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海若•茶莊

作者:賈平凹
高文來抱了答帚掃過了店外的臺階,又去掃小廣場,天就亮了,是睜開眼的那種亮,豁然然地太陽光就染紅了茶莊後邊的高樓的頂。沒有多少霧,但手機上的空氣質量報告,PM25的指標仍很高,正疑惑:哎呀,那這以後什麼纔算是好天氣呢?就看見從茶莊樓的側牆後過來了幾個人。高文來當然能分辨出什麼人是顧客,什麼人是市裏各種管理機構的公幹。這幾個人走路雙腿分得很開,胳膊甩着,臉面嚴肅,就知道不是收稅金的便是抓安全和衛生的。高文來裝着認不清,一邊安排着新來的顧客停車,一邊拿眼看着那些人進了店。倒,倒,再倒!他指揮着倒車,咚地一下,車尾碰到了臺階,開車的人在罵:你胡喊啥哩?!高文來再不吱聲,擔心那些人進了店到底幹啥,也就放下哲帚進店來。

  店裏,海若在說:市長來過了?那些人中有個夾皮包的,說:市長已經來過了。高文來說:我一直在店外,沒有見到市長呀!夾皮包的說:你能認識市長?!高文來說:不認識,但市長出來肯定前呼後擁的。夾皮包的不理會了他,給海若說:市長喜歡突擊性的檢查,他是坐着一輛車,隨時就停下來走走轉轉,經過咱這區域沒有停車,也沒有下來,那就是表示滿意了。海若說:既然是突擊性檢査,你們倒能事先知道?夾皮包的說:咱有內線呀。海若說:那以後你們的通知儘量提前,昨晚要是打掃了,就不至於今早這麼緊張。

  夾皮包的說:這次已經夠及時的啦!我們也是昨晚一點纔得到消息的。市長是個工作狂,常常是三更半夜有了什麼決定,就打電話召集手下人。高文來又插了一句:他就不睡覺?!夾皮包的還是隻給海若說:沒好身體當不了大領導啊!海若說:可權力又能使人健康啊!

  給來人各裝了一盒茶,他們走了。高文來鼻子裏哼哼着,說:忙了半天,還沒有見市長的面兒,這就檢査完了?小唐說:你是不是還想再打掃?!海若掏岀二百元來,一人給一百,讓趕快回去再補一覺。小唐不要,高文來見小唐不要,他也不要。海若說:別人沒來,你們兩個來了就算加班,怎能不要?拿上!然後推他們出門,自己把店關了,再上了二樓。

  太陽普照,小樹林旁有了十幾人跳廣場舞,那些大媽們都腰繫了紅綢帶,拿着彩扇,扭扭捏捏地反覆做着一套動作。吸鴉片上癮,跳那樣的舞也上癮?可想想,什麼不上癮呢,飲酒上癮,喫飯上癮,喝茶也上癮呀!而更多在櫻樹下遛狗的,是些從鄉下來打工的年輕姑娘,她們自己還沒有結婚,卻相互爲狗尋找配偶。

  當然什麼品種的狗要配什麼品種的狗,一定得保障純正。狗在那裏交配着,她們就於一旁談論着從公司跳槽,談論着股市,談論着房租漲價。在城裏生活啥都要錢啊,現在更多了買純淨水的錢,空氣淨化器的錢!她們就商量起如果辭了工作能做電商呢,還是做網紅?但商量沒個結果,末了就竊竊私語了坐在廣場邊長條椅上的那個老頭。是科學家呀,那麼大歲數了聽說還沒退休,在什麼核研究所工作。核是什麼樣的核呢,是原子彈嗎?一時都驚奇地看着,敬佩不已,卻說:呃,世上凡是太好的東西都是不用的。

  海若在二樓上把馬蹄蓮修剪完了,一大堆的枝莖碎葉。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就給嚴念初打電話,想着趁現在茶莊清靜,能叫來促膝談心。但嚴念初的電話關機。待把根莖碎葉都收拾完了,又重新擺放了那幾個花瓶,已經過去了半小時,再撥一遍電話,嚴念初還是關機。七八年來,自己是偶爾在晚上睡前關一下手機,而嚴念初一直自詡她的電話二十四小時暢通,怎麼就大白天的關機呢?海若說:你惹下多大的麻煩了,你還關機?!心裏就躁起來。把古琴拿來,要穩定一下情緒,彈一曲《漁舟唱晚》吧。

