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野有死麕
等劉永銘將拿出的考題交給侯不平的時候,侯不平提醒着說道:“六爺,照舊似,您又該出一題了。”
侯不平怕劉永銘不懂,連忙又解釋道:“這第二場考的是斷判五條,詔、誥、表、章各一道。還有……還有一道論題。”
劉永銘笑道:“你不背過去?要看我出的題?”
侯不平輕笑道:“考生們已經出入場一次了。朝裏朝外現在怕是已經知道第一場的題目了。等我們出了貢院,怕是皇上也該派人來拿臣進宮問詢了。現在早已無所謂了!”
劉永銘哈哈笑了幾聲,拿過筆來,在備好的紙上寫下了第二場的論題考題。
而後劉永銘將紙給了侯不平。
侯不平看得直搖頭,將卷子收了起來準備去印考題。
那屠之佑連忙說道:“事已至此,侯右都就別藏着掖着了。反正我們事後都得知道,省得我們再去印卷室去看了。”
侯不平無奈地說道:“考題是……是有女懷春,舒而脫,中心如醉,此何人哉?”
侯不平說完考題,那張老臉不自覺得得紅了一下,低着頭看了杜春秋一眼。
杜春秋嘆道:“我不結黨、不思邪保得的這一世清名,怕就毀這科考場上了!走吧!我陪侯右都印卷子去吧!”
侯不平低着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巴不得在地上開條縫自己鑽進去。
杜春秋與侯不平一走,那屠之佑臉上的青筋越發得明顯起來。
但他又不敢發作。
他倒不是怕劉永銘,而是因爲第一場沒舉報,這第二場他也不好意思再去進宮面聖了。
誰知道現在朝裏朝外是怎麼說這事的。
劉永銘出的這道考題並未出圈,亦是在必考儒經裏的。
有女懷春出自詩經《國風。召南》中的“野有死麕”一篇,全詩是: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
無感我帨兮。
無使尨也吠。
而後半句中的中心如醉此何人哉,是出自《國風。王風》“黍離”,全詩是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
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
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麼出題還真沒人敢怪劉永銘。
畢竟科舉考試至今,儒經裏面的句子幾乎都被拿出來考過了。
想要出新題,就只能是出截搭題了。
不管是縣試、府試、鄉試、會試,近些年來也沒少出這樣的截搭題。
只不過劉永銘出的題太過了些。
他這題目出的本意是,有一個懷春之少女,太開心了,把衣服都脫了,心中還如癡如醉,問:這個人是誰。
屠之佑已經想得出來會有多少人交白卷了。
這真不是一般人能答得上來的。
第二場開考。
考卷一發下去,那些考生們又鼓燥了起來。
前一場“君夫人”的考題風波還沒過去,這一場卻又來了少女懷春的考題。
要是真往那一方面寫,怕是自己的功名都要被剝奪。
考生們抓耳撓腮地想着怎麼找個切入點好把這個文章給寫出來。直到午後,動筆的考生們都寥寥可數。
到了第二場第三天該交卷出場的時候,卻沒有幾個考生們交卷出場。
即使那自稱才華蓋世的王元榮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出來。
而考官室裏的衆副考官與同考官們聽着通鋪裏傳出的劉永銘呼嚕聲,心中直發毛。
他們被吵地都沒辦法安下心來審閱第一場還沒審完的卷子。
突然,考官室的門被人猛得推開,驚得一衆考官將筆都收了起來。
收筆是因爲他們擔心把卷子弄髒,雖然他們省閱的卷子是謄錄後的副本,但敬業之心讓他們習慣性得做出了這一套動作。
衆官吏擡頭生氣地看着門外走進來的侯不平與杜春秋。
侯不平心思細膩,善於諫言說教。而杜春秋老成,早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了。
但他們的表情同樣是一臉的驚恐!
“六爺!”ωω
侯不平叫喚着,向着考官室屏風後面的深處通鋪而去。
二人一進來到通鋪,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見得劉永銘側躺在夏彷邊上,一隻大腿跨到了夏彷的身上。
最讓二人驚掉下巴的是劉永銘正伸着手在夏彷的胸前摸索着,嘴裏好像還有點動作。
夏彷昨日夜裏幫着劉永銘一起值的班,正在酣睡,哪裏能醒。
侯不平此時也管不了那許多了,他衝上來,連忙搖起了劉永銘的身子。
“瑤兒!”劉永銘噫喚了一聲,微微得張開了雙眼,卻見得自己的手在夏彷的胸前,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劉永銘猛得將手一收,氣道:“真晦氣!這要是個美人兒也就算了!還是一老頭!”
