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禮物
來的路上,他已經準備好了十多種不同的說辭,足以在不引起徐楸懷疑的前提下問出她到底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
隔着一層單向玻璃,他無法看清裏面的人——和徐楸接觸這段時間,他一點一點發現對方身上籠罩的薄薄一層迷霧,這不僅讓他對她身邊的異性產生嫉妒,同時也讓他更好奇。
但臨門一腳,徐楸坐到了他的副駕時,他忽然又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或者說,他心底還留有一絲微弱的恐懼——生怕對方是對徐楸來說很重要的人,或者他們以前有過什麼。
一旦問出口,他這個沒名沒分的炮友瞬間就會處於一種十足尷尬的境地。
車內的恆溫空調發出輕淺的暖風聲,伴隨着一陣陣清淡的廣藿香味兒,謝雍眼角餘光看見徐楸歪頭靠着車窗,像是犯困,又像是在看窗外急速掠過的風景。
她在想什麼,陳默嗎?
謝雍控制不住自己腦子裏蹦出這樣的想法。
“徐楸,去我家,還是回學校?”最終,謝雍率先打破沉默。今天週六,他刻意放在一句話前面的地方,似乎隱含着某些難言的期盼。
徐楸閉着眼,“無所謂,隨你。”
謝雍的心尖因爲這句話往上提了提,他乾咳一聲,“……那去我家吧,離這裏比較近。”
徐楸已經不作聲了,車裏靜默一片。
或許是太安靜了,也或許是每次一睜眼,窗外都是匆匆而過的、差不多的街景,徐楸有了些睏意,意識漂浮起來,漸漸昏沉過去。
做了個短促的夢。
不記得幾歲了,大概是初中,因爲夢裏的她穿着初中時候的紅白色校服。她被診斷出惡性的肝功能衰竭,賭上半條命做完移植手術,醒來以後,身邊裏叄層外叄層的只有醫生護士。直到出院,她都沒見到徐筱來病牀前看她這個女兒一眼。
術前她狀況很不好,時常精神錯亂、陣發性抽搐,甚至嘔血、昏迷,只那時候見了徐筱幾次,後來不知什麼時候,就再也沒見了。
護工只說徐總在忙,有空就會過來。
——可我是她唯一的女兒啊。
她很想這麼說,可她卻像被人扼住了喉嚨,這句話堵在嗓子裏,讓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不管是當年還是夢中。
徐楸從夢裏驚醒的時候,只感覺臉上有異樣的溫熱傳來,睜開眼看見謝雍的臉,對方正湊過來,擡手幫她擦眼淚。
她猛地反應過來,向後躲開了謝雍的觸碰。然後抽了幾張車裏備的紙巾,入目是地下停車場,她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擦掉左臉一點兒淚痕,“我自己來,”她說。
謝雍返身回去,半邊身體隱在陰影裏,有些看不真切表情,只聽他輕聲開口:“做噩夢了,夢見什麼了?”
他從沒見過徐楸這樣,雖然是在夢裏,表情卻那麼真實,脆弱又無助,讓他看了心裏揪得生疼。
他希望她能告訴他,最好是有什麼說什麼,至少讓他對她多一點了解。但徐楸一副很明顯不願意多說的表情,手裏的紙巾揉成團,臉色慢慢恢復成平靜,“沒什麼,下去吧。”
短短几個字,敷衍中微微摻雜了那麼一絲不耐——謝雍卻冷不丁想起,徐楸是在見過那個陳默以後才這樣的。
陳默在短信中說,有關於徐阿姨的事要說,這個徐阿姨,難不成是徐楸的什麼人?
謝雍隱隱覺得籠罩在徐楸身上的那層迷霧更加濃厚了,但他明白現在不是撥開雲霧的時候。他不再多言,默默下車,然後和徐楸一起上了電梯。
中途電梯沒有停,兩個人也沒有說話。
直到開門後,徐楸在謝雍面前彎腰換鞋,玄關靜悄悄,混着謝雍放鑰匙的聲響,他聽見她悶聲問:“……謝雍,我不開心了,你有什麼辦法嗎?”
謝雍站在原地,靜了兩秒,忽然垂着眼簾和她對視,“待會兒,我送你個禮物。”
他不知道怎麼讓她開心,但他記得,她玩弄他的時候會心情愉悅。
…………
徐楸沒想到謝雍口中的“禮物”就是他自己。
臨近傍晚,窗簾半拉的室內光線昏暗,徐楸看着謝雍自己擺弄自己,姿態略有些喫力,最後把繩子的尾端送到她手裏。
他胸前的襯衫解開了兩叄顆,隱約可見裏面弧度漂亮的肌肉,褲子好好的穿着,但被繩子不倫不類地勒着,整個人顯得有些不正經。
徐楸坐在牀邊,她看見橙黃的夕光淡淡地照進來,她看見謝雍牀頭桌上那本翻開的《殺死一隻知更鳥》。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她就那麼看着對方面無表情地、笨拙但又努力地,想要討她高興的姿態。
她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兒。
“哪兒學來的這套?”徐楸問,接過謝雍遞給她的繩子頭。輕輕一拽,繩子收緊了些,可想而知——但謝雍只是下意識皺了下眉,似乎很快適應了,他撇過臉去,“你不是喜歡這樣嗎,反正早晚你都會這麼做的……再說也不是很疼。”
徐楸沒動,眼神漫無目的地打量着謝雍渾身上下,良久,終於開口:“可你以前不是不願意嗎,這會兒跟我獻殷勤,什麼目的?”
她語氣輕飄飄的,又帶着莫名的威懾力,“說。”
徐楸不識好歹。
謝雍臉色一點點難看下去,好心被人曲解,一個大男人,忍受着屈辱感做出這種事,還要被在乎的人想成是別有用心——
“沒有。”他更用力地撇過臉去,冷硬頷骨有幾分倔強的味道。徐楸微微挑眉,不覺自己嘴角已經開始微微上揚:“真沒有?”
謝雍似乎不着痕跡地哼了一聲,“說沒有就是沒有,隨你怎麼想。”
徐楸下意識伸舌頭舔了舔脣,忽然無聲地笑了,“謝雍,你轉過來。”
謝雍頓了一秒,還是一點點扭過臉來。下一瞬,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他只覺脣上一熱,徐楸的臉在面前一閃而過。
“小獎勵。”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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