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未了 第5節 作者:未知 花路的盡頭,在司儀的主持之下,父親離開,兩位新郎留下。 登臺的最後一刻,俞適野握住溫別玉的手。 這隻他曾經牽過很多次的手,他以爲會非常熟悉,實則十分陌生。 這隻手,比過去堅實有力,許多許多。 不知不覺,俞適野晃了下神,直至一陣熱烈的掌聲將他從冥思之中吵醒。 他掃視周圍,宴會廳中的賓客全在熱烈鼓掌,司儀臉上帶着完美的笑容,溫別玉神色則微微奇異,透着許多古怪。 俞適野低聲問:“剛纔說了什麼?” 溫別玉的神色更加古怪了,他掃了眼底下的賓客,嘴脣微動:“親吻。” 兩個字足夠了。 俞適野終於明白自己走神期間發生了什麼。 他一面衝底下的賓客微笑,一面湊近溫別玉,伸手攬住對方的腰肢。 懷中的人突地掙扎一下。 還好俞適野高度精神高度集中,及時將人禁錮。 “這麼多人在這,別讓他們看笑話。” 說完,俞適野速戰速決,左手用力環住溫別玉的腰腹,側身低頭,探向對方嘴脣。 那片淡色的脣似因還沒有反應過來,正微微張着,露出些內裏的隱祕緋紅。 兩人堪堪碰到的那個剎那,俞適野拉起溫別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這隻手裏的婚禮捧花擋住兩人面孔,他自己也適時停住,沒碰上面前的脣,可惜這個距離還是過近,兩人的鼻子已經撞上,蹭在了一處。 但這個時候,這種小事就不用計較了。 借位成功,俞適野悠長地吐出一口氣,用氣音說話:“倒計時,十……” 溫熱的氣流噴灑口鼻,吹去被花枝沾上的一點冰涼,更讓兩人的呼吸完全糾纏。 透過斑駁的花葉,溫別玉看見藏在花葉後的一方下巴,還有從花葉中傳出來的聲音,低低的,猶如大提琴的深沉鳴響。 溫別玉眼神閃爍了一下,搭在俞適野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拉開點兩人的距離。 空間太窄,過熱了。 *** 借位接吻以後,整場婚宴再沒有其他的意外,俞適野和溫別玉按部就班地挨桌敬酒,等酒敬完,婚宴也差不多散場。 夏日的天,總是暗得晚。散場時候,遠方的天上還殘存着片火燒雲,一輛輛車子告別新人,踏着夕陽的餘燼,沒入歸家的洪流。 賓客的事情完了,新人的事情還沒有完。 他們再度乘坐婚車,帶着伴郎團回到家中,那是一套位於市中心的高層住宅,剛剛裝修完畢,交通便捷時尚舒適,正適合作爲新婚住所。 甫一進門,簇擁在俞適野身旁的伴郎團就起鬨,他們全是俞適野的同學和朋友:“臥室,臥室,先去臥室看一眼!” “天還沒黑呢,看什麼臥室,鬧洞房也早了點——” 俞適野試圖反抗,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被架進了房間,在他身後,溫別玉也帶着自己的幾個僱來的伴郎慢悠悠地跟上。僱來的就是好,一句話一個動作,絕不做多餘的事情。 臥室的房門被推開,大紅色的喜字當先映入眼底,緊接着,是被整個打扮得紅彤彤的圓形大牀,中間是兩個並排坐着的婚慶娃娃,一大塊白色羊絨地毯放置牀前,地毯周圍散放着的新婚禮物,每個禮物上都貼着條便籤,上邊是手寫的祝福語。 新婚的臥室,當然也少不了雙人合照。 