  這個曲子可以說她是熟悉的,可怎麼一時無法把握住節奏,原來是風清月白之下划着小船的意境,彈岀來划水的聲音自己都覺得難聽,那不是在划水,是船在石頭浪裏顛簸。她就不彈了,去桌上翻那本《芥子園畫譜》,看了幾頁,也覺得無趣,又坐到羅漢牀上要擺弄那些珠子和文素扇。一時倒哼地笑了一下,覺得自己越來越沉不住氣了,焦慮,慌張,有一點生氣就上火,是更年期快到了要變態嗎?羿光曾經說過,好女人是長得乾淨,性情安靜,而自己已經很難安靜了。可事情實在是又多又雜,她無法安靜啊,太多的精神追求和太多的生活輜重實在難以調和,就像腎臟不好卻又要減肥一樣,治療腎臟就得用激素,用了激素身材就肥胖。她不知道自己是撿了西瓜漏了芝麻,還是撿了芝麻漏了西瓜。正是要在這種困境中掙脫岀,她纔好起佛來,皈依後常去吳老闆那兒的佛堂與衆居士聚會,又承諾了活佛到來由她接待。但這些天,活佛一直沒個到來的準確日期,而兒子的不成器,夏自花的病情不好轉,應麗後又向她控訴嚴念初變更合約,更有無法言明的壓力就是市委書記的被帶走,會不會還牽連出齊老闆呢?她深感自己能量太小,力量太弱,像是一口井了,撲哩撲咚地往下掉東西,井都要堵實了。

  海若把一掬珠子拿出來,挑來選去,看中了十顆,繩線卻怎麼也穿不進珠子上的眼兒,去取放大鏡時,胳膊又撞了裝珠子的盒子,盒子掉在地上,嘩嘩啦啦,所有的珠子都在地板上跳躍滾動。而窗縫裏這時又擠進來了兩三隻蜜蜂,製造着小噪音。海若坐下了,再不去撿珠子,也不拍打蜜蜂,摸出一支香菸點着了吸。

  吸過一半,海若還是撥通向其語的電話。向其語在醫院伺候夏自花。向其語說:咦,這麼早打電話?海若說:情況怎麼樣?向其語說:你是問夏自花吧,也不關心我夜裏睡了沒,今早吃了沒。海若說:聽你這口氣,夏自花的情況還好。向其語聲音低下來,說:不好,似乎比前幾天還差,扶起來坐也不想坐,只是躺着。海若說:唉,還是一陣清醒一陣迷糊嗎?向其語說:是呀,昨天傍晚醒過來了,見夏磊沒在,就又流眼淚。海若說:老太太沒帶孩子去?向其語說:昨天下午來過,來了她迷糊着,老太太就是哭,我打發他們走了,她卻醒了過來,說是要喫泡麪。海若說:怎麼能喫泡麪?向其語說:我也覺得不能喫,她說她想喫,特別想喫,我泡了一碗,卻僅僅喝了幾口湯。海若說:你把這些沒告訴醫生嗎,醫生怎麼說?向其語說:醫生說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用的也是國內目前最好的藥,只能再觀察,等待有奇蹟出現。海若就沉默了。

  海若掛了電話,她想喝酒,不知怎麼就想喝酒。從二樓跑到一樓,從櫃子裏取了一瓶紅西鳳,再上到二樓喝起來。店裏沒有菜,只有茶點和一些乾果,但她懶得再下樓去拿了,就舉着瓶子,一口一口地喝。很快,一瓶就下去了一半。海若頭重起來,眼睛發黏,臉上的肌肉卻似乎有些僵硬,後來便一歪身,倒臥在了羅漢牀上。酒瓶子趁勢溜脫了手,掉下去,但沒有掉在地上,仍還在牀上,反靠着牀頭板,往出流淌。海若癡眼看着,那酒瓶子也醉了,派淌出來的不是酒,是透明的血。

  所有的人在喝醉之後都喜歡給親朋好友打電話,海若也是這樣。她緊緊地抓着手機,手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好像落水後的稻草。

  她第一個給表弟打,表弟是齊老闆的部下,十多天前去了福建考察那裏的一個房地產項目,走時還主動提出可以順便爲茶莊收購些茶葉。表弟回話說他還在福建,今年四大名極產量不高,但質量倒比往年好,已經收購到三十斤白雞冠,三十斤水金龜,五十斤鐵羅漢,還有一百斤大紅袍,都裝包託運了,估計三天後就能收到。海若卻在問:你老闆呢,老闆呢,怎麼多天都聯繫不上,手機一直關着。表弟才告訴說齊老闆在他來福建的頭一天去了澳門,齊老闆習慣一出去就不用舊手機了。海若知道齊老闆在澳門賭過幾次,每次都是輸,怎麼不吸取教訓又去了呢?海若說:你肯定他還在澳門?表弟說:我昨天和公司人通過電話,齊老闆是在澳門。海若說:你想辦法通知他趕快回來!表弟說:有什麼事嗎?海若說:有事。她重新拾起酒瓶,喝了一下,嗆了口,原本是感嘆號的語氣,便變得沙啞無力。

