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魔血竊賊
深海無垠，淵如地獄。
純粹黑暗之中，本沒有一絲光亮，卻在虛無中誕生了夢幻之景，照亮縱橫的海溝。
三縱三橫，並非同一平面交織，上下互相糾纏，延伸至不知何處，探入虛無中。最中央是地陷深井，連海水都無法灌入，其內不停地涌出澎湃的扭曲之力。
若細看，只見一具軀體被禁錮於深井上方，四角處鎮壓着玄奧古樸的火焰，永恆燃燒，形成最強的牢籠。
被囚禁者自然是拘融，鳳族對他的恨可謂滔天。若沒有他自以爲是的聖人行爲，這場龐大的龍鳳戰爭也不會爆發，甚至天地依舊安寧，萬靈平和發育。起碼它們是這麼認爲的。
拘融雖強，卻也不可能與鳳族爲敵。有涅鳳這樣的先天強者，甚至擁有開天闢地前的至寶，照理說拘融沒有一絲機會。
然而一切奇蹟就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出現的，拘融竟然在至寶失靈，涅鳳打盹的情況下，盜出先天道火，融合龍族血脈，將道權稀釋至血河之中，普惠萬靈。
若拘融只是爲一己之私，想成爲第一個水火相融者。即使他是龍族，即使他是無漏之體，也會死的很慘。鳳族始祖有許多辦法能夠抽離火之道權，畢竟它是最古老的先天，畢竟在這個年代，鳳凰就代表着火焰的極致。
可惜，說拘融愚笨，說他被人當槍使，說他傻都好。偏偏用了一個最無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縱然鳳族乃火之始祖，又如何與道界萬兆生靈對抗？有些東西，一旦覺醒，就無法收回，滔滔大勢不可逆留，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於是涅鳳出關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罪魁禍首鎮壓在無盡海眼，藉助域外混沌之炁來消磨拘融的無漏之體。任憑魔寇道種的體質多麼強大，在混沌面前，終有迷失的一天。
但今日，海眼再度發生動盪。
海幕連接了域外混沌，有先天之靈延伸出道界之外，和天外之魔對敵。
須臾間，巨口張開，曾經讓世人恐怖的外魔、歿體、怪物，被一口吞下數萬，整個星雲都暗淡下來，劇烈的恆星爆炸，僅僅只是它牙縫間的一個氣泡。
拘融緩緩睜開眼睛，透過天漏之孔看着域外遨遊的恐怖存在，在望見那雙冰冷如星辰的雙眼時，他就知曉其身份。
所有龍族的始祖，無盡虛空中的戰神，萬宇星辰中偉岸之靈，諸界道法禁絕之神，號爲祖龍！
祖龍身爲先天強者，早在道界衍化前就已存在，是最古老的一員，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脅，即使天外扭曲道歿，也無法傷及分毫，只能淪爲它腹中的食物。
然而今日似乎有些不對勁，從海眼中延伸出的龍軀不停生長，在吞噬外界道歿後，變得越來越長，它不再製約自身的道力，發揮出最強的力量。
道界中每一位先天存在，都是擁有道之權柄，代表着世界的一部分。平日裏即使有所施展，也多有限制，畢竟祂們的力量太過強大，容易引起世界失衡。
祖龍將身子探出道界外，開始全力攻襲域外魔頭，並不停地滋補自身，卻擾得整個世界都動盪。
天之北，冰川塌陷，冰海浮沉，水面衝上雲端，猛然落下；地之南，河流自荒山沼澤中溢出，飄向空中，蜿蜒曲折，吞噬萬靈；東極地，大江抽空，山嶽相撞，壁立千仞萬丈，飛速升騰；西瀚海，沙丘飛舞，暗河潰流，天地水汽蒸騰，消散於無。
