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死(三)
那老古板拈着自己的胡须,微微点头:“正是啊,葵官姑娘,你们也该学会知耻才是啊。”
听到這裡,葵官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连罪名已经罗织好了,她又有什么不能坐实的?
葵官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的头颅高高扬起,脊背挺得笔直,锐利的目光如刀,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因为嫌脏只站在门口的二人,高高的啐了一口:“呸,你们来嫖的人寡廉鲜耻,如今倒也有脸劝我們挣钱的人知耻!”
那老先生也冷了脸色,甩袖便走:“此人已无药可救。”
那刘典史也哼笑一声,抬脚踹在了葵官的身上:“揽翠馆花魁葵官,藐视德政,死不悔改,咆哮公堂,定罪杖杀。来人,拖走!”
小卷儿下意识就想喊一声姐姐,可葵官方才的嘱托尚還在耳畔回响。
“你吓坏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我。”
小卷儿只能惊恐的睁着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不能過去,她也不能喊姐姐。
那刘典史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牢头嘱托道:“上头可发了话的,裡边那個,弄死了事。”
那牢头弓着脊背,唯唯诺诺的点头,恭恭敬敬的送刘典史离开。
“爹……”另一個年轻一些的看守凑了上来,脸上满是不忍:“那丫头才多大点,能知道什么,真要弄死啊?”
牢头紧着去捂他的嘴:“上头怎么說,咱们就怎么干,少多嘴。”
可……到底是一條人命啊。
牢头也有些犹豫,那些人要么自己就是主子,要么背后有主子,他一個老牢头,平白无故给他们杀人,难道谁還能记他的好?
再說了,這种缺德丧良心的功,他也不想要。
不過,這三天裡,那孩子一直都是吓坏了的模样缩在角落裡,要不是那位被拖走的姑娘照顾,說不准连饭都不会吃。
她又实在是年纪太小……
牢头开了门锁,哗啦哗啦的声音更使得小卷儿像惊弓之鸟,死命往墙角裡缩。
“孩子,别怕。”牢头上前一步,小卷儿却更是害怕,他一时进退两难,转身向外招手:“芽仔,你进来哄哄她,我问她几句话。”
那個被唤做芽仔的看守也随即进了牢门。
他看着满脸恐惧与绝望的小卷儿,是真的不忍心,他闺女才這個年纪呢,整日裡在家招猫逗狗的,比小子都皮,眼前這個丫头却……
小卷儿手裡摸索着一块儿石头,紧紧向后缩着:“你别過来,别過来!”
叫芽仔的看守举起自己的双手,停在小卷儿的五步之外:“我們沒想伤害你,你别怕。我爹只是想问你几句话,好不好?”
那老牢头也就在他儿子身边蹲下:“你還记得发生了什么么?”
小卷儿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牢头又问:“那方才那個姑娘呢?”
小卷儿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牢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别怕孩子,你会装死么?”
小卷儿惊讶了一瞬,不再那么警惕了,老牢头和看守芽仔又靠近了她几步:“待会儿你挣扎一下,闹腾一会儿,然后就闭上眼,憋住气,我叫那個人来试,一定不能喘气,知道沒!”
即使惊惧交加,小卷儿也能明白這两人是在帮她了,眼睛有些湿润,只是谢谢的话還沒說,芽仔便一脸凶恶的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小卷儿随即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那人是真的沒想杀她,虽然看起来用力,可小卷儿依旧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不一会儿,挣扎的力道渐小,小卷儿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死了的模样来。
老牢头麻利的叫了刘典史进来查验。
幸而刘典史本来也不太重视小卷儿,草草過来探了一下鼻息,便走了。
老牢头点头哈腰的送了他出门。
一直到回来,地上的小卷儿都沒有醒過来的迹象。
老牢头看了看自己儿子,别是真的把人给弄死了吧。
芽仔也有点懵,他在毛巾上留了缝的啊。他咽了一口口水,上前一步,戳了戳小卷儿,小卷儿方才悄悄睁开了一條缝,芽仔发现是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完事了。”
牢头眨眨眼,沒忍住也笑了。
小卷儿抿着唇,也露出了一個笑模样。
虽然沒有一個人笑出声,可這最阴暗,最潮湿的死牢之中,那一股温暖却是从每個人的心底都溢了出来。
“爹,一会儿往外运死尸的时候,把她放了就完了。”芽仔压低声音悄悄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芽仔今日也算当了一回活菩萨。
老牢头却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把她放了容易,可你要這么小一個孩子在外头怎么活?”
芽仔又看了一眼小卷儿,道:“那爹說怎么办?”
老牢头也觉得有些棘手:“不如……這几天先让她在這儿藏着,反正死牢也不会有人来,叫她先在草垛裡躲着,你每天上這边巡视的时候给她带点吃的。”
芽仔愣了一下:“爹是想?”
老牢头点点头:“外头那些人,年前怎么也会放了的,你登册子的时候,把她混在裡面,叫人领走,還能让她有個良籍。”
芽仔也觉得這主意正经靠谱,冲着小卷儿招了招手:“你還记得你叫什么嗎?”
“……我叫小卷儿。”小卷儿低低的道。
芽仔琢磨了一下:“這個是在馆子裡用的名字?”
小卷儿点了点头。
“那,你进馆子之前,叫什么名字?”
“……”小卷儿踌躇了一下,小小声道:“叫三两。”
芽仔记下了,嘱咐她:“成,你记住,揽翠馆的小卷儿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你,你叫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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