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小唐•曲湖
小唐倒觉得那店面疼,不停地被砸墙砸地板地装修。一個女的出现在那裡了,年纪不大,却抱了個孩子,和一個男的吵。女的說:你不去医院也不给钱,孩子是我一個生的嗎?你x娃不养娃?!男的說:x你娘哟,我有钱我不给你?我有什么钱,沒钱!女的說:你沒钱我有钱啦,你给過我一分钱啦?那就让孩子烧吧,烧得浑身像火炭啦,再烧吧。男的就掏出三元钱。女的說:就這点?能够挂号费?!男的掉头走了,女的立在那裡立不住,蹲下去,又立起来,呜呜咽咽抱着孩子去了街头小诊所。远处传来一阵鼓响,小唐知道那是這條街上的民间鼓乐队的人又在活动了,市上的几個唐古乐班有了名后,這條街上也有了好事者起来模仿,一有空就集中了人敲,谁也听不懂那些鼓点,但他们就是敲打,乐此不疲。這时候,過来了一個五短身材的人,稍沒注意,不知道他是从东头過来的,還是从西头過来的,一手提着一根棍,另一只手提着一只龟,龟比他的脸大了几倍。走到修理棚前,竟然站住,拿眼睛往棚裡看,脸上似笑非笑,极其诡壽。小唐蓦然想起,昨晚看电视裡的《动物世界》,捕食到了一只螳螂的变色龙,表情就是這样。而那人却把木棍撑在地上,棍头上吊了龟,龟尾朝上,龟头朝下,龟头伸出来足足一作长。
小唐說:喂,把龟那么吊着,会吊死的。那人說:死不了,两千元卖哩。小唐說:龟是灵物,你为了钱就這么折磨?那人說:是灵物,人吃了会增加灵性的。小唐恨了一声,說:一千元我买了。那人說:一千五。小唐說:一千。那人說:便宜你吧,现在一斤猪肉都五十元哩,這三十斤的。小唐让他把龟放下来,掏出一千元买了。
带着龟回到茶庄,海若吓了一跳。赶忙拿盆子装上水,把龟放进去,几乎放不下,腾出一個大瓷缸,问是哪儿来的,這么大的龟,她還从矛沒见過。小唐讲了经過,說那人口音蛮蛮而,怕是南方人。高文来說:我們老家的龟碗大,這龟筛子大呀,要炖多少汤!小唐說:炖了你!海若說:這得放生。给了小唐一千元。小唐不要,海若說:你能有几個钱?!把一千元塞进小唐口袋,却拉着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海若让小唐在微信群裡给众姊妹通知:晚上在曲湖放生,谁要感兴趣,八点钟赶到茶庄集合。发過了,小唐說:這龟不是人,要是人呀,這会在缸裡笑哩。海若却說:笑的该笑,哭的该哭。小唐說:谁给哭啦?是希立水又领那個辛起来了嗎,只說徐栖是個眼泪水儿多的人,沒想辛起才是個刘备!海若說:你就知道来茶庄的這些人!小唐說:那我难道是书记;市长关心整個城啊?!海若說:我說的就是书记。小唐說:书记不是被双规了嗎?诲若說:刚才吴老板助理来過,說纪委大前天带走了两個老板,昨天又带走了一個老板,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寻思還是给你說了好,咱也有個思想准备。小唐說:咱有個思想准备?咱在电视上见過书记,书记能认识咱是谁,他双规了和咱有毛关系?海若說:齐老板和他有关系,咱和齐老板有关系。
小唐說:把齐老板也带走了啦?海若說:齐老板人现在澳门,他要一回来肯定就会带去的。我估摸行贿的老板被审査落实了一些問題后還会放回来,是十天半月還是半年一年這都說不定,但齐老板进去了会不会再供出咱们。小唐紧张了,說:咱们只是跟齐老板走得近点,他来高价买個茶么。海若說:你知道让你给齐老板把人民币买成二百公斤黄金嗎,那是书记让齐老板办的。小唐急了,高声說:是书记的钱呀,那我只是替齐老板跑個腿的!海若說:别声那么高!跑腿的当然沒事,這得给齐老板說明白,免得他被带去了胡說乱咬,我给他公司的人打电话了,尽快催他回来。小唐說:叫回来,這不是自投罗網嗎?海若說:若真的有事,你往哪儿跑,能跑了嗎?就是最后還牵涉出了你我,咱一五一十给說清了,跑腿的,還能有什么?小唐薦下来,头勾在胸前,不再吭声。海若說:不给你說吧,過后你埋怨我不给你說,给你說了你又這個样子!你今日早早回家去睡一觉吧,有啥事我再通知你。小唐說:你出去不要谁再上楼,我就在這儿睡一会。身子就倒在罗汉床上。
