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不是陌生的男人

作者:水煙蘿
“在當時,度雲應該是很愛她的。”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讓我的心裂開了似的,沉痛到難以喘息。

  正在這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是黎落打來的,我竟然有些失望。

  她問我在哪裏,我沒說實話,只是告訴她沒事,讓她不要擔心。

  掛了電話,我盯着手機有些失神。

  自我跑出來,薛度雲的電話一直沒有來,他是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還是根本不在意地在繼續玩樂?

  “南溪呢?她愛他嗎?”

  儘管知道真相會讓我承受不起,我還是忍不住去刨根問底。

  許亞非一隻手夾着煙,另一隻手拿過一罐啤酒,呯地一聲拉開,喝了一口之後,才緩慢開口。

  “在我看來,南溪的愛不比度雲少,只是比較自卑,不夠勇敢。”

  自卑,不夠勇敢,這多像我!

  大概再優秀的女人在薛度雲面前都會覺得自卑吧?更何況我是這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二婚女人。

  “其實在我們認識南溪之前,她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酒吧歌手。但是十年前的夜場酒吧還比較混亂,女歌手在酒吧唱歌比較喫虧,經常會遭到一些醉酒的客人調戲,所以這種職業通常會被人看低。有一次,度雲看不下去就和調戲南溪的客人打了一架,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我想起上一次在碧海藍天的那場暴力事件。

  所以當時薛度雲的怒火不止是因爲他侮辱了南溪,應該還因爲他調戲了杜忻,讓他想起了和南溪的過往。

  那段感情一定非常刻骨銘心,以至於過去了這麼多年,還會被一個相似的場景輕易地影響情緒。

  “度雲那會兒跟我一起考進醫學院,他其實是被逼的。因爲外公是醫生,所以希望下面的子孫也都跟着學醫,我倒是挺喜歡學醫的,但其實度雲對學醫的興趣不大,反倒對音樂很感興趣,所以業餘的時候就搞了個樂隊,還非要把我也拉去。”

  我驚訝地張着嘴,盯着他,“所以你也是荊棘鳥的一員?”

  大概是我的反應過大,許亞非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彈了彈菸灰,“對,我是鼓手,還兼作詞。”

  “所以那首《活下去》是你寫的嗎?”

  許亞非微笑地看着我,點了點頭。

  我一直對那首歌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它是我成長路上的一種力量,一直鼓勵着我,這會兒作詞者就坐我面前,我既驚訝,又崇拜,都暫時忘記了先前的不快。

  “你知道嗎?我一直特別喜歡這首歌,感覺這首歌就像是爲我量身定做的一樣。”

  許亞非吸了口煙,看過來的眼神帶着一種暖意,“能被人喜歡,我很開心。”

  “可是你的氣質完全不像是一個鼓手。”我直白地說。

  許亞非挑眉,笑問,“是嗎?那你覺得什麼樂器適合我?”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說,“我覺得吧,你應該更加適合小提琴,鋼琴之類的,鼓手總給我一種很狂野的感覺。”

  “狂野?”許亞非被這個詞逗笑,拿起剩下的半罐啤酒一口喝乾,吞嚥時喉結連續滾動,放下後說,“也許我還真有狂野的一面呢,只是你還沒見到。”

  我皺着眉頭,腦海裏勾勒出他打鼓時的狂野模樣,還是搖搖頭,“很難想像。”

  許亞非輕笑了一聲,傾身上前,手肘撐在桌子上,饒有興致地看着我。

  “照你這麼說我是選錯了愛好了?度雲他的吉它彈得很棒,你覺得吉它適合他嗎?”

  提到吉它,這是一個不好的回憶。

  薛度雲第一次在我面前甩臉,就是因爲吉它,如今想來,不是因爲吉它,而是因爲南溪。

  我的情緒再次低落了下去,“我沒見過他彈吉它,他說他不會。”

  許亞非在菸灰缸裏碾滅菸蒂,淺嘆了口氣,“南溪去世以後,薛度雲再不肯拿起吉它來,荊棘鳥也就這麼解散了。”

  所以關於南溪,薛度雲從來就沒有釋懷過。

  何旭說,因爲他睡了他的女人,所以他也要睡了他的。但南溪跟薛度雲不是很相愛,又怎麼會?