  打過了表弟的電話,海若從羅漢牀上站起來,突然看到窗子裏射過來的光柱裏滿是些活着的蟲子,往起一跳着要抓,身子竟感覺要飛起來。太神奇了,這種感覺她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海若立即想要把這種感覺告訴給衆姊妹,便胡亂地按手機號碼,而手指頭卻有些不聽指揮,常常就按空了,或者一下子按了兩個號碼,手機發出嘀嘀的噪音。她就在罵希立水,在罵陸以可,在罵虞本溫,在罵向其語,應麗後,馮迎,嚴念初,司一楠,徐棲,還有伊娃,爲什麼不接電話,爲什麼都不接電話?!

  這時候,她激靈了一下,把手機幾乎貼在了臉前,睜大着眼睛認真地一下一下按號碼,嘴裏說:你們不理我,我給羿光電話,羿光會給我說話的3海若是常常有煩心的事就想給羿光說,尤其在喝多了酒,羿光能接納她,陪她說話,能說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有幾次最後竟然就醉臥在他家的沙發上不省人事。多少年了,海若面對着自己身體去解釋女人這個詞,除了晚上在家裏的牀上,洗澡間,穿衣鏡前和化妝臺上,再就是坐在羿光面前了,聽他說話,笑,或者揶揄,那是完全的慵懶甚至柔軟,像如一隻小貓,眉眼迷離着,是溶化了的糖稀,拿不起來,又粘在手上甩不掉。但是,羿光卻從來沒有對她做過過分的動作,沒有,沒有擁抱,沒有接吻,甚至在認識之後連見面握手都沒有。海若也疑惑過,羿光結識的女人是太多,她也和一些小女生相好,一個比一個漂亮,是羿光並不愛她嗎?她細細觀察和感受着,她相信自己的觀察和感受能力,羿光是愛着自己的。羿光說過,男女有了一次性愛,要麼就越來越親,要麼就再不往來,形同路人。羿光或許是對她,以及對她的衆姊妹們,喜歡着,卻不願意有了那一種事情而使這種感情難以持久。

  海若給羿光撥電話,電話是撥通了,卻一直沒人接。今天是怎麼啦,打誰的電話不是關機,便是通了又沒人接。爲什麼沒有接呢?他這時候要麼是從家裏已去了書房,要麼在外開會或參加什麼活動,可再忙也能接個電話呀。是不是書房裏又有了那些小姑娘?海若這麼想着,心裏無名地緊迫,就使起性子,又撥一次,再撥一次。他煩了吧,就是讓他煩!她甚至在羅漢牀下尋鞋,要踱上了直接就去小區樓頂的書房去。這時候手機響了一下,是菜倒進油鍋裏的尖叫,手機在桌上顫動着打轉,上面顯示了號碼,是羿光的。海若像抓魚一樣把手機抓起來,竟然再一次滑脫。但羿光的口氣低緩,在解釋說手機一直靜音,剛纔來電沒聽見。海若說:這我不信,你在搪塞我。以前是你多給我電話,後來是我不給你電話你不給我電話,現在你已經連我的電話也不接了,我真是悲摧!你幹什麼事了,把手機靜音?羿光好像在笑,聲音更低緩了,又解釋說在打麻將,從昨天晚上打到了現在。海若說:打麻將?你不是惜時如金嗎,能這麼久打麻將?和誰在打麻將?!羿光還是解釋,是和三個男的,其中就有市政府祕書長。海若說:真的?那你讓祕書長接電話。

  羿光還是解釋,祕書長輸了,他一輸就把麻將牌嘩啦推了,生氣地上班去了。而另外兩個朋友一個上廁所一個洗臉,而他也是輸了,他正在覆盤。海若聽出羿光是實話,那祕書長雖然聰明能幹,也最幫助她,但脾氣是急躁衝動,心性是不如羿光,羿光輸了還覆盤,厲害人就厲害在這裏。她說:哦,那我能來嗎,你給祕書長說過陸以可的事了嗎?羿光仍在解釋不要來了,他們三個還要繼續打麻將,你來了不好。已經給祕書長說了,但人家現在很爲難,老大一出事,他們都是驚弓之鳥,這時候沒人肯辦這些事了。海若的酒勁似乎慢慢退去,還要說些什麼,羿光說了一句我正覆盤哩那就這樣吧,電話就斷了。海若這才吁了一口氣,仍多少有些遺憾通話的時間太短,她還有好多話要給他說,她也想多聽聽他那解釋的聲音呀。電話又一次唱着音樂響起來了,她拿起來看也不看,就說:你不是覆盤嗎還打回電話?!電話那頭卻是:你在怨恨誰了?海若一驚,醉酒完全清醒了,纔看清是希立水的號碼。

  希立水說:海姐,海姐,我有一肚子煩惱,我得給你說!海若說:我是你垃圾桶嗎?!希立水說:那我說給誰呢,這麼大個城裏,人似乎都沒長耳朵,說給誰呢?你讓我憋死呀?!海若坐直了身子,哼了一聲,說:煩惱了在家裏喝酒,或者岀去轉轉。希立水說:已經轉出來了,就在茶莊外,茶莊今日不營業嗎?海若說:我就在二樓。希立水說:啊呀,你活該是我姐,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會出現。海若說:我命苦!咋就有你們這些姊妹?希立水說:那才幾個人呀,皇帝養活一國人哩!

