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愛55
隔着一道門,樓下的樹被風吹得唰唰響。
裴歡洗漱時流水聲音清脆又響亮。
蘇涼晨回頭,目光和雲萍對視着,不過幾秒她收回視線,而後輕輕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嗯。”雲萍像是隻單純地好奇,她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自己位置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的半張臉被照進裴歡的鏡子裏,“涼晨,如果有一天你們在一起了,希望你能告訴我。”
蘇涼晨沒說話,如果是前段時間,她會第一時間否認,但現在卻是多方面地在表明,好像陸嘉毓是對她有點兒特別。
蘇涼晨有些煩躁地去洗漱,等她進來的時候,裴歡和陸嘉欣在討論她桌上的東西。
對於陸嘉毓給蘇涼晨送了過冬的這些禮物,陸嘉欣十分不滿。
覺得陸嘉毓對她這個妹妹薄情寡義到了極點,一點也不顧自己親妹妹冬天冷不冷,既然都買了,就不能再準備一份嗎!
裴歡也看得羨慕,對着拍了一個照發給了韓就,表示自己也想要這樣的禮物,在得到韓就的答應後,羞答答地走開和韓就聊天去了。
雖然明天是週末,但今晚她們都睡得比較早,也正是因爲陸嘉欣和裴歡安靜下來了。
蘇涼晨在牀上醞釀睏意的時候,總能若有似無地聽到由雲萍牀上傳來的,輕輕而又有些頻繁的嘆息。
隔天是雲萍起得最早,還不到七點就起來了,她動作很輕,但到了時間,蘇涼晨由於生物鐘也醒了,她躺了兩分鐘也起來,準備早點去訓練。
她先去上廁所,在外面和雲萍打照面。
雲萍剛洗漱好,臉上還掛着水珠,眼周一片青灰色,黑眼圈格外明顯。
“是我吵醒你了嗎?”這是繼昨晚後,雲萍首次說話。
“沒有,生物鐘。”蘇涼晨一向早睡早起。
“那就好。”雲萍點頭,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來,“那我進去化妝了。”
蘇涼晨洗漱好時,雲萍還沒出門。
按照平時的習慣,她會先去食堂喫點早餐纔會坐八點的班車去飯店。
而現在才七點一刻不到,她九點鐘上班,時間完全來得及。
蘇涼晨把洗漱用品放回去,怕說話吵醒裴歡和陸嘉欣睡覺,她將手機拿起來,在備忘錄編輯了一條消息,拿給雲萍看。
上面寫着:【你待會兒要去食堂喫早餐嗎?我也想去喫點早餐。】
雲萍對她點了下頭。
七點二十,兩人一起離開宿舍,前往食堂,從宿舍到樓下,蘇涼晨有些不知道怎麼和雲萍說話。
感覺氣氛有些尷尬。
所以比平時沉默很多。
幸好雲萍媽媽打了電話過來,解救了這般尷尬的局面。
雲萍週末上班已經持續了挺久,她父母知道後,總會在週末她上下班的時間給她打來電話,這樣一來,也覺得能安全些。
知道雲萍還要去食堂喫飯後,她媽媽沒有說很久,又再叮囑了她出門做事要注意保護自己以後便掛了電話。
雲萍掛斷電話,擡眼時覺得自己像出現了幻覺,在蘇涼晨臉上竟出現了羨慕的表情。
她回想這兩三個月,裴歡和陸嘉欣隔天便會和家裏打電話,就連她每個星期也會準時和家裏通信。
但她們卻從來沒聽到蘇涼晨接過家裏的電話,也沒聽她說過家裏的事情。
像是把隱私保護得挺好,但現在仔細想來,卻好像並不如此。
“我們宿舍好像除了我,你們和家裏關係都很好。”蘇涼晨沒聽到雲萍媽媽和她說了什麼,但是從雲萍說的話裏可以推斷得出來,家裏關係不錯。
“嗯,我媽雖然性格不太好,但是對我確實很好。”雖然家裏條件不好,但是雲萍確實從小沒有缺過愛。
不知道蘇涼晨怎麼突然這樣說,但因爲有一次她打掃衛生的時候,也提過媽媽。
也是蘇涼晨唯一一次提起她媽媽。
所以她對於蘇涼晨說的話記得格外清楚,“你之前不是也說,你媽媽很溫柔嗎?那麼你也很幸福啊。至少不會捱罵。”
蘇涼晨卻是搖頭笑了笑,語氣不似平時,在寒冷的清晨,她的悲傷顯得更明顯,“是啊,所以人生總不完美。”
雲萍像是想到了什麼,正懊悔自己爲什麼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
蘇涼晨徹底解了她的疑惑,“可惜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你…”雖然已經猜到會是一個不好的事情,但聽她親口說出來,雲萍想到去世的爺爺,也莫名多了幾分傷感,“那你…其他親人呢?”