  “南溪跟何旭是怎麼回事?她又爲什麼自殺?”我問了出來。

  許亞非搖搖頭,“這件事只有度雲知道,可他一直不肯說,不過他在南溪出事的第二天在學校裏打了何旭,我們猜測,可能南溪的死跟何旭有關。當時他打得特別狠,要不是其他同學叫來了領導,何旭可能被打得更慘,由於這件事的情節太嚴重,度雲被學校開除了。”

  我在驚訝中想起另一個相似的畫面。

  我媽去世的那一天,薛度雲也在醫院裏打了何旭,一拳比一拳狠,我當時認爲他是在爲我出氣,如今想來,他對他的恨由來已久,並不是爲我。

  想到這裏,我心中憋悶,又重新打開了一罐啤酒,一股腦兒地喝了個空。放下易拉罐時,我發現許亞非正盯着我,那一眼的情緒很複雜,就像在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你愛他嗎?”他問我。

  這問題我也想問我自己。

  我愛他嗎?如果不愛,應該就不會痛了吧?可是如果愛,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

  我沒說話,許亞非卻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似的,勾起淺淡的笑,手指上玩弄着一個易拉罐的拉環。

  “其實度雲被學校開除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本來就對學醫不感興趣。”

  “可是他也沒有繼續搞音樂。”我說。

  許亞非重新開了一罐啤酒,沒急着喝,手臂掛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脖子的線條很好看。

  我不知道他酒量怎麼樣,但是他喝酒上臉是真的,這還沒喝多少,臉就有些紅了。

  “度雲是個很有經商頭腦的人,如今他也很成功,所以他選擇經商這條路或許是對的。”

  那夢想呢?我沒問。或許他的夢想已經都隨着南溪去了!

  人在年輕的時候,往往把夢想放在心裏很重要的位置,可滿滿的激情總會在時光中被慢慢磨滅,當千帆過盡,那股爲夢想而奮鬥的衝動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現在的薛度雲,與我隔着十萬八千里,我早該看清的,不該奢望什麼。

  我覺得我大概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人,爲什麼遇到的人都不是真心待我?

  後來我喝了很多酒,許亞非大概是理解我的苦的,所以不但沒勸我,還幫我把啤酒打開。

  等我連許亞非的臉都看得不太清晰的時候,旁邊那一桌的人不知道爲了什麼突然爭吵了起來。吵了沒一會兒竟然開始動手,其中一個抄着酒瓶子就開砸。

  由於我們坐得比較近,所以那酒瓶子砸人頭上碎掉的時候,不少玻璃渣子直接朝我濺過來,我擋得及時臉上卻還是不幸也被紮了一下,身上也掉了不少玻璃渣。

  許亞非反應很快,直接把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遠離了那羣打架的人。

  “沒事吧?”他拿開我捂着臉的手時,眉頭皺了一下。

  “我破相了嗎?”我暈乎乎地,腿軟又站不穩,還操心着我的臉。

  他盯着我,那樣子像是有點兒想笑。

  “沒有,不過身上有玻璃渣,要清理,別動。”

  他扶我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低下頭來,用手一一撿去貼在我身上的玻璃渣,手臂上,肩膀上,裙子上,到處都是。許是怕傷到我,他的動作特別地小心翼翼。

  我挺尷尬地僵着。

  清理完畢,他把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扶着我往外走。

  店裏已經被砸得亂七八糟,等我們走出去的時候,嗡嗡的警車聲就直奔這邊而來了。

  許亞非扶我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上車後我沒有骨子似地靠在椅背上,許亞非也緊跟着上來,坐在我身邊。

  “去哪兒啊?”司機問。

  許亞非看着我問,“我該送你去哪兒?度雲那兒嗎?”

  我搖頭,“不,不去他那兒。”

  然後我聽見許亞非對司機說,“東市口,寬窄弄堂。”

  車子啓動,我的腦袋跟着搖搖晃晃,努力側過頭去看他。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那裏?”

  出租車裏的光線很暗,我視線不清,恍惚覺得他是笑着的。

  “你告訴我的。”

  “有嗎?”我拿手掌拍了拍腦袋,完全回憶不起有這檔子事兒。

  他捏住我的手腕兒,阻止我繼續自虐,說,“有。”

  下車後,許亞非扶着我往弄堂裏走。

  不知道是我的問題還是路的問題,我總感覺深一腳淺一腳,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要不是許亞非扶着我,我肯定早趴地上了。

  我知道自己是真醉了,我挺後悔的,因爲喝醉了完全跟個殘廢似的。

  還好有許亞非在,第一次見面我能這麼信任他也是挺神奇的一件事兒。

  可我突然間想起了某人曾說過的話。

  “薛度雲跟我說過,女人不能在陌生的男人面前喝醉。”

  不知道爲什麼,他說過的話我能記得這麼清楚。

  “我不是陌生的男人。”許亞非說。

  然後我就傻笑,“我知道,你是薛度雲的表弟嘛。”

  許亞非突然停下腳步,“小魚,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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