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泊秦淮
魏仲賢哼了一聲:“有辱斯文!你這是偷聽了街上哪個白丁臨時念的兩句話呀?這都敢拿到這裏來亂說?今日來的可都是有功名的、有才華、有身世的飽學之士!”
劉永銘笑道:“獻醜、獻醜了!不過這首詩還真不是聽來的!是有所見聞,這纔有感而發呀。年前臘月的那一場雪好大好大,我差點沒給凍死。長安城的那些災民是到處找食找火呀,我是眼見着他們拆了一座破廟,那躲在廟裏的幾條野狗差點就被燉了,被攆得到處跑。那雪就蓋在了狗的身上,如同我詩中所作的一樣。”
陸琳琅一聽,說道:“年前的災寒我也是親歷的,家父爲此還向朝廷請求撥款賑災。每每想來……”
陸琳琅說到此處突然想起剛剛在青衿堂外劉永銘對自己所說的,可以隨機應變然後離席的話。
陸琳琅來這詩會原來就不是她自己要來,而是陸預的安排。
陸預最近好像十分着急陸琳琅的婚事,安排了許多才子與陸琳琅見面。
雖然劉永銘總是叫陸預衛道夫,但陸預爲人還是十分開明的。
要嫁的是女兒,而不是自己,所以還得憑陸琳琅的意思,不會隨意以家主身份做主。
實際上那就是相親,陸琳琅心中十分反感,所以纔有了激屠翰林之子去賭棋之事,意在向陸預“示威”。
而有了上一次激人賭棋的經驗,陸琳琅才選擇了這裏。
如果不是因爲劉永銘的出現,想來現在魏仲賢在美人的語言挑撥之下已經與他人下起棋來了。
陸琳琅站了起來,說道:“唉,民生如此堅難,而我卻還自樂其中,尤如商女一般,實不應該。此刻我心緒已亂,如坐鍼氈。你們且遊且樂吧,小女子就此告辭,先行一步。”
商女一詞出自杜牧的名詞《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陸琳琅說要走,那魏仲賢便急了起來,他說道:“陸小姐留步!無需如此傷懷。我堂叔戶部魏侍郎已上書皇上行青苗法,此法一行,可保災民無妄。”
“何爲青苗法?”陸琳琅隨口問了一句。
她其實對朝政之類的事情並不瞭解,如果她瞭解也不會對劉永銘之前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而產生驚恐之感。
魏仲賢解釋道:“盛唐之時行過此法,府縣出資以爲本錢,民戶結保請貸,春發夏種,夏發秋料,秋髮冬糧,每季以稅償還。從此民不畏災也。”
陸琳琅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壓了壓福說道:“那我代災民謝過魏侍郎了。”
劉永銘也打算離開,他笑道:“其實小姐非是傷懷,乃是今日場中多了我這麼一個盡說瘋言之語的不速之客,還是小生離去吧,不打擾各位雅必了,小生就此告辭。”
劉永銘說着也站了起來,他原本以爲沒有人會攔自己,畢竟自己是這裏最不受歡迎的人,但魏仲賢卻壞笑着站在了劉永銘的身前。
魏仲賢笑道:“永柏兄就這麼走了?不合適吧?”
劉永銘問道:“那當如何?”
“剛剛說了,得合羣!得按我們的規矩來辦呀!”
“哦?還不知道這離席有何規矩?”
魏仲賢笑道:“此是詩會,離席即是自認詩不如人,當作罰也!”
“如何罰?”
魏仲賢伸手指向桌邊的一壺酒,然後說道:“罰酒一杯!此自古有之理也。”
“那是自然!”劉永銘笑着就要去拿桌上的酒杯。
“且慢!”魏仲賢又攔了一道,“罰酒一杯可不是隻有一杯!而是一人一杯,你認輸非是對我一人,而是對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陸家小姐。所以應該是……”
魏仲賢轉頭環視了一下,這才說道:“在場除你之外十一人,一共十一杯!”
被人逼酒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這要是在別的爽文場景裏定是主角不爽,擺出身份令人膜拜,或是抄襲後世名人佳作震驚四座,在博得美人歡心後瀟灑攜美而去。
但劉永銘可不是一般人,他要的是讓人張不開嘴罵人,伸不出手打人,只能在一邊乾瞪眼,空着急。
劉永銘兩眼一瞪,大笑道:“還有這等好事?這裏的酒可不便宜呀!太好了!”
劉永銘說着主動走到桌邊拿起酒壺,先對着壺嘴吹了一口。
劉永銘喝了一口酒,大叫道:“好酒呀!”
