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未了 第59節 作者:未知 “還有呢?”俞適野又問。 “沒有了。”溫別玉否認說。 俞適野看了溫別玉許久,輕聲說:“日曆上用紅筆圈出來的日子,有我的生日。” 一年的日曆上,只有兩個日子被圈出。 一個是溫別玉爺爺的忌日。 一個,是他的生日。 那兩筆猩紅,如同心上的血痕,代表着這是唯二被牢牢刻入溫別玉生命的日子。 但逝者已逝,生者遠離,無論哪一個日子,能帶給溫別玉的,似乎都只有追憶,靜若密林深潭,宛如愁緒凝結的追憶。 “一個人過生日的感覺。”俞適野的聲音有點緊繃,“有點壞,對不對?” “……還好,不算太壞。”溫別玉低聲說。 他似乎不想談論太過這個,但俞適野沒有給溫別玉迴避的機會。俞適野繼續問: “可是這份生日快樂沒被人接到,這還不夠壞嗎?” 溫別玉擡起眼,看着俞適野,他神色裏帶着悵然,像是窗外窺探着別人家燈光的夜的悵然。這樣空蕩蕩的日子過了九年,當然壞,非常壞,壞到有些時候,做決定的主人都不太願意去回想。可這不是因爲他說出的生日快樂沒被人接住,絕對不是。 這只是因爲…… “是怕我離開之後,找不到在十二點給我慶生的人嗎?” 俞適野輕聲問,他並不想勉強溫別玉。 可是這些委屈,如果他不說,溫別玉就永遠不會說。 俞適野再問:“是這樣嗎?” “我答應過你,在你生日到來的第一時間給你祝福……”溫別玉說,“我曾想過匿名把它們發給你,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找到你的新地址,但始終找不到你的手機,那些想讓你收到的禮物,都沒能寄出……我沒能做到。” 一年復一年,每到一年的這個時候,溫別玉所想的都是這個。 俞適野的禮物可以不由自己送出,但總該能夠收到,他不知道別人是否會替俞適野準備禮物,所以每一年,都替俞適野準備自己的一份。 就算這些禮物,先前寄不到,後來不曾寄。 去美國時所見的些許片段掠過了溫別玉的腦海,讓他的呼吸滯澀起來。 當俞適野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的胸口像缺失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空空的,掂不着重量。 “別玉,你真的……” 俞適野的聲音很低很低,他才起了頭,溫別玉已經阻止這句話。 “這些其實沒有什麼,我真的不難受。”溫別玉停頓片刻,甚至笑了,“當我得到你的愛時,我就做了件很狡猾的事。我把自己的心,藏在了你的心裏……” 他這樣簡單地告訴俞適野: “那我身上的這些,又怎麼會影響到在你胸口跳動的我的心?” “小野,我愛你。” “只是這個念頭,就佔滿了我全部的生命,再也沒有更多的空隙了。” 俞適野怔怔着,許久,摸了摸自己的心臟,似乎真有雙重的跳動,疊在掌心裏: “那些禮物,我想我都收到了。你的堅持說服了命運,纔會讓它在這麼多年後,把迷路的我再帶到你面前……” 說到這裏,俞適野也笑了: “這樣想想,我真是聰明,哪怕當時什麼都不知道,也在重逢的第一時間抓住了最好的你。” “這麼說來,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溫別玉調侃道。 “在你面前,我特別機靈。”俞適野實事求是。 溫別玉緊繃的神經已經完全放鬆了,他這時才發現自己還一身的汗,於是推推俞適野:“剛收拾書櫃,又髒又累,我先去洗個澡。” 俞適野點點頭,又說:“我在客廳等你。” “爲什麼不在臥室?”溫別玉奇道。 “呆在客廳,能第一時間看見從浴室裏出來的你。”俞適野眨下眼。 溫別玉被這句話取悅了,他踮起腳,先給了俞適野一個吻,纔拿換洗的衣服進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隔着門,隱隱綽綽的傳出來。 俞適野平躺在沙發上,才輕輕閉了一下眼,就感覺耳旁的水聲停止,一股夾雜着香氣的暖風撫到自己面前。 “小野……” 俞適野沒有睜開眼,他一伸手,就將喚他的人拉入懷抱。 分不清是誰先親吻了誰。 狹小的空間讓兩人緊緊相擁,節節攀升的溫度燒化了他們的身軀,只餘下顫抖的呼吸,成爲弦上演奏的樂。 等激烈的樂章進行到了尾聲,悄悄融入令人疲倦的夜裏時,俞適野在筋疲力盡的溫別玉耳旁說:“……要去美國嗎?” 猶帶紅潮溼潤的眼在夜裏睜開,茫然地注視着他,像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俞適野繼續說: “我已經知道了這些年你身上發生的事情……你呢,你想知道這些年我的生活嗎?我對你說過,你的癮比菸草大多了。” 