衝在最前的伴郎眼睛賊尖,一眼就看見放在牀頭的親密照片,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窗前,拿起照片,正要放聲調笑,突然發現點不對勁的地方,再定睛一看…… 照片裏和俞適野站在一起的人,不是現在結婚的這位! 伴郎手一抖,相框脫手而出,在其將將落地的那個剎那,旁邊伸來一隻手,及時將掉下的相框接住了。 接住相框的手一反,相框正面朝上,裏頭的合照也跟着暴露出來。 伴郎突然口乾舌燥,剛纔喝下的一點酒,全部變成冷汗,自他額頭密密麻麻的冒出來,他慢慢的,機械的,僵硬的,將腦袋轉了半圈,順着手臂的方向,一直看到手臂的主人。 果不其然,就是婚禮的新郎,溫別玉! 就算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伴郎還是當場一個哆嗦,撞在了牀頭櫃上。現場十分熱鬧,小小的房間裏擠着七八個人,這個小角落的動靜壓根沒有驚動其餘的人,所以還是溫別玉動了手。 溫別玉扶了撞到牀頭櫃的人一把,說了聲“小心”之後,將人推推,讓人讓開,並把相框放回牀頭櫃,還頗帶惡趣味地調整了下位置,讓照片正衝着牀頭,保證睡在這裏的人能夠一眼看見,而後,若無其事地走了。 接下去的時間倒是一派平靜,參觀完了房間的伴郎團們在俞適野充滿暗示的表情之下,沒敢真幹出將兩新人扛起來丟到牀上的事情——既然如此,只能走了。 俞適野跟在衆人身後,將伴郎們統統送入電梯,剛纔轉身,門後就閃出個人來。 他沒有驚慌,老神在在問了一句:“從剛纔開始就見你躲在人羣后邊衝我擠眉弄眼了,有什麼事?” 自門後出來的人正是剛纔看見相框的伴郎,他姓孟,名啓航,是俞適野國外留學時候的室友,關係還挺鐵。 孟啓航欲言又止:“你……你……” 俞適野都有點不耐煩了,他累了半天,只想休息:“到底什麼事?不重要的話我們明天再說。” 孟啓航趕忙將人攔住:“別,很重要。”他說着,朝半掩的大門裏探了回腦袋,沒看見人,才細聲細氣,“我問一下,你爲什麼和現在這位結婚?” 俞適野愣了一下,笑道:“還能爲什麼,想結婚就結了。” 孟啓航:“就是說你愛他?” 俞適野反問:“不然呢?” 孟啓航鬆了一口氣,拍拍俞適野的肩膀:“那行,你心裏清楚就行,結了婚成了家,就好好過日子,反正現在這位和你在一起,比前面那位更登對……” 他說完了,向電梯走去,走之前不忘回頭再強調: “記得,收收心,好好過日子!” 樓道里只剩下俞適野一個人,他望着離去的朋友,產生了一些迷惑。 說話就好好說話,怎麼還一副規勸出軌渣男的口吻? 他現在不想動腦筋,沒有多想,轉身進了屋子,甫一進門,血紅血紅的牀單被罩就佔據他的全部視線。 真是的,都說了新房不要搞太多的紅色…… 俞適野頭痛地挪開目光,隨手扯下身上的外套,丟過去,蓋在被罩上。 這動靜吸引了站在臥室裏打量衣帽間的溫別玉。他轉過頭身來:“人走了?” 俞適野:“走了。” 溫別玉:“還有別的事情嗎?” 俞適野:“沒了。今天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去吧。” 溫別玉淡淡說:“不用,叫了車,在樓下等了。” 俞適野樂得輕鬆:“下回見。” 溫別玉:“離婚見。” 互相道別之後,溫別玉向臥室的出口走去。 俞適野稍稍側身,給人讓開位置,當一身白西裝的人從他身旁擦過的時候,他突然叫道:“等等。” 溫別玉停下腳步,側頭看人。 俞適野拍拍額頭:“晚上出門,穿一整套白西裝有點奇怪,但這兩天降溫,不穿又有點冷,我給你找個外套吧,之前佈置的時候應該放進來幾套過。” 