“沒有什麼親人了。”媽媽沒有什麼親人,相依爲命的妹妹早在二十歲的時候就生病過世了,後來就只有丈夫和女兒。
和蘇震強離婚後,蘇涼晨跟隨母親,也和蘇家那邊的親戚沒了來往。
在李靜好去世後,蘇涼晨也成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依傍的人。
“那你…爸爸呢?”注意到蘇涼晨的神色變化,雲萍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我不問了。”
蘇涼晨卻笑了笑,“沒事兒。我只有一個爸爸,但是爸爸不止有我一個女兒啊,所以我也算沒有爸爸了吧。”
“那你…”
“現在我家就只有我一個人。”說話間,她們已經到了食堂。
“抱歉,我好像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無礙的。”
“我們算是相反吧。”她親人健在,除了爺爺去世外,奶奶,外公外婆也身體硬朗,但是卻窮,老人家偶爾染個風寒,都捨不得去吊針,“父母給你留下了財富,你以後也不用過於憂慮未來的生活,而且你還有世界冠軍的身份,不像我,每天都在爲了生活費而憂愁。”
“萍萍,對於人來說,親情遠遠重於金錢。”
“一生蹉跎,有病只能空悲傷。”雲萍嘲諷道,“在這個世上,錢多重要。”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錢能有什麼用呢?”
十個人生十個不同。
當在不同的角度,面對自己所面臨的束手無措時,人往往纔會覺得自己所缺少的纔是重要的。
雲萍說的話並沒有錯,蘇涼晨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反駁她的話。
但在這個清晨,蘇涼晨想到了去年中國隊在世錦賽拿到金牌的那天。
那天中國隊開門紅拿了一塊金牌,所有人都很高興。晚上回到酒店後,蘇涼晨和媽媽打了電話,雖然那時候她已經住院了,但視頻時李靜好的狀態看起來確實十分好,李靜好由內而外地高興,並且答應蘇涼晨等她比賽回家做大餐慶祝。
可是後來做完手術後的蘇涼晨才知道,當天晚上媽媽支開了護工,深夜裏帶着痛苦,獨自上了黃泉路。
“以前我也覺得能喫飽穿暖就好了,但我爺爺生病,三個兒子都湊不足錢給他治病,沒過多久就離開人世的時候,我才真正地體會到了,錢纔是真正把控人的命脈的。”
在大清早,雲萍也並不想聊太多這樣悲傷的話題,她一句“我們偏題”了揭過了這個話題。
兩人到食堂吃了早餐後,已經七點五十,十分鐘過去坐車剛好足夠。
到了食堂門口兩人已經告別就要分開時,雲萍支支吾吾地像是有話要說。
蘇涼晨問她是否還有事。
雲萍深吸口氣,“涼晨,昨天晚上我說的話是真的,如果有一天你和陸嘉毓在一起了,你不用瞞着我,我希望你能大大方方地告訴我,你和他在一起了。雖然我以前確實挺喜歡他的,但已經不喜歡了,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應該說不是昨天,而是從陸嘉毓生日那天開始,那天我下班回來,從嘉欣那裏知道陸嘉毓在小橋,我拿了禮物是跑着去給他送生日禮物的。”
蘇涼晨點頭,那天她和雲萍在樓梯間遇到了。
“但是,對於我的生日禮物,他很意外,可…”
陸嘉毓起初是拒絕的,雲萍以爲他是把自己當做粉絲,她知道陸嘉毓不收粉絲的東西。
因爲陸嘉欣的緣故,她和陸嘉毓也一起喫過幾次飯了,她不信陸嘉毓對她沒有印象,於是問他知不知道她是誰。
那時候天色太黑,周圍並沒有燈,只有幾抹光亮讓她能看到陸嘉毓的身形輪廓。
陸嘉毓的聲音在暮色裏,低低傳至她的耳中,“知道,你是蘇涼晨的室友。”
聽到他話的那一刻,雲萍多了幾分心死。
明明還有陸嘉欣這個親妹妹的關係在,他卻提了蘇涼晨的名字。
偏偏,她還真的往陸嘉毓似無意卻故意引導的那方面去想了。