在場衆人都看呆了,劉永銘此時纔拿起酒杯說道:“剛剛那一口可不算!說好了是以杯來計的!”
本着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們的原則,劉永銘一杯接一杯得喝了起來。
喝到第七杯的時候,劉永銘將酒杯放了下來。
魏仲賢正要訓罵他不守規矩,劉永銘卻是腆着臉笑道:“光罰酒可不好!再罰我喫一塊蜜餞吧!”
劉永銘也不等魏仲賢反應,伸手就去抓了一塊蜜餞放在嘴裏。
陸琳琅看得有一些呆了,心道:“定是剛剛喫別人剩下的那半碗麪沒有喫飽,在此補食。魏家公子想以逼酒爲難,卻不想他清貧,平日裏不曾有這般美食,今日倒嚐了他的口欲之快了。”
劉永銘拿着酒杯繼續喝酒,喝到第十一杯的時候,卻又倒了一杯,說道:“即是向在場裏的所有人認輸,理當包括我自己!”
劉永銘說着將第十二杯酒喝了進去。
那魏仲賢只覺得肉疼。因爲青衿堂的酒真的很不便宜。
魏仲賢心中有萬般不爽,此時也不能說出來,他只得咬牙說道:“永柏兄真是好酒量呀!”
“此酒名爲玉泉佳釀,這可不是隨處都能喝得到的。若無李太白那般喝死的覺悟,可品不出這酒的精妙出來。若不是怕魏兄你花銷過甚,我真當想醉死在這裏!”
劉永銘哈哈大笑着向着水榭外而去。
劉永銘要走是沒有人會去擋的,畢竟他真是不受歡迎且又多餘的人。
劉永銘沒走兩步卻又停了下來,回過身來乘着醉意對魏仲賢拱手說道:“魏學長也當緘口。國政之要,不可與他人語,今日小生當作沒來過,沒聽過。”
劉永銘的意思是,朝廷正在商議的、還沒實行的政策,做爲知道一些內情的局外人不應該就這麼隨便得說給別人來聽,這是在泄露國家機密。
劉永銘說完這才離開現場。
劉永銘醉悠悠得走出青衿堂,別看古代酒的酒精度不高,但真能醉人。
現代人能喝白酒半瓶,未必能喝下半瓶農家米酒。
劉永銘呼出一口酒氣,心中想道:“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會想着給李家下套呢?越看越不像是陸預!好似陸預只是個熱心腸,這翻操作倒也像是他衛道夫的做派。難不成這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還是得看看陸家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個幫兇!”
劉永銘正想着,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疾跑聲。
劉永銘回頭一看,一名青衿堂的小斯從後面追了過來。
那小廝來到劉永銘的身邊,低着頭說道:“六爺且慢走!有一物要交給您。”
小廝說着將手裏的一個小包袱遞了過來。
“這是……”
小廝說道:“侯爺交待說,這是葉先生母親下個月所需,原本是應該由他交過去的,但見六爺正無事閒逛,想讓您幫忙轉送。”
包袱裏裝着的其實是幾支長白山野山參。
葉長青母親臥牀在牀,他又不想讓自己的母親知道自己現在其實很有錢,所以買了參以後讓別人相送。
夏侯非是劉永銘的掌櫃之一,葉長青與他自然也是混得極熟,所以也託夏侯非以看望朋友親眷的名義將參送到母親手上。
只有取自長白天且參齡在十五年以上的參才能叫作野山參。
長白山此時還在契丹國的手中,且漢國與契丹中間還隔着晉、齊等國並不接壤,想要獲得野山參對於長安人來說是極難的,幾乎就有市無價。
所以這幾支野山參是貴重無比,一般情況下都是用盒子來裝,避免斷須。
但葉長青爲了不讓自己的母親知道這幾支人蔘的貴重,故意讓朋友只用粗布包裹。
劉永銘輕笑一聲,對小廝問道:“剛剛是葉先生過來了吧?”
小廝不好意思得笑了一聲應道:“是葉先生來了,說起了一些生意及賬目上的事情,還轉交了這個給侯爺。侯爺他……他說他忙,既然您在這裏,那就……讓您幫着轉遞一下。”
劉永銘輕笑了幾聲,說道:“別看他們平時對爺我唯唯諾諾的,真辦起事情來,都把我當丫頭使喚!行了,拿來吧。”
劉永銘接過了小包袱,剛要走,卻聽得身後環兒的怒吼聲:“窮書生你給我站住!”
劉永銘回頭的功夫,環兒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前。
環兒怒道:“好你個窮書生,我家小姐待你已經算是客氣了,如何又害得我家小姐氣鬱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