海若整個下午就在一楼裡分拣装包新寄回来的茶叶,虞本温、向其语、严念初、司一楠和徐栖分别都来电话,问今天空气這么差,愿么就想着要放生呀,還是在曲湖,是鱼是鳖還是蛇呀,是龟啊,這龟是从哪儿来的,是一只嗎,三只四只嗎,還有那么大的龟啊!陆以可還问晚上八点在茶庄集中,那吃饭是自個解决,還是去了庄主請大家吃大餐?海若說:想得倒美,吃了再来!最后是应丽后来了电话,问晚上去放生有沒有严念初?海若說:有。成丽后說:那我就不去了。海若說:不是已经和好了嗎,你咋不见她,难道永远不见了?应丽后說:回来我气還是不顺,這弯一时扭不過来,我又是心裡有啥全表现在脸上,去了反倒尴尬,還是暂不想见她。今天司一楠在医院值班,我晚上替换她。海若說:那好吧,但我给你說,這事你知我知严念初知,要守口如瓶。
伊娃原本嚷嚷着她也要去放生,她還沒见過放生的,但快下班的时候,手机上有了羿光的短信,问晚上能否到拾云堂去,他想给她画画像。伊娃激动着羿光能给她发邀請信,而且還要为自己画像,但迟疑羿光上次强吻了她,会不会還要对她图谋不轨?想過了,便又想:作家艺术家都浪漫,吻一下能有什么呢,即便他還会有過分的要求和举动,你不愿意他還能拿刀子威逼嗎?伊娃便回信答应了。羿光又来信,說太好了,那他就等着,但画像的事不能给海若說,任何人都不說,因为她们一直要他的字画,都沒给過。伊娃当然也答应了。既然全答应了,伊娃就给海若谎报是房东大妈来电话說头晕得不行,她不能一块去放生了,得赶回去照看。
晚饭后,众姊妹先后到来,像要赴节庆宴会似的,個個浓妆艳抹,奇装异服。茶庄也提前关门,高文来用麻袋装了龟,大家分别坐了五辆车就去了曲湖。
白天雾霾阴暗,晚上的湖北华灯齐上,万象反倒清明。看不见了雾霾就权当沒有了雾霾,湖边的人真的不少,也都不戴口罩。一伙一簇的可能是外地的游客,他们听說了曲湖美景,来了果然是好:水面开阔,光怪陆离,楼台亭榭,高低错落,树间鸟闻人声一近就乱飞,道边闲花寂草,潮了露珠,如繁星点点又明灭不已。而更多的是曲湖周边的居民,在摇晃着身子散步的,光着膀子奔跑的,尤其那些有着单杠、双杠、滑梯、秋千的健身处,聚集了妇女和儿童,喊声笑声吆喝声一片。海若她们寻了几处都不甚满意,后来上了一道断桥,到了湖心的那個岛上。岛上有一個小亭,亭前的几块大石头在水波的扑闪中忽隐忽现,海若說:就在這儿吧。先点燃了一炷香,对着湖面拜了拜,插在地上。
希立水和陆以可早已从麻袋倒出了龟,再是三四個人抬了,一齐用力,說:一二三,走你!扑通投到水中。龟抬着的时候一动不动,投下去還背朝着水,可它立即四爪乱划,翻過了身,出溜,就钻了进去。向其语站在后边,才挤到跟前,湖面已经平静,說:這么急啊,也沒拍個视频!陆以可却說:听說放生时天都是下雨的,怎不见一丁点?话刚毕,脸上就落了一颗,海若、徐栖、向其语脸上都有了湿,同时湖面上也似乎有,像一些钉子在跃动。觉得神奇,才要欢呼,而十米外,龟突然又冒了出来,并且是回過身,头仰得高高的,点了三点。大家一时都被惊住,哑口无声,等到龟再次钻入水中,沒了踪影,雨点子也消失了,希立水先叫起来:呀呀,它向咱们致谢哩?!所有人轰然大喊。
