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枯木龍吟
“此話怎講?”
“父皇忌憚世家權貴,而文官輕蔑殖貨商賈,他們皆巴不得將這些人治個重罪,如何會去事前防備呢?”
葉長青吸了口氣,說道:“您的意思是……皇上與朝臣們會縱容舞弊之事,然後……”
劉永銘點了點頭,說:“防以生弊之舉父皇一定會安排,但也一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利可圖之事,從不缺做奸犯科者!真正能防弊的不是監管,而是死些人,讓他們消停幾年。”
“六爺一句話就給太子黨、大爺黨及世家權貴們挖好了坑,他們自己還一個個的往裏跳,可這與我們的生意有何關係?”
劉永銘說道:“商隊的羅掌櫃爲人您還不清楚麼?自從我救了羅掌櫃,這些年來他爲我賺了不少銀子,可他總覺得欠我太多。他不知內情以爲有利可圖,必定是要參一腳的!你派人告訴羅掌櫃一聲,不要去做!千萬千萬要按住他!或者直接告訴他,糧鹽生意爺我已安排他人去做了!”
“六爺親自去說,他必不會去做。”
“羅掌櫃什麼都好,有能力有魄力,就是性子急!前日議事,不是將織廠之事交給夏侯非去做了麼?當場我就看出來羅掌櫃不高興了,他定是在埋怨我不將此要事交由他來做。爺我不想直接去見他,省得他在我面前說那些埋怨的話。等開了春,他忙得不可開交之時,我再去找他,那時他有心無力,必然不再言說此事,亦能知爺我之良苦用心。”
葉長青的眼珠一骨碌,馬上說道:“即是如此,我們何不……”
“對!就是葉先生您想的那樣!我們現在先不做鹽糧生意,但是可以倒騰鹽引!低價買進等不及取鹽之人的鹽引,再高價賣給那些商賈、權貴。只要不去取鹽,此事就與我們無關!葉先生您統籌理賬是個好手,長安城之內無出其二,但這經營、投機,可就不是您的長項了。”
葉長青說道:“交給楊掌櫃去做!他管着六爺您的當鋪、首飾店等等,對金銀往來與貨殖投機十分在行,只是……只是年前發了紅利,現在我們手上的活錢不多呀!本錢少了沒什麼賺頭,感覺在白忙活,怎麼說也得湊出個五、六萬兩的本錢來吧?”
劉永銘笑道:“不必擔心,鹽引生意沒這麼快,年前的賬不是有一些還沒收回來麼?二月份的時候怎麼也能湊出來了。不多說了,還得去傅家看看情況,將票印之事與瑤兒之事解決了再說。”
“奇川先生性情高傲,親近文雅且惡於官府,怕是不好接觸。六爺當隱去身份以利相誘,以誠相待,以信相持,以六爺的才學與話術,軟硬兼施之下,必可得其志也!”
“有理!”
“對了,剛剛心急,忘了說了,這裏有您一封書信。”
葉長青說着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件來。
“書信?我以惡痞示人,在外品行不端,哪裏會有寫信的朋友?誰送來的?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日一早,有一和尚敲了後門,護院以爲是化緣的,卻不想是送信的。”
“哪裏有和尚到青樓化緣的。”
劉永銘吐糟着接過信來,看了一眼,喃喃得吐出四個字來:“枯木龍吟!”
“什麼?”
“一把唐朝時的名琴。說是商隊的羅掌櫃對他說我可能會買。這三日之內他每日會在鴻春茶坊等人買琴。”
枯木龍吟是十大名琴之一,葉長青作爲讀書人當然知道這把琴。
他覺得這幾日很不太平,正好又有人賣一把名琴,一切都顯得太巧合了。
葉長青連忙說道:“突兀。小生覺得此中有詐。會不會是四皇子的什麼詭計?”
