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她像是被施了法術,一動不動,愣愣盯着宋臨,目光裏震驚又困惑。
他剛纔,是吻了她一下嗎?
宋臨親完她就躺下了,順手關掉牀頭燈。
臥室陷入黑暗。
其實他很喜歡剛纔那種氛圍——溫暖昏暗的光線下,牆上並肩而坐的兩個影子提醒着他,自己不是孤單一人。
但他還是把燈關上了。
過了會兒沈小樓才躺下。
似乎想打破尷尬的氣氛,她結結巴巴問出一句廢話:“明天還、還要給你送飯嗎?”
問完她就爲自己的愚蠢感到後悔。
本以爲宋臨會奚落她,沒想到卻聽他淡淡說道:“明天開始出差。”
沈小樓眼睛一亮:“去哪裏?”
“粵城。”
“什麼時候回來?”
“不確定,最少三天。”
沈小樓手心冒汗,嘴上平靜說着:“那……你在外面注意安全。對了,我今天買了和牛,龍蝦,松露,加上給你買的這套睡衣,總共六千五。商城東西太貴了,一套睡衣就賣好幾千……”
她把總價報高三千五,因爲近期這邊和老家的來回機票加起來三千出頭。
宋臨沒接這話。
沈小樓以爲他生氣了:“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亂花錢了……”
宋臨又沉默一陣,語氣冷淡:“睡覺。”
沈小樓默默躺着,感覺他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瞭解宋臨,前兩次跟他同牀,發現他非常容易入睡,還以爲這人擁有秒睡技能。
輕鬆入眠可真幸福啊,她想。
其實今晚宋臨沒那麼快睡着。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心腸很硬的人,不會受情緒影響,也不因爲錢財以外的事引起心理波動。
然而今晚,沈小樓往他那深潭般冰冷而平靜的心裏,扔了三次石子兒。
在他心裏接二連三激起水花。
一次,是她說等他回家;
一次,是他忍不住吻她;
一次,是她跟他碎碎念,大手大腳花了多少錢……
這筆錢宋臨沒放在心上。很多時候,他分分鐘花出的錢是她今天開銷的好幾倍。
那會兒他沉默,只不過因爲她的碎碎念,給了他一種他們只是尋常夫妻的錯覺。
短暫的錯覺之下,他又開始忍不住想吻她。
她的脣很軟,整個人都是香香的,摟着她時,他竟有些迷糊。
宋臨把這歸咎於荷爾蒙作祟。
吻她好像在喫糖。
他今晚只吃了一顆糖,忍住沒喫第二顆,是怕上癮。
上癮那一刻,就註定要輸了。
·
沈小樓起得很早,在廚房一邊做早餐,一邊買機票。
她要趁宋臨出差這幾天回去看父親。
如果宋臨追究起每一筆開銷去向,很容易發現她的伎倆。
不過她賭宋臨不會追究。
因爲輕敵,因爲不屑。
之前宋臨對她說的那些話,讓她清楚地明白:在宋家所有人裏,宋臨是對她最寬容的那一個。而他之所以會寬容待她,不過是因爲,在宋家所有人裏,他是最不在意她的那一個。
上至父母下至妹妹,都怕她勾引宋臨,怕她永遠留在宋家。
只有宋臨不在乎。
因爲他很有把握,就算她守下了宋太太這個名頭,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她這塊蠢木頭,只會在他的手掌下,由他支配,唯他獨尊。
某天他帶十個八個女人回家,她會自覺讓出臥室;
某天他抱私生子回家,她會無怨無悔撫養……
事實上沈小樓確實是這麼表現的。
宋臨這種男人,想娶的,不就是這種女人嗎?
她自然不是這種女人,可她會演。
爲了更好地生存,爲了父親的期望,再苦再委屈,也要咬着牙演下去。
早上七點,宋臨下樓喫早餐。
沈小樓煎了肉餅,煮了番茄湯,依然是很簡單的一餐,也依然非常美味。
宋臨喫得滿足,臨走前看着守在門邊送他出門的沈小樓,不禁笑了一下。
“行李呢?在樓上嗎?我去拿。”沈小樓知道他要出差,見他兩手空空,以爲這人把行李給忘了。
“不用,辦公室有。”宋臨說。
沈小樓沒多想,畢竟他們這種人,再小的事也有人伺候。
開往川城的飛機十一點四十準時起飛。
飛機騰空時,宋臨在十六樓的辦公室裏,喫起了食堂送來的午飯。
他特意吩咐助理,讓廚房中午做昨天沈小樓送來的那幾道菜。
同樣的菜,他倒要好好嚐嚐,沈小樓做的,和別人做的,區別在哪裏。
宋臨嚐了第一口,皺起眉頭。
第二口,眉頭深皺。
第三口,扔掉筷子。
其實食堂做的賣相很不錯,只不過喫進嘴裏,味道跟沈小樓做的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以前他可以將就喫食堂,然而一旦嘗過沈小樓的手藝,就感覺食堂飯菜難以下嚥。
宋臨後悔了。
他覺得自己故意給沈小樓留空子,放她回老家這個決定,屬實有點草率。
·
飛機落地川城,沈小樓直接打車回家。
她帶了家裏的鑰匙,開門發現家裏沒人。
這個時候,母親肯定在醫院照顧父親,妹妹應該也在那。
她去廚房看了看,冰箱裏只剩一把蔫了的青菜,和一碗又乾又硬的米飯。
竈臺上,瓶瓶罐罐的調料擺放雜亂。
一瓶用到快見底的醬油瓶蓋開着。
沈小樓盯着醬油瓶,紅紅的眼眶裏滾出熱淚。
不用想也知道,這段時間母親和妹妹是怎樣忍着悲痛在慌亂中倉促生活的。
她擦乾眼淚下樓,在附近菜市場裏買了蔬菜,肉,還有調料。
回到家,沈小樓把肉類切成小塊,用保鮮膜分裝,放進冰箱冷凍。
趁着大家都不在,她把幾間屋子打掃一遍。
下午四點,沈小樓開始做飯。
妹妹沈令儀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聽見廚房裏傳來動靜,沈令儀叫了一聲:“舅媽!”