劉永銘一下子便醒了過來,再無睡意。
他從通鋪上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以後這通鋪大坑能不能鋪點軟絲什麼的,睡得本王身上硬棒棒的,生疼得很!”
侯不平也顧不上那許多,連忙說道:“六爺!出大事了!”
劉永銘哈哈笑道:“誰要是不願意考那考題,便隨他去!愛彈劾彈劾!聯名上疏本王也不怕,這都是父皇自己作出來的妖,要怪便怪他自己去,他不敢治我的罪!他治了我的罪,就是打他自己的臉!”
杜春秋急道:“不是考題之事!六爺,您看!”
正此時,屠之佑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畢竟侯不平與杜春秋異樣的狀態太令人生疑,做爲副主考,他的確也有資格去了解事態。
杜春秋說着話的同時,侯不平已經將一張卷子張開,並且遞了上來。
劉永銘還沒接過卷子,只看了卷面一眼,便像彈簧一樣從牀上跳了起來,並且向後倒退了幾步。
那夏彷聽得有人在坑上大跳,已被驚醒,揉着眼睛便也直起了身子來。
夏彷正要說一些吵到他一類的話,但他那迷離的兩眼一瞟,見得侯不平手上的卷子,頓時瞪大了雙眼,一聲高聲傳出了通鋪外。
“我的媽呀!”夏彷的動作雖然不如劉永銘大,卻也是驚得他從坑鋪上翻身而起。
只這一下,他身上突然冒出來的汗便將衣服透溼了。
夏彷盯着卷子,兩眼都發直了。
只見得那捲子上寫着一個大紅的“冤”字!
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這種紅色是血的顏色。
通鋪的動靜太大,引得外面的同考官們都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幾名閒下來的同考官站在屏風邊上向通鋪裏頭張望着。
劉永銘連忙對那些人喝道:“出去!都出去!別惹得本王不高興在這裏將你們一頓好打!”
衆同考官們只得退了出去,各回各位。
劉永銘看了看侯不平,又看了看杜春秋,壓着聲音問道:“這張卷子哪來的?”
“剛收上來的!”侯不平回答!
劉永銘又問道:“考生呢?”
“走了!”
屠之佑也靠了靠近,看着那帶血的卷子直髮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永銘急道:“如何能讓他走了呢?”
侯不平無奈得說:“今日第二場結束,自是收卷,也該讓考生離開,誰能想到會出這檔子事呀!”
劉永銘此時心如死塵,原本站在炕上的他,軟軟地坐了下來。
他尋思了一下,沒話找話地說:“今日第二場結束了?我怎麼覺得第一場纔剛考完呢?”
“今日已經是二月十四了!”侯不平直言道。
劉永銘拍了拍腦門:“我被關得連日子都記不清了!是了是了,第二場卷子的確是發下去有兩天了!”
“別說那些了!這張卷子現在怎麼辦?”夏彷聽着劉永銘說那些有的沒的的話,心中着急萬份。
雖然夏彷知道自己只是來充人數的,他原本以爲來臨考只是走個過場,哪裏想到會出這檔子事!
劉永銘早已冷靜了下來,他緩緩地說:“不要驚慌失措!一切照常!第三場得正常地考下去!甚至本王得再出一道之前那種刁鑽的考題出來!不能讓他人看出事態來!”
衆人一陣點頭,一致認爲劉永銘是對的。
杜春秋連忙問道:“六爺!此事當如何向皇上稟報?”
劉永銘大手一擺,說道:“千萬不要上報!一旦上報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人頭要落地呢!”
夏彷急忙說道:“每一張卷子都是有號數的,禮部那邊都是要覈查的!我們不上報,陸禮部也會上報的!且卷子還不能少!少了一份,我們所有人可都是喫罪不起的!”
劉永銘壓着聲音說:“上報?怎麼上報?這個冤字寫得歪歪扭扭,顯然寫這個人字的人根本就不識字!這可是會試!來考的可都是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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