  :海若頭重腳輕,走下樓梯時,樓梯臺階就是棉花做的。開了店,果然希立水的車就停在門前。希立水說:把門鎖了,上車來!海若竟然就鎖上店門,一上到車上,卻罵:你有病啦是不是?希立水說:你是藥麼!車開動了,希立水說:你喝酒了?一個人喝酒,也不叫上我!海若說:你一喝多就是哭,眼淚鼻涕的往下流,肯定不叫你。希立水說:好好好,你喫獨食吧。可上了我的車就像是肉到了我的案板上,切呀剁呀今日就由我啦!希立水開了車卻不去商場買貨也不去飯館喫東西,竟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出了這條巷進入那條街,進了這條街又去了那條巷。海若說:這是到哪兒?希立水說:車輪子到哪就到哪!

  希立水並沒有說她的婚姻,她把辛起的事複述了一遍。海若說:瞧你認識的人,多聰明的!希立水說:她是聰明。海若說:怯懦是聰明,兇殘也是聰明。希立水說:你說我去不去香港?海若說:啥事你都去呀?!稍不留神,車的前輪上了路沿,忙打方向盤,輪子再從路沿上下來,車子顛簸了兩下,海若從座位上彈起來,說:你咋開的車?我在你車上,拉的不是土豆!希立水笑了一下,說:你柔和些,車都嫌你說話硬哩。我想我是去不成的,肯定不去。海若說:你告訴她,她也不要去!希立水說:她原先日子過得苦,誰知道她做事這麼狠的,我都後悔交了她這樣的朋友。想和她不來往吧,可她黏我,給我哭訴,又覺得她蠻可憐。海姐,人常說誰誰有爛桃花運,我遍遇上這種人,真不知該怎麼待她了。海若說:既然是你的朋友了,她黏你是你還能讓她黏麼。

  希立水說:就像我黏你一樣?海若說:你是來給我訴煩惱的還是來戲鬧的?不正經!希立水說:正經,正經。你說。海若說:我給你說個例子吧。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他學校畢業後找不到工作,臨時在曲池的一個景點當講解員,不知聽誰說我和曲池新區主任認識,就三天兩頭來讓我給主任推薦他,我推薦了,主任把他招爲合同工。幹了一年,他又認識了一位副市長,又是不停地找副市長,他就從景點調到了市旅遊局。他從此認爲只要鍥而不捨地找領導,什麼事情都能成功。他是後來當了科長,當了副處長,還要當辦公室主任,就又找旅遊局長,一邊給局長行賄,一邊寫匿名信誣告競爭對手。結果局長因腐敗被抓了,他被調査岀來,開除了公職。

  你這位朋友,那樣做可能是爲了生存,爲了生存可以給那香港老頭使手段,但若養成這種思維,做什麼事情都要不顧,切,那就可伯To如果啥事只顧自己,其實自己就是弱者,而且一輩子也發達不起來。希立水說:是呀是呀,我也這麼想的,卻說不出你這話,能不能幾時我帶了她來見見你和大家,你給她說說。海若說:行麼。你見過那香港老頭?希立水說:沒見過。海若說:見過她丈夫?希立水說:這倒見過一次,人倒還帥,沒本事脾氣暴,她說他有家暴。海若說:還有家暴?希立水說:幾次我看到她鼻青臉腫的。海若說:唉,這咋和馮迎一樣的命。希立水說:我倒是同意她和那男的離婚,她現在分居了,卻總要從家裏拉出些東西,還讓我幫她。哎,她如果真要拉東西,你這邊能否找一輛卡車,尋幾個有力氣的人。

  你們小區那兒能租到一個放東西的小房子嗎?海若說:不用再找房子,放到司一楠傢俱店的庫房就是了,拉的時候我給派人派車。卻說:你認識不認識什麼討債公司的人?希立水說:我不認識,誰欠賬不還了?海若說:不認識就算了。

  兩人差不多轉到十二點,在一個小飯館吃了扯麪,希立水把海若送去醫院。那時,什麼地方發生了火災,消防車曳着長聲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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