這陣子舅媽得空就會過來幫忙做飯。
沒人迴應,沈令儀以爲舅媽沒聽見。
她上了個廁所纔去廚房,走到門口一看,嚇一大跳。
沈令儀後退幾步,看清正在竈臺邊顛勺的人是沈小樓,一個箭步衝過去。
“姐?!你怎麼回來了!”沈令儀抓住沈小樓胳膊,不可思議,卻又藏不住開心。
沈小樓關掉火,擦擦手上的水和油,握住妹妹的手。
“令儀,爸爸怎麼樣了?”
沈令儀低頭,躲開她的眼睛:“還行,你別擔心。”
“在哪個病房?我去看看他!”
“姐!”
沈令儀抓緊沈小樓的手,不讓她走。
“姐,你和宋家的事,爸媽告訴我了,他們——”
“沒關係,我偷偷來的,宋臨這幾天出差,他不知道。”
沈小樓摸摸沈令儀的頭,看着妹妹疲憊的臉上那雙發紅的眼睛,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淚。
“姐!”沈令儀撲進沈小樓懷裏。
姐妹兩個抱着哭了會兒,沈令儀抽泣着問:“姐,那個宋臨對你好嗎?”
沈小樓點點頭:“他對我很好,怕我受公婆欺負,帶我搬出去住了。”
“真的嗎?爸爸現在住院,用的是他的錢,我以爲他會因爲這個欺負你……”
“沒有,別擔心,我過得很好。就是太想你們了,所以回來看看。”沈小樓握住妹妹的肩,“我先把晚飯做好,咱們帶去醫院。”
沈令儀擦掉眼淚,幫她打起下手。
姐妹倆一邊做飯一邊聊,沈令儀告訴沈小樓,父親的手機現在都是她在用,方便跟母親聯繫。
“姐,以後你要是想我,想媽媽了,就偷偷給我打電話。媽媽性子倔,爲了遵守跟宋家的約定,肯定不會再跟你聯繫。可我不行,我捨不得你,姐……”沈令儀說着,又開始哽咽。
沈小樓知道妹妹在哭,不忍看她,也哭了。
“嗯,宋臨不怎麼管我,以後我找機會跟你聯絡。令儀,你千萬別找我,等我主動找你,記住了啊!”
“記住了!”
沈小樓做了多人份的晚飯,父親那份是單獨的。
裝好晚餐姐妹倆準備出門,沈令儀書包裏響起手機鈴聲。
“媽媽應該等急了,要催我呢。”她拿出手機接通。
“令儀,快來醫院!快!”母親帶着哭腔,焦灼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沈小樓心臟猛地刺痛,像是被揪住,喘不上氣。
“是不是爸爸——”
沈令儀沒問完就被母親哭着打斷:“你爸爸快不行了!他快不行了!令儀……快來見爸爸最後一面……”
沈小樓手一鬆,袋子掉落,幾個飯盒哐當砸到地上。
姐妹倆奪門而出,飛奔下樓,打車去醫院,又飛奔去病房。
進了病房,兩人撲通跪在病牀前,望着奄奄一息的父親,哭成淚人兒。
母親沒想到沈小樓會來,驚訝得捂嘴,等反應過來,心痛難忍,捧着臉哭得更大聲。
父親倒像是料到沈小樓一定會出現,此刻,枯瘦無神的面孔上,露出欣慰滿足的笑。
“爸爸!”沈小樓緊緊握住父親的手,渾身都在顫抖。
父親張開的嘴脣動了動,似乎像說什麼。
沈小樓站起來,俯身,把耳朵湊到父親脣邊。
“小樓,宋臨……是個好孩子。”
沈小樓訝異,轉臉看着父親。
她不明白爲什麼父親彌留之際,會提起這個人。
更不明白爲什麼父親會覺得他是好人。
她有好多問題,可父親已經緩緩閉上眼睛。
·
沈小樓不知道這三天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她一直表現得很理智,冷靜地處理父親後事,安撫母親和妹妹。
以前父親入獄,她被迫一夜長大,成爲母親的幫手。
現在父親走了,母親不再年輕,脆弱得如同孩子,她成了這個家唯一的頂樑柱。
臨走前,母親交給沈小樓一本泛黃的日記。
“這是你爸爸以前在京州工作時寫的。你帶過去留個念想。自己在那邊好好生活,別再聯繫我和你妹了,是媽媽對不住你……”母親轉臉擦淚。
沈小樓看向妹妹,沈令儀衝她點頭,眼神意會。
沈小樓坐上出租車前,抱了抱母親和妹妹。
直到飛機起飛,沈小樓才翻開父親的日記。
這是父親入獄前兩年寫的,記錄了他在京州生活的點滴和對家人的思念,唯獨對工作和宋家隻字不提——起初沈小樓以爲是這樣。
但她在最後一篇日記裏,看到了父親筆下的宋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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