整個道界之水變得無比異常，畢竟目前的水之道權仍有極大部分在龍族之手。可這樣一來，普通生靈根本無法生存，有些脆弱的種族瞬間就化爲血霧，水分還被吸納到天空，朝漏天之地匯聚而去。
“祖龍，你瘋了？你這樣凝聚水道，整個道界會分崩離析的！”
在黑暗混沌之中，突然凝起一道光亮，彷彿最純粹的火焰，燃燒到極致，孕育生命之火。火焰中發出清鳴之音，朝祖龍質問。
離祖龍最近的自然是另一位先天大能，涅鳳，兩者互相制約已久。從水火道權分立後就已不容，最近的龍鳳大戰更是親自下場。
但即使在無盡海域擺開陣勢，兩位先天也僅僅稍有出手，卻沒有你死我活的爭奪。畢竟到了這般境界，想要敵人死不容易，自己死更不容易。天地大勢也非一朝一夕能改變，再憤怒也無濟於事。
不過祖龍這般做法，簡直像是失去理智的莽夫，完全不似一位得道的先天。祂將身軀無限生長，吸納道界之水，想要將道界盤踞在自己體內？
如此一來，就算再隔岸觀火的幕後大能，也不會容忍祂這般做，簡直是取死之道。
果然，沒隔多久，在虛空之中便打開一扇天門，高約九百九十九道階梯，浩瀚天音傳至，雲遮霧繞，阻隔了昇天之水。
“祖龍，天漏之地存命數大變，莫以道統爲陷！”
生靈擡頭望天，一絲血液不知覺中竄出，形成滔天河流，匯入域外，將飄散的血水定住，重歸人間。
“嘿！昊天老兒站在大義之上，總是說話不腰疼。不過吾向來磊落，此次天地大變有我一腳，絕不藏着掖着，魔寇乾的真不錯，其名從此永存魔教，吾以血河立道誓。
願賭就要服輸，莫要扭捏不認賬。
哈哈哈！”
在地淵之下，墓碑豎立，鎮壓河海，死寂之意在域外橫行，連混沌之靈都被席捲一空，暫時割斷祖龍吸納的源泉。
“道乃恆定！”
空洞卻又宏偉的聲音，從幽冥直至天穹，整個道界像是一顆被捏住的心臟，從蹦動狀態忽然停下。祖龍無窮的軀體頓時僵硬在原地，無法動彈。
出手的不止是三位先天大能，暗中還有窺視者，改變天地運勢，祖龍周遭時速像是磨盤一樣，幾乎停止流動。其生機戰意更是下跌不止，龍鱗都變得脆弱不堪，連宙宇間的一塊碎石都能將其擊破。
縱然再強大的先天，被世界針對，也是寸步難行。然而，祂不一樣。
河海般的巨目從幽暗中睜開，在世界之外注視諸聖，威壓不斷擴散，即使以一敵十，亦無懼之。
縱四方仙尊又如何？吾乃祖龍！
祖龍身軀狠狠一震，所有施加在身的道術道法轟然崩塌，縱然盤踞世界的龍身，每一處都充滿對道的抗拒。要說拘融爲何能夠獲得如此成就？龍族始祖纔是真正的無道本源。
禁絕一切道術，抵抗一切道法，始祖本身，就是禁道之體。
在掙脫道之枷鎖後，祖龍繼續延展身軀，幾乎將整個道界包裹在內。所有道界生靈擡頭望天，有一條巨型繩子勒在大地之上，不停收緊，世界都發出哀嘆之音。
天崩地裂，地動山搖，一切盡是末日之景。
涅鳳此刻也忍不住出手，祂之前與龍族敵對，主要是對幕後黑手助拘融盜火的不滿，在天漏之地大戰警告一番，並非真正要捅破天。
誰能想到祖龍竟然像發瘋一樣，要幹間大事。若道界護罩被破，將重歸混沌，再無寧日，這並非祂之所願。
離火之精燃燒天外，將水之道權制衡住，割斷祖龍對世界本質的聯繫。但祖龍本體纔是最大的威脅，只要祂不停下來，縱然遭受衆仙尊圍攻，也難阻止。
這絕對是動用了本源的大戰，若是放任祖龍繼續胡作非爲，道界將付之一炬。可祂們卻不明白，堂堂仙尊，真會因這一時敗北就自暴自棄？那也太小瞧先天了。
就在此刻，虛空中忽然出現一道夢幻之鏡，照耀在祖龍軀體上，縱然無法普及無盡之軀，卻也能窺出些許端倪。
那是怎樣腐朽而破敗的身軀？
空洞又衰敗的脊骨，竄連着片片扭曲鱗甲，損耗不存在的氣息，卻又能長存於世。只是窺一眼，腦中就被混亂所侵佔，陷入瘋癲與失控。
若非要形容，那便是祖龍，歿了！