第四十八章 雖說想要馬上去美國走一趟, 但畢竟剛纔從日本回來, 兩人的公司還有很多的事情沒來得及處理,因而這趟行程還是往後壓了壓,直到他們又加了四天班, 緊趕慢趕,纔在週末的時候飛到美國。 下了飛機, 俞適野先帶溫別玉去附近的酒店放下行李,接着選擇坐長長的地鐵和巴士, 來到他最初在美國住的地方。 那是個偏僻而老舊的小區,唯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小區裏鬱鬱蔥蔥的樹木和爬滿牆壁的爬山虎, 但或許是因爲這裏太老舊了, 導致綠植陷入無人修剪的窘境,綠植反成了這塊地區的主人,那些分散的房子, 倒是森林裏的一點點綴。 “就是這一間。” 俞適野帶着溫別玉走到了一處, 指着前邊那扇小小的窗戶說。 窗戶本就不大,幾乎裝不下一個單薄的女人,中間又被一條綠意蔥蔥的爬山虎橫過,將玻璃割成田字格的四塊,一塊不過一個巴掌大小。 他們來到窗戶前, 透過霧濛濛的窗戶, 溫別玉看見了一間最多隻有十平米的房間。 這似乎更像是儲物間,除了一張用於歇息的牀之外, 再也擺不下更多的東西了。 “你怎麼會住在這裏……你在這裏住了多久?”溫別玉低聲問,這和他以爲的完全不一樣。 “一年?或者一年更多點兒?這個不重要,帶你來這裏不是爲了看這個小房子的,就只有一張牀,還未必是我當時睡的,沒什麼好看的。”俞適野的回答漫不經心。他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上,半天后,他突然笑起來,“哈,找到了,別玉——” 俞適野彎下腰,從附近的草叢裏找到個仙人掌盆栽。 這顆盆栽似乎長了不少時間,其中的仙人掌已經發育得很大了,擺在那裏,顯得頭重腳輕。他將這盆盆栽放在窗戶的右下角,問溫別玉: “你覺得這像什麼?” “……一個盆栽?”溫別玉不太理解。 “再仔細看看,看窗戶和仙人掌。”俞適野進一步提示。 “……窗戶前的仙人掌盆栽?”溫別玉又猜。 俞適野看着溫別玉,嘆了好大一口氣。嘆得溫別玉都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辜負了俞適野。 溫別玉:“到底是什麼?” 俞適野用實際行動告訴溫別玉,他向前兩步,提起手指,開始描繪。 一橫,兩橫,三橫,一豎,一點。 當最後那一點被點下,溫別玉徹底明白了:“……玉,是玉字!” 俞適野頗爲自得地挑挑眉梢,他就知道哪些東西溫別玉會喜歡。他指着這個窗戶,告訴溫別玉:“當時畫架就架在這個窗戶之後,我描完你的照片,就看看窗戶上的字,有時候陽光好,陽光會照進窗戶來,將窗上的框架,拓印在地板上,最角落的一點……” 他指着仙人掌,語氣悠然: “會在特定的時間裏,落到我的枕頭上,感覺像在和你一起睡覺。但還是有些遺憾……” “什麼遺憾?”溫別玉警覺起來。 “好像太粗獷了。”俞適野評價自己的作品,“有點醜,和你不太符合,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是你在這裏,由你來的話,肯定會有更好的設計。” 溫別玉牌許願機雷達豎起:“你想在窗戶上寫我的名字?” “以前是這樣想的,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總想有點東西陪伴。現在就不了。”時移世易,俞適野的想法當然也和過去不同,“現在我已經找到正主了,不需要寫名字來記掛了,我打算——” 他看一眼專心聽自己說話的溫別玉。 “灑點狗糧,比如把我們兩個的名字,一起弄上窗戶?” “這個……” “難嗎?如果很難的話,我們可以回去再慢慢想。” 溫別玉仔細想想:“並不太難,我已經有思路了。想在窗戶上玩點花樣的話,植物當然是個很好的選擇,但傳統手工中的窗花也不賴,我們可以把我們的名字設計在窗花之中,貼上窗戶……” “有點像新房。”俞適野噙着笑接上一句,成功把溫別玉說啞了。 “……你故意的?”溫別玉問。 “纔不是,明明是你的形容太讓人想歪了。”俞適野纔不背鍋。但話到末了,他又說,“不過,讓你設計是故意的。原則上,沒有你的日子就是不夠好的。所以我特意篩選出特別想要你參與的部分……” 他轉看溫別玉。 “讓你把它變得很好很好。” “……好。”溫別玉承諾了,“它們會變得很好很好。” 突然,鑰匙插入鎖眼,咔嚓一聲,閉合的房門打開,一位乾瘦的金髮婦女出現在房間裏,疑惑看向窗戶:“hello?” 兩人一齊噤聲,悄悄溜走。 離了早被人租走的小房間,正好中午,俞適野帶着溫別玉去了第二個地方。 那是一家在他學校和出租屋之間的西餐廳,西餐廳環境不錯,服務也十分周道,兩人剛剛進來,就被引到空餘的座位上,隨後,菜單上桌。 俞適野不用看菜單,直接報出了一串菜名,還額外點了兩杯在這裏難得一見的酸梅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