下,免得被其他人發現,你新婚還沒半個月,就犯了很多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爲了不被第三個人聽見,聲音都壓得很低,臉都湊得很近,外人看來,像交頸鴛鴦一樣纏綿。 “咳……” 趙景修有點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聲,做個打斷。 “兩位聊,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趙景修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直接乘上自己開來的球車,很快離開了兩人的視線範圍。 俞適野目送趙景修離開,突地轉頭對溫別玉挑挑眉:“天氣太熱,我從錯誤對象手中拐了把遮陽傘給你用,我們一起遮太陽,讓他自己曬去。怎麼樣,聰明嗎?能不能抵消我的錯誤了?” 溫別玉發自內心:“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俞適野得了這一句也就滿足了,他同樣上車,再拍拍身旁的座位:“好了,我們也去休息休息吧。” 溫別玉沒有拒絕,跟了上去。 球車的發動機打個噴嚏似的響,晃悠悠行駛起來,身旁的湖被遠遠拋在了腦後,道路的前方,戶外休息區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