先天萬劫不侵，也會歿？況且最近幾日涅鳳與其每日大戰，耗費先天本源，若祖龍已歿，是誰在和祂作戰？
身爲仙尊之體，不可能犯下如此淺顯的錯誤，更沒有人能夠矇蔽祂的神識，那眼前又是怎麼回事？
在神鏡照射之後，夢幻如泡影瞬間破滅，再無蹤跡。祖龍之軀亦恢復至原始，彷彿一切都是幻象。
“吼！”
巨目回首，龍纏天地，幻境應聲碎裂，只留下天地間無盡沉思，以及空洞的寂靜。
“呼！”
高浩睜眼，面前只剩破裂的碎鏡，哪有什麼打碎宇宙的大戰，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
然而身後空洞又無盡的深淵告訴他，這都是真的。
“伱來了！”
“我來見你一面，拘融，或者是後世的祝融？先龍後巫，實則魔寇，真是離奇。”
高浩沒有轉身，他彷彿就貼在海眼邊緣，只要稍稍挪動，就會墜下無盡深淵。此乃先天封印，就算他是府君，也根本無法撼動。
之所以他能在這裏與祝融交談，不過是被其拉扯神魂入內，以及夢界的特殊能力。否則在見識到域外大戰的瞬間，他就有可能被混沌侵蝕，遭遇不可控的危機。
許久的沉默，海眼再度傳來聲音。
“我只是做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告訴衆生，火，掌握在他們手裏。”
“這絕不是件簡單的事，當衆生看見自己的力量，就不會再是螻蟻。若日後有人再將他們當做蛆蟲，那便會有反抗。縱然龍鳳，也無法忽視。
蚍蜉撼樹，衆志無敵。”
又是久久的沉默，拘融似乎陷入糾結中。
“我做時無悔，但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後悔。衆即是解藥，亦是毒藥。”
“你真正看到了未來？”
“當我來到海眼，就有了窺視未來的能力。但我不知道未來是否爲真？”
“正如當初命運刻痕留下的見證，你真的信嗎？你甚至不信自己。但你有所信。他們值得信。”
“若將來我所釋放的火焰，將世界變得更加癲狂，我或許會收回一切！
魔寇既然能盜天，亦能竊衆生。”
這次換高浩沉默，正是因爲他從魔血竊賊來，才明白這句話的分量。若有一天，覺醒者淪爲腐朽陳舊的阻力，又該怎麼辦？
作爲賜予衆生火焰的魔寇，收回他的禮物，似乎無話可說。火焰不僅僅是火，而是灌注於血河的生命。
直到此刻，高浩才稍稍理解血瘟之難解，竊賊之真意。
衆生得火而生，衆生皆魔，衆生乃大盜。
何解？
高浩很想轉過身，告訴拘融，未必有那麼悲觀。
但他所見到的事實卻在告訴自己，或許不那麼樂觀。
兩人久久未言，殉道者不需要多言，但拘融並非普通人，他是魔寇，是盜天之火的賢者。越是這樣的人，越難以控制。
“你去吧，蓬萊就是此域，不見方爲蓬萊。”
高浩只覺被水波輕輕推走，向外飄去。
他先是愣了愣，隨後恍然大悟。
夢幻本虛無，何處尋蓬萊？只要他想，無盡亦是咫尺。
“親眼所見，未必爲真，如今日之夢幻。但心中所念，源遠流長，縱使魔寇，亦無法竊走。
我在未來等你。”
“我會去的。若火焰未帶來希望，我將盜回魔血。”
“魔血竊賊！”
聲音縹緲無蹤，彷彿穿越了久遠時光，再難尋覓。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啵！”
泡沫碎裂，高浩睜開眼睛，已立身一座仙島之上。
縱然沒有任何名字提示，但他確信，此地就是蓬萊！
夢界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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