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戏精
明月不可置信,“荆州那小公子,就是你相公顾彦?!”
方栀子捧着脸,两眼无神,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完全沒有缓過神来。
就今天下午在琅琊城门口,她和顾彦四目相对,都跟活见了鬼似的。
“你……”
“你……”
两人“你”了半天,最后啥都沒“你”出来。
“怎么可能!這沈小公子也是荆州的名门出身,只是身娇体弱、不太出门而已,他怎么会……”
方栀子伸手就扇了自己一個巴掌,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偷偷跑出来嫁人,结果中途遇见了正主,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而且那位正主,居然也要跟她爬同一张床?!
老天啊,赐她一道天雷、劈死她吧……
明月琢磨了一下:“這事說起来,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沈谈就是顾彦,之前那是他伪造的身份。”
也就是說,這世上从来都沒有顾彦這個人,有的只是沈谈。
“不管当初化名的原因,如今他此番来青州羞辱联姻,只能是为了家国,不得已而为之。”
荆州此地一向男女平等、内外不分,女人可做官、男子自然也可联姻和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青州王色心大起,总要送個人去,他這也算是舍生取义了。
“第二种呢?”
“他和你一样,也是個刺客。”
顾彦身份是真,伪装沈谈是假。
他,也是来杀赵明睿的!
方栀子倏然站起来,顾彦竟也会是刺客?
他们夫妻多年,日日同床、夜夜共枕,竟是各有身份、同床异梦?!
這得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以你对顾彦的了解,哪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了解?”
方栀子苦笑,她了解他嗎?她了解個屁啊。
多年枕边人,好歹也有過一段時間的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不料,却根本从未真正看清過对方。
瞧今天顾彦那鬼样,八成现在和她是一样的心情吧。
夫妻做到這個份上,确实是够刺激的。
方栀子屈指一敲桌面:“光這么干想沒用,我且去会会他。”
“你要去见他?”
“怎么了,我俩很快就要一同嫁给青州王了,到时候大家都是好姐妹,提前联络感情不是很正常么。”
“你說……”青风倒了杯茶,“他是你老婆?”
顾彦低头不语。
“也就是說……”青风啧啧,“你的老婆,要嫁给别人了。”
顾彦摁着眉心叹气,還是当着他的面,嫁给别的男人。
不对,是跟他一起嫁给别的男人……
天呐,這是怎样玄幻的一個世界呐……
“唉,你之前不是說,你家娘子是個村姑么?”
“在她面前,我也一直就是個农夫啊。”
“就你们夫妻俩啊。”青风下定论,“那可真会玩儿,可真能演啊!”
顾彦望天,早知道,說破天了他也不接這单子了。
他是一個杀手,江湖排名第一的那种杀手。
不過江山代有人才出,他已金盆洗手多年,和妻子隐居山林,過着悠闲日子。
只是這一两年,娘子脾气渐长,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打打闹闹、骂骂咧咧,也是让他烦心的很。
早知道当初,洗手归洗手,别急着成亲啊,還能過几天逍遥日子。
几個月前,阿栀說她一個远房表姑重病,要她前去侍奉汤药。
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她也沒问自己的意见,就收拾东西去了。
他在家裡呆了两三天无聊,正在此时,老友来了——
“来新活儿了。”
“我早不干了。”
“退出了,也能重出。”江简一拍折扇,四下张望,“你老婆呢?”
顾彦斜眼:“若不是她走了,你敢来?”
看我不打断你丫的狗腿。
江简嘻嘻哈哈:“哎呀,大家多年兄弟,我這不是给你送点儿现成的外快,改善改善條件。”
他嫌弃地用扇子拨开桌上的茶杯,“瞧你這穷酸样儿,难怪老婆要跑。”
顾彦一撩衣摆,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唰的甩到江简面前,刀刃正贴他胸口。
江简面不改色,继续撒娇:“就当帮兄弟一個忙呗,现在生意不好做,手下都跑光了。”
“青风呢?”
“是,你要不干,只能他去了。但他這不是哪儿哪儿都不如你么。”
顾彦和江简、青风三人,算是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生死兄弟。
其实,江简既然开了口,他不会拒绝,不過照旧得奚落他两句。
“到底要杀谁?”
“青州王。”
“赵明睿?”顾彦气极反笑,“你怎么不让我进宫杀皇帝,或者索性飞上月亮杀嫦娥?”
江简一本正经說:“杀皇帝易,诛青州王难。”
眼下,丞相大人胁天子以令诸侯,巴不得有個人把小皇帝给杀了,他乐见其成。
赵明睿可就不一样了,那可不是個省油的灯。
青州起兵不過短短数十年,不仅把琅琊王氏、兰陵萧氏這等高门显贵连根拔起、扫地到了金陵,還接连吞并冀州兖州□□,如今诸侯裡就数他地盘儿最大。
顾彦好奇:“到底,是谁要杀他?”
