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站在他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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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雍到家的時候,家裏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他往玄關低櫃上扔鑰匙的聲音。

  沉重,刺耳。

  他和徐楸這算是吵架了嗎?他不知道。對方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幾次開口,言辭都不激烈,大概算不上吵架——她那樣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性格,誰能跟她吵的起來呢。

  謝雍自嘲地笑笑,走到沙發旁邊坐下,身體後仰靠在靠背上,任由自己像一灘爛泥一樣沉下去。

  桌上插在花瓶裏的朱麗葉塔枯萎了,即使他那麼用心地給它換水、修剪,細心經營着它的花期,它卻只是綻放了短短几天。

  他知道他和徐楸之間一直存在着很多問題,生活經歷的懸殊、性格的天壤之別,以及她對他永遠緊閉起來的心房。她什麼都不願意跟他說,好的壞的,他都可以接受,可她永遠拿他當外人,她的祕密和態度讓他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定時炸彈一樣埋在他們之間,陳默,不過是導火索而已。

  至於徐楸,她當然不會像他這樣想這麼多,她不在乎,所求不過及時行樂,說到底,他纔是那個捧出真心還求而不得的可憐鬼。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頭疼。

  謝雍皺眉,站起來往浴室去。

  嘩嘩的水聲剛響起,浴室門又被“刷——”的一聲拉開,謝雍光着上半身,急急地回主臥。

  只見他坐在電腦桌前敲敲打打,明亮的屏幕上,搜索框內赫然是“鴻升集團陳默”這六個字。

  媒體八卦,相關搜索裏不僅有鴻升的發家史,甚至還有和它的掌權人是一家人的雅樂老闆,再往下,幾條渠道不明的財政新聞——於不久前歸國的長清藥業董事長徐筱女士,疑似有和鴻升集團進一步合作入股的最新消息;據可靠消息稱,徐筱女士此次回國除了新項目以外,還有和鴻升集團進行家族聯姻的可能……

  陳默,徐楸,徐筱……

  謝雍的右手擱置在鼠標上不動了,彷彿眼前這千絲萬縷的線索,都在指向一件事。

  他拿起旁邊的手機,撥了個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是個男聲。

  謝雍眼裏映射出電腦的反光,聲線微沉

  “饒陽,幫我查個人。”

  ………

  市中心醫院。

  謝雍來過這家醫院幾次,每次都是送徐楸來。他很少生病,一般感冒發燒,喫點家裏常備的非處方藥就能好。

  今天晚上平安夜,途徑的商場店鋪已經佈置的精緻漂亮了,車開過這一路,有工人爬着梯子往路兩邊的景觀樹上掛彩燈。

  想到他好不容易和徐楸求來的一起過節的事可能要泡湯,謝雍悶了一肚子的委屈卻發不出來。

  他很想像以前那樣,小吵小鬧以後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和徐楸聯繫——這很容易,只要他想。

  可是從昨天一直沉寂到今天的聊天頁面裏,輸入框打了又刪的話,直到最後也沒有發出去。

  自尊心當然會作祟,但那是次要。他不得不正視他和徐楸之間隱藏的這些問題了,他要的不是一晌貪歡,他要的是走進她心裏去,和她有一個明確的未來。

  一次爭吵可以糊弄過去,以後呢?

  她不願意告訴他關於她的一切,他自己想辦法就是了。

  想到饒陽發過來的消息,關於徐楸的家世和其他一切能查到的東西,他表情變得有些微的複雜和沉重。

  ——“哥們兒盡力給你查了,不過我平時都跟咱們一堆那幾個兄弟一起玩兒,沒怎麼碰過商圈兒的,所以打聽出來也不多。你說那個徐楸,她媽的確就是那個長清的老闆,長清好多年的藥企了,啃老本都夠活她們母女倆活兩輩子。她沒爹,聽說以前也是從政,後來好像跟着賑災部隊去現場,出意外死了。還查出點兒別的,都是些細枝末節,他們圈子裏有人說她們母女倆都得過精神病,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而且母女關係特別不好。徐楸小時候挺不正常的,惹了好多禍,要不是投胎投的好,估計都活不到現在。那姑娘十幾歲的時候動過大手術,肝臟方面的。然後吧,我還聽說長清那女董事長要嫁到鴻升去,她們一家人真有意思,想聯姻幹嘛不叫倆小的結婚。不過你也是,你託我查這個幹嘛,你這麼多年身邊連個母蒼蠅都沒有,更別提女孩兒……”

  饒陽家祖輩都是從政,和謝雍從小一個大院兒一起長大的,人脈圈子廣,如今說起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豪門恩怨,跟說笑話似的。最後又繞到他身上,沒一點正經的打哈哈,謝雍正是煩躁,索性把語音摁了,後面的就沒再聽。

  這些消息,讓謝雍一下子都無法接受,她平時隱藏的太好了,他壓根沒想到除了那些病,她還有那麼多不爲人知的經歷。

  他早該好好查查的,要不是怕徐楸被侵犯了隱私生氣,他小心翼翼的不越雷池半步,卻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如果他早就知道這些,何必因爲自己的情緒逼徐楸揭開傷疤。

  幼年失怙,家庭畸態,還有一個得過精神病的母親——謝雍低頭扶額,太陽穴突突地跳,只是想起來,心裏就又驚又疼。

  正值人流高峯期,謝雍看着醫院大廳各科樓層的詳細指示地圖時,身邊人來人往。他就站原地,看丈夫扶着懷孕的妻子,也看頭髮花白的老婆婆陪着身邊同樣垂垂老矣的老伴。

  他想起他的父母,相敬如賓,恩愛至今,他長到今天,被家庭庇護着,是沒有喫什麼苦頭的。

  徐楸是他栽的第一個跟頭。

  謝雍是情竇初開,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陷得太深,周遭便成了泥沼,讓他不能抽身,也不想抽身。

  謝雍剛愛上徐楸時,大概是初秋,他在讀《殺死一隻知更鳥》。

  “你永遠也不可能真正瞭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來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可真當你走過他的路時,你連路過都覺得難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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