劉永銘笑道:“不會是他,有上一次的教訓,他會消停一陣的。他不是在賣我面子,而是受不了陸預那衛道夫的說教。還是得去一趟看看情況呀,若是有人想算計我,我也好有個對策。若此事爲真,且名琴價格公道,我就買下來送給瑤兒。她要是知道爺事前便知曉紅杏樓要被查抄,讓其糟此罪業,心中必覺委屈,此琴正好安其心。”
“六爺。平日您花銷大,小生常有不滿,但今日可不同,要真是那把名琴,多帶一些銀票去吧!有銀子帶在身上,出什麼事情心中都不帶慌的。”
劉永銘笑道:“在這活條命都難的世道,能出巨銀買一把古琴的人少了!對方要是誠心出手,我手上的銀子能買得下來!要不是真心賣,爺我就得直接搶了!先借用你馬車先送爺去鴻春茶坊!”ωω
…………………
長安城西市是商賈雲集之地,大宗貨物都在這裏集散。
西市即是做生意的地方,那麼就會有談生意的地方。
鴻春茶坊便是這麼一個地方。
原本長安城是有茶市的,但在大周國未期、改朝換代之時,茶市焚燬了,於是茶商們便聚集在了西市。
鴻春茶坊說是坊,其實只是一家茶樓,或者說它更像是一處牙行。
因爲聚集了許多茶葉商人在此處洽談業務的原故,牙行便此產生。
它之所以出名,是因爲它的消費不低,而且還有十分雅緻且隔音效果極好的雅間,可以說這是個談生意的好地方,陸預與魏文政就在這裏密談過。
鴻春茶坊雅間之內。
坐在茶几邊上的劉永銘正託着下巴,壞笑着看對面坐着的人。
之所以劉永銘會有這樣的表情,是因爲他對面坐着的是一名妙齡少女。
那妙齡少女端莊秀麗,清雅脫俗,穿着一襲素白的衣裙,像是畫中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般。
二人中間的茶几上擺着一米多長的琴盒。
白衣女子在劉永銘的注目之下十分不自然,還着略略的緊張,她伸出纖手將琴盒緩緩打開。
劉永銘看了一眼琴盒中的琴,卻伸手撫上了少女放在琴盒上的手背。
白衣女子眼神羞澀害怕,肌膚被撫摸之下便驚得連忙將手收了回來。
劉永銘呵呵樂着,隨手便將琴盒又給蓋上了。
劉永銘注視着美麗的少女,說道:“原以爲是個破落儒生或是敗家富子,卻不想竟是一絕色女子!還不知小姐芳名?”
白衣女子鎮了鎮心神,強裝微笑得應道:“小女子釋塵煙,只因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實是不雅,賣此等雅物更是大俗,故信中未提售賣者爲女子。”
劉永銘一愣:“釋塵煙?你是……”
“小女子是出家人。”
唐朝高僧湛然在《法華文句記》裏說:“四河入海,無復河名,四姓出家,同一釋種。”
自此之後,僧尼漸漸以釋爲姓。
劉永銘戲虐得調笑道:“出家人就出家人吧,反正我也不忌諱。你出個價,最好連你也一起買了。”
釋塵煙面對劉永銘的調戲卻輕笑道:“六爺玩笑了。”
“哦?你知道我是誰?”
“小女子去找羅掌櫃託付將寶琴出手之時,羅掌櫃說只要東西好,六爺您一定會買下。還問小女子介不介意將此雅物置入俗地。說是您買了琴可能是拿來送給長安第一名伎珏瑤姑娘的。”
劉永銘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就不怕我?我可是混世閻羅!”
釋塵煙笑道:“怕。剛剛您伸手的時候我害怕極了,但您合上琴盒的時候,我就不怕了。”
“這是爲何?”
釋塵煙認真得說道:“若是一般商賈,看到一絕美女子售琴,必疑此是美人計,心疑此琴之真贗,會對琴看得格外認真。坊間傳聞您貪財好色,從不做喫虧的買賣,但六爺您只看了一眼便將琴盒合上,只能說明您已看出真僞,故不必多看,免得聊價之時被他人看破,而擡以高價。您懂琴。”
“嗯?”劉永銘對釋塵煙有些詫異起來。
“懂琴之人最是恬靜,絕不會隨意發火。發火也是有意而發,小女子只要以禮相待,您絕不會爲難。”
劉永銘又調戲道:“我不懂琴!只懂女人。”
“若六爺沒合上琴盒之前說這話,小女子還是信的。但現在卻是不信。六爺雖然言語戲虐,但您見琴時的表情卻是不會騙人的。一個懂琴之人,定是雅士,絕不會是市井傳聞的那種紈絝。”
劉永銘哈哈一笑,說:“剛剛進來之時,看你緊張兮兮,如坐鍼氈,現在卻放鬆了許多,都敢這麼與本王說話了,看來本王是真不應該將那盒子合上!”
釋塵煙的確是放鬆了不少,臉上也微微顯出一絲的笑意。
只這似笑非笑間,那美貌神情便更加動人。
釋塵煙說道:“人皆有佛性,只是貪迷於其中,並不自覺。枯木或是骷髏,一眼明識,此六爺之佛性也,有佛性即有佛緣。”
劉永銘再次笑出聲來,他輕聲吟道:“枯木龍吟真見道,髑髏無識眼初明。喜識盡時消息盡,當人那辨濁中清!姑娘的眼力也不一般呀!只是姑娘好似不是來賣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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