可雲萍卻無法說什麼,那一瞬間,她像得了失語症,也猶如被天色融爲一體的小丑,在陸嘉毓面前醜而不自知。
“我把禮物給他,他沒有拒絕,居然接受了,我當然心裏高興得和中了幾百萬一樣。只是…他問了我的生日,知道我生日在七月,於是把生日禮物兌換了錢給我。”
“那你…”
雲萍苦笑,“我收了錢,賣給了他。畢竟是花了心思給他挑選的,無論他是拿回去扔到一邊不看一眼還是扔垃圾桶,也總比我拿回去放着積灰好。”
蘇涼晨沉默地看着她。
而云萍卻是笑了,“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別說他不喜歡我,就算喜歡,我們倆方方面面都確實不合適。昨晚我認真想過了,值得我愛的人那麼多,我爲什麼要去做別人的舔狗呢。”
蘇涼晨震驚雲萍說出的話,但這種驚訝卻是積極的,她很欣慰以雲萍的性格,在這種事情上,她沒有轉牛角尖,早早地開解了自己。
“你說得對。”蘇涼晨笑,“現在的我們有能力,確實不需要做男人的附屬品,愛情也不是人生的全部,它不過是喫食一劑,如果適合,一輩子都使用無妨。但不適合,不過是毒藥一味,棄了也沒有可留戀的地方。”
“對。”雲萍看着認同她的想法,“我覺得我也沒有很差,家裏條件不是我能決定的,父母也已經努力給我們最好的,所以我沒有怨天尤人的地方。只能說我們無緣無份了。”
蘇涼晨這段時間一直在擔心一件事,就是怕雲萍因爲陸嘉毓而失了自己的本心,今天聽到她這番話,蘇涼晨很欣慰。
“多數優秀的人因爲愛情而自卑。我們會變優秀,但只是爲了讓自己變得更好,而不是爲了配得上誰。”蘇涼晨真誠地說,“我很開心你能這麼想。”
“我讀了很多年的書,千辛萬苦從小山村走出來,如果連這點思想都沒有,我父母會後悔省喫儉用送我來上學的。”
“所以我們都覺得你特別厲害。”蘇涼晨突然開起了玩笑,“我們可沒有欺負少女少年窮啊,希望你以後苟富貴勿相忘。”
雲萍看着蘇涼晨,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
像是撥開雲霧,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在這時,陸嘉毓突然出現,他應該是剛從操場跑步回來,因爲劇烈跑動後,此時正喘着氣,胸口上下起伏着。
雖然挺冷的天,少年卻不怕冷一般,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衛衣,露出修長的脖頸,喉結滾動的痕跡很明顯。他下面是一條同色的運動褲,很低調的顏色,卻配了一雙紅色的球鞋。
不過出挑的身高和清俊的容貌,也能讓他足夠顯眼。
陸嘉毓出現的一瞬間,蘇涼晨和雲萍的目光同時都看向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別處的打量。
陸嘉毓目光掃過來,猶如鐵鉤,精準地勾住蘇涼晨的視野,他稍頓數秒,點頭微笑後,伸手拉了拉衛衣的繩子,轉身跑着離開。
雲萍看着陸嘉毓跑步離開的背影,內心百感交集。
而蘇涼晨手機叮咚一聲,微信收到了一條消息。因爲她新設置了隱私安全的緣故,已經看不到微信內容,倒是上面顯示的時間提醒了她。
“萍萍,你再不走,可能就趕不上公交車了哦。”
“好。”雲萍收回視線,看着蘇涼晨忍不住往陸嘉毓離開方向投去的目光。
她知道暗戀很苦。
她知道有的中藥雖苦,但能治病,也能回甜。
但她也知道,她對陸嘉毓的喜歡,如果一輩子耿耿於懷,她一生終將痛苦。
既然她已經註定是無果的那一個,那麼她希望她喜歡的那個少年,可以如願以償。
以此和自己和解。
“涼晨。”雲萍低聲地叫出蘇涼晨的名字。
蘇涼晨:“怎麼了?”
雲萍一臉抑鬱,“你知道我爲什麼說不喜歡陸嘉毓了嗎?”
蘇涼晨謹慎地問:“爲什麼?”
“因爲他那天晚上告訴我。”雲萍面不改色地撒謊,“他說他喜歡的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