他來到衣帽間前,向裏頭看去。 衣帽間裏果然有幾件衣服,不多,但從內到外都有,而且都是吊牌沒摘的新衣服。 俞適野選了件尺碼合適風衣遞給溫別玉。 溫別玉的目光慢悠悠地在這件衣服上轉了一圈,尤其看着它的尺碼;然後他的視線一偏,偏到了牀頭的合照上。 對方久久不接衣服,俞適野奇怪了:“怎麼了?” “沒什麼。”溫別玉嗤笑一聲,沒接這件屬於別人的衣服,自己走進衣帽間,拿了大一號的,“下次離婚的時候還你。” 拿了衣服的人直接離去,俞適野望望人,又望望手中的風衣。 行吧,那件就那件,這件我自己穿。 他脫下西裝外套,再套上風衣試了下……非常緊繃,肩膀處根本活動不開。 算了,反正是開車回家,乾脆不穿外套了。 他嘴角抽了下,默默脫下風衣,挽起西裝外套,直接穿着襯衫離開房間,剛一出門,冷風呼嘯,寒意罩面。 “哈秋!” *** 疲憊的婚禮終於過去了,婚禮之後,俞適野跟完成了一樁任務脫下一層枷鎖似的,再度放飛了自己。 他照常上班下班,工作休息,平時怎麼幹,現在就怎麼幹,就是事業實在有點忙,抽不出時間去廝混,索性過個獨身假期,至於婚房和溫別玉,那是真的一次也沒有想起來。 他的家裏有一位負責打掃做飯的阿姨,姓吳,先前照顧着俞適野的奶奶,後來被奶奶拜託過來照顧俞適野。因爲一貫乾淨利索,耐心細緻,無論是奶奶還是俞適野,都很喜歡她,她也算是他們的半個家裏人。 今天和往常沒有兩樣。 吳阿姨早早來到俞適野家中,給俞適野準備早餐之後,目送這孩子喫完上班之後,就開始收拾家務,去菜場買菜,等她在菜場逛一圈回來,正搬個凳子坐在正對花園的廚房裏洗菜擇菜,突然來了個人。 “吳姐,吳姐在嗎?我給小俞先生帶新婚禮物來了,是我家老闆讓我送過來的!” 吳阿姨擡眼一看,認出了人。那是俞汝霖先生公司裏某位股東家的保姆,她沒記得那位股東是誰,就記得了這保姆,別看這保姆年紀不過四十歲,舌頭長足四百米,哪家有點事,她都能知道! 看着是這人,吳阿姨內心沒趣,也不想起身開門。 “都結婚六天了,怎麼這時候還送禮物?好了,東西放在外邊,我待會去拿,你也忙,我就不留你了。” “那行,東西我放着了。” 門外的保姆眼珠一轉,她先放下東西,轉身假意要走,走沒兩步,突然抱住肚子: “哎呦,我好像有點鬧肚子,吳姐你開個門,我先上個廁所……” 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吳阿姨也只好起身把門打開,又將人送到屋裏供客人使用的廁所裏,纔回到原位,一邊擇菜一邊等着,等着等着,她內心總覺得有點不對味,又回屋裏看了一眼,正看見那保姆走下最後一截臺階。 吳阿姨臉色變了:“你怎麼從樓梯上下來?” 保姆打着哈哈:“沒有,吳姐你不要誤會,我就是看看這玻璃樓梯,造得多時髦啊。”她趕緊說,“家裏頭還有事,那我就回去了,謝謝吳姐啊。” 這句說完,保姆一溜兒出了房間,吳阿姨沒追保姆,她三步並作兩步上樓看了一眼,倒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書房的門好好關着,臥室裏也是她之前整理過的模樣。她再從窗戶向外看去,看見離開了房子的保姆正邊走邊用手機發消息,也不知是什麼重要的消息,要在走路的時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