“你猜猜。”
想杀青州王的人,从朝到野那可多了去了,能从南海排到东海。
但有能力杀他的,有能力請的动“璇玑”杀他的,就屈指可数了。
這两年,赵明睿一直有意再扩疆土。
青州东边是海、无地可打;北方是幽州,打匈奴的硬骨头,不好啃。
至于西征中州,還不至于這么快就动到天子脚下。如此看来,就只能南下拿荆州和吴州开刀了。
“荆還是吴?”
江简一笑,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個字。
顾彦沉吟片刻:“何时动手?”
江简笑容满面:“立刻!”
……
天下這么大、九州之人何其之多,不過杀個人而已,也能碰上自家娘子,简直是倒霉透了。
且那原本淳朴的娘子,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位江南的高贵公主了?!
青风摸着下颌:“你跟她睡了這些年,就沒发现她有什么不对?”
不对的地方,那肯定是有的,還不少。
比如她掌心柔软,一摸就知道沒做過农活;比如她识文断字,有时還能吟诗两句;再比如她偶尔做過几道菜,精致繁复,决不是寻常点心。
但這一切,顾彦并未往细处深思,毕竟他自己就挺不干净的,谁還能沒有几個秘密啊。
這几年大的战乱沒有,小打小闹却是断断续续。他原猜想,她也许是哪家的士族女子,偷偷溜出来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沒想到……
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吴州公主求见。”
說曹操,曹操就到!
方栀子和顾彦,短短几個时辰之内,四目又又相对。
两双眸中,都是想把对方看穿的犀利眼神。
上一次两人這样看着,還是粗布麻衣、干粮咸菜,在那山林小屋、拌嘴斗气。
如今华服一穿,人模狗样起来,从头到脚大写着“表裡不如一”五個大字。
“公主?”
“夫君?”
顾彦沒想到,居然是她先开门见山。仓促之下,必须先下手为强:“娘子,你可让我找的好苦啊。”
方栀子脸上笑眯眯、心裡mmp,真想直接给他来一拳,捆在柱子上暴打一顿。
都到這個份上了,還装什么装,有意思么。
她阴阳怪气地說:“苦的是谁、找的又是谁,顾彦還是沈谈?”
顾彦微微挑眉:“我也很想知道,這些年与我同床共枕盖一被的,究竟是阿栀還是建安公主?”
公主封号本只有帝女才有资格用,像吴州王女,就算是嫡女,撑死了也就是個郡主。
這些年也是礼崩乐坏了,才让這公主遍地都是,毫不值钱,都给人家做妾来了。
方栀子突然跟抽了风似的,一把扑到顾彦面前:“相公……”
顾彦被她吓得不轻,反射性地就要把人推开。
方栀子眼疾手快把鼻涕往他袖子上一糊,“相公,我這都是被逼的啊!啊!啊!”
她也要脸面,要是换個人绝不会如此失态。
不過对顾彦,那就另一回事儿了,都老夫老妻,衣服脱光了,啥沒见過啊。
“相公,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是被我阿姐抓過来的,我根本不想嫁的,我的心裡只有你啊!啊!啊!”
“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
顾彦真诚地說,“我和你一样,也是被兄长逼迫的,要不然我好好的夫君不做,怎会与人做妾?”
“今日,要不是见到夫君,我就准备悬梁自尽,以保名节,绝不肯委身贼人。”
“你我夫妻同心,娘子与我所想,一般无二。”
顾彦一把抽出腰带,直接甩到房梁上,隆重介绍說,“此带犀皮制成,坚韧无比,悬两個人决不费事。”
方栀子双目含泪:“好,今日妾身就与夫君共赴黄泉,与君世世为夫妻,更结来生未了因……”
這戏演足了、气氛渲染到位了,门外的明月青风二人终于破门而入。
一人拉一個、一人拖一個,把這抱头痛哭的两人分开来。
“夫君!”
“娘子!”
好一番真情实意,实在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
回了屋,方栀子脸色倏然一变,把拭泪的帕子摔在桌上,冷笑道:“老狐狸。”
明月关上门:“确实是個狐狸。”
狐妖美貌,惯会魅惑人心,当年阿栀怕就是因了這张脸,才非要嫁了這人的吧。
唉,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美色误人啊,
“你信他?”
按說辞,并无漏洞。
但既然已被骗了一次,谁還能不多长点儿心呢。
可若真說他也是杀手,這也太巧了吧。
吴州要联姻,荆州就也要联姻;吴州派了個杀手,荆州就也派了個杀手?
這荆州莫非是阿姐肚裡的蛔虫不成?
“让你打听的沈谈這人,如何了?”
明月說:“他是荆州王表弟的庶出幼子,据說年幼战乱时受伤,一直身体不好,养在府内,并不受宠。”
方栀子挑眉:“受伤?”
“顾彦身上可有伤?”
“有,胸口有箭伤,至少十年了。”
新婚热恋之时,她夜夜都吻着他胸前的這道伤入睡。
這個位置、這個力道,几乎是一击必中、一中必死。
“相公,疼不疼?”
“太久了,早沒感觉了。”
作为一個刺客,方栀子太清楚了。這种伤能活下来,不是一点儿命大,至少耗尽了他半生的运气。
明月沉吟:“這么說,他可能真是沈谈?”
方栀子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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