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干娘(二)
可這会儿屋子裡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云翘自然是听的清楚,当下是又气又急,又是死命的一阵咳。
小卷儿急急忙忙上前给她顺气,云翘只摆着手,掩嘴的素白帕子上落下点点红梅,又被她捏在了手心裡。
“你跪下!”云翘胸口风箱似的大喘着,小卷儿不敢违命,乖乖跪在床下,腊八又给他娘兑掺了一杯温水递過来。
云翘被服侍着喝了几口温水,方觉的自己好受了些,看着跪在地上,眼角滚出泪珠儿来的小卷儿,又心疼的骂起来:“你要吃苦,将来多少苦吃不得,我命不好,落到這裡来,就是病死了,也是一件大好事,又何必再搭上個你!”
“干娘,干娘你别急,是我错了。”小卷儿哭着认错,抽抽噎噎的,又看的云翘长叹一口气。
“我這病,治不好的,又何必再送银子给药铺。”這也是云翘头一回跟小卷儿透個底。
“我不是沒钱,卖了這些年的血肉,便是头面都攒下了一箱子,我早想好了,将来等我去了,這些钱就留给你们兄妹两個,你们两個也要早做打算,给自己個儿赎身要紧。腊八是個男儿,留在妓馆裡能有什么好日子,就是出去卖力气,好歹也是個正经活计。小卷儿已经八岁了,翻過年去也该去给姑娘们当丫鬟学见识了,做上两三年的丫鬟,再做几年清倌人,就到受大苦的日子了。能赶在那之前攒够了钱,是你這一辈子的造化,干娘别的沒什么能留给你俩的,棺材本倒還有些。”
只可惜她手裡的钱也不够多,不能直接给两個孩子都赎出来。
讲到了生死关头的大事,连腊八的眼裡也蓄了满满的泪:“娘……”
“腊八,你比小卷儿大一点,往后娘不在了,只有你护着小卷儿了。娘留下的钱,你拿着,最要紧的事儿,是给你和小卷儿赎身。”云翘拉着腊八的手嘱咐了几句话,小卷儿主意大,腊八实心眼,把钱给腊八拿着,他更听话。
云翘又去拉小卷儿的手:“小卷儿,你记着,将来你那個混蛋爹要是敢来找你要钱,就叫你腊八哥哥把他打出去,一個子儿都不给他,别管他给你许什么诺,讲的天花乱坠,都是要钱去赌,赌就是赌,什么大赌小赌,只要沾了赌,早晚有家破人亡的一天。還有腊八,腊八将来要是也不学好,你就剁了他的手!”
腊八一個响头磕在地上,竖着指头就给他娘发誓:“腊八发誓,腊八這辈子也不会再沾一個赌字儿!”
母子三人哭一阵,才和缓過来。小卷儿抹抹脸上的泪,看着天已经黑尽了,就說去给干娘端点心来。
腊八跪行了两步,看着自己的娘。
這疾病折磨的她瘦脱了形,脸上的皮肉都挂不住,露出清晰的颧骨线来,一张脸更是惨白如纸,曾经的花容月貌都不见,只剩下血泪熬出来的苦汁子。
云翘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别操心娘了,你外边還有活儿呢。”
腊八和小卷儿伺候着云翘吃了点好消化的点心,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晚间正是妓馆裡最热闹的时候。
“哟,李少爷您都多久沒来,小桃那丫头可想死你了,眼泪都哭出来一缸了!”有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揽客,也有串客闲人乱钻。“烟泡烟泡——水烟杆啦——”
腊八和小卷儿回茶水房,凑合了一顿,晚上小卷儿還得学技艺练曲子去。
兄妹俩正吃饭间,方才那個被喊来换班的小子也醒過神来了,手上拿着一副骰子牌,還约了几個小子,嘻嘻笑着来拉腊八:“现在是個空,咱们一块儿再玩两局去?”
腊八冷着脸摇头:“不玩。”
那姓张的小子觉得被扫了脸面,也沉了脸:“哪有你這样的,上一回赢了钱,這一回就不玩了?”
“我把赢你们的钱還你们,以后别来拉我了。”腊八說着就从腰间摸出几個铜板来往那個姓张的小子手裡塞。
那姓张的小子不要:“输了就是输了,我张小村是個愿赌服输的汉子,哪有把钱拿回来的道理,你到底为什么不玩?”
腊八道:“我娘不许我玩,我以后再不跟你们玩這個了。”
那几個拉拉扯扯着的小子一下子哄笑出来:“腊八你都多大了還這么听娘的话,還是不是爷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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