放生有如此奇妙,于是大家决定,以后凡是谁再在街上遇见卖龟的,不论便宜贵贱都要买下来,买下来就来這裡放生。在亭子裡說說笑笑了很久,谁也不說着急回去,陆以可說:龟是喝上水了,咱口却是渴了。司一楠說:我到景区门口的商店买去。转身便去,徐栖也便跟着。
向其语說:咦,她俩倒是不拆伴儿。說完看着众人,谁也沒有接话。海若說:這龟不知游到哪裡去了。大家又往湖面上看,远处的灯光全倒映在裡边,是一片一片的红和黄。虞本温說:肯定是先寻吃的了。希立水說:卖饭的就知道個吃!虞本温就笑了,說:哎哎,聲明一下啊,本店才进了一些青海的鲤鱼,明日我請吃鲤鱼火锅,愿意去吃的举手!陆以可說:咱来放生的,你却說吃鱼火锅?!我已经吃素了,以后再不吃活的东西了!但除過她,七八個人都举了手。希立水說:向其语你不是嚷嚷着要皈依嗎,你也去吃?向其语說:趁活佛沒来前,我先吃一顿,活佛来了皈依了就忌口呀。希立水說:海姐海姐,這种人就不应该皈依吧。海若說:皈依有三戒,一是不杀生,二是不偷盗,三是不妄语。只要自己不杀生,什么都還可以吃。
虞本温說:這就对了么。向其语說:這三戒中什么是妄语?海若說:凡是骂人、說谎、诋毁、诽谤、刻薄、奉迎等等都是妄语。向其语說:哦,皈依后這些我会做到的。严念初說:不可能吧,做生意的哪能不說虚话?海姐,虚话不该是妄语吧。海若說:那要看怎么個虚话?严念初說:比如广告呢,广告都是夸大其词的,那若算妄语,陆姐的公司就干不成了。陆以可說:是干不成了!严念初說:陆姐陆姐,我只是举個例子,可沒有要說你坏话的意思呀。陆以可却不回应,起身要往水边去,海若扯了一下她衣襟,低声說:你咋啦,情绪不对?陆以可說:我确实是广告公司干不成了。海若說:不就是LED显示屏不做了么,能有那么大的打击?!
司一楠和徐栖跑了来,除了每人一瓶可乐,一罐冰激凌,還大包小袋地提了香蕉、开心果、琼锅糖、瓜子,另拿了两盒香烟。海若先拆开一盒,抽出一支给了严念初,一支自己吸起来。向其语說:徐栖今日大方!徐栖說:钱是司一楠掏的。向其语說:這得谢你!要不是你呀,司一楠最多是给每人买一瓶矿泉水的。司一楠說:给你吃了喝了倒不落好。向其语說:我這可不是妄语,也不是虚言。再问一個俗套话,如果在座的都掉到這曲湖了,你先救谁?徐栖剥了一個香蕉要给向其语占住嘴,却不给了,自己咬了一口,岔了话說:今晚遗憾羿光老师沒来,否则可以有一篇美文了。便喊:小高,小高!高文来在收拾麻袋,說:在的。徐栖說:你要给咱写哩。高文来說:我写首诗。倒過来给每人发散了一张餐巾纸,叮咛果壳和瓜子皮都包起来啊。
司一楠就在說她刚才去买东西,景区管理处的人得知咱们放生了一只龟,问是多大的龟,她說筛子大,管理处的竟严肃地說不能随便放生,要放生得在他们那儿买鱼和鳖。她就看到屋子裡有一個大水缸,裡边全是各种鱼鳖,鱼是十元钱一條,鳖是十五元一只。陆以可說:我怎么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会不会是那些人夜裡捞钓了鱼和鳖,白天卖给游人放生,又夜裡捞钓了白天再卖?一句话說得大家都面面相觑。這时候湖面上有了泼剌声。远远的另一個小岛前,好像影影绰绰地有着船和人。真的是管理处的人要开始捞钓嗎?陆以可說:唉,我初到西京时,那时多好的,现在是天变得雾霾越来越重,人也变坏了。大家還是沒有作声,湖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倒有了几许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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