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大撤退
隨着統御大賢者的指尖上聚集的粒子流逐漸消散。
首先出現可被一般生物在感官層面上感覺到的變化是，溫度。
兩位機械賢者所在的這座地下洞窟內原本因爲聚集在此的護衛與他們自己的反應堆引擎排放的廢熱，溫度已經達到了六十攝氏度以上，但就在十分之一秒，考爾甚至不用內置溫度計告訴他發生了什麼，因爲他的自動循環維護系統已經開始往他的管線裏添加防凍液——他還未完全收回的機械指尖已經開始結上了厚厚的冰霜。
“怎麼？”克蘭賢者在迷惑中轉過身，“發生了什麼？壓力消失了？規則……公式……原理……您做了什麼？”
“我完成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事業之一！克蘭！”考爾仰起頭，似乎能透過厚厚的岩石與土壤看到數千萬乃至數十萬億公里外的驚人景色。
“恐懼之眼……將要關閉了！”
正在前方洞窟中與不斷涌出的守密者、放血魔或是鳥型大魔激烈廝殺的忠誠戰士們忽然發現，這些惡魔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接着它們在現實中的形體都開始消解、融散，就像是一塊肉塊在眨眼間便經歷了一千年的腐朽風化般，最後紛紛化爲塵埃乃至青煙，消散在空氣當中。
可還沒有等守軍開始慶幸，更加嚴重的頭疼、嘔吐乃至其他症狀便出現在了他們自己身上，使得這裏的絕大部分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曾經有靈能表現或是輕微靈能力量的人身上反應尤甚，有人的心臟當場便停止了跳動，還有人發出了恐怖而不似人類的嚎叫，就像是他們的“理性”部分正在被從頭腦中強行剝離。
那位突兀出現的審判官抱着頭痛苦地跪倒在地——她是一位極其強大的靈能者，周身的靈能閃電包裹着她，顯示出對於正在降臨此地的虛無龐然維度的無意識抵抗與自我保護。
阿斯塔特們對此的反應各不相同，不過他們在噁心感中也都觀察到了一件事，隨着敵人惡魔的消散，原本撲上去的太空野狼們開始劈里啪啦地往地上癱倒，而且，那些變異成野獸的部分——沒有變得更好，相反地，他們開始變得更加不像人類了，如果說之前的變異像是被亞空間激發的情況，現在根本就像是他們血液中的抑制物質被解除了——太空野狼們現在名副其實，這裏很快就只有一地的狼，而沒有一個芬里斯人了，這讓原本是友軍的阿斯塔特們略顯猶豫——幸好還有中央的幾位特殊領導者及時制止了他們把這些狼全都“處理”的打算，來自一萬年前的戰士們與一萬年後的戰士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分成了兩團站在兩邊，互相謹慎地打量着。
同樣地，這種無情、冷酷的侵入的影響範圍是如此之大，如此強烈，就連在戰場正中正環繞着開展急救手術的立場外的幾位原體都沒能完全倖免。
雖然他們沒有經歷周圍凡人靈能者那樣的劇烈痛苦，依舊能夠行動，但一股難以言喻的噁心與抵抗感以及其他感覺還是出現在了他們每個人的身上。
只是各不相同。
羅伯特·基裏曼嘶地小小痛呼一聲，旋轉在他額頭的函數曲線冠冕黯淡了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光點。
“你沒事吧？”無畏的擴音柵格中傳來了關心的問候，聽起來這裏面的人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而機械鳥看起來依然非常靈活，一隻眼睛擔憂地看着正在被洪索搶救、止血、處理傷口的人，一隻眼睛略帶關心地看向基裏曼的方向。
“只是感覺有一部分……”他努力尋找着詞彙，“一部分……功能？被突然屏蔽了？關閉了？”
洪索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情況暫時穩定了，但我們得立刻轉移他。”
“怎麼？”
“至少要離開我們頭頂上那個正在發出劇烈讀數變化的東西——我不管那是什麼，我的醫療儀器讀數告訴我，這個現象將對他的恢復極爲不利。甚至可能是造成類似永久性的腦損傷後果。”
他們互相看了眼。
“……那麼事不宜遲。至於誰幹了這件事，等我們離開再說。”
“我來進行傳訊和組織。”
“我來收攏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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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戰帥通話。”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發出通訊請求之後，莫卡絲一邊笨拙而努力地修補着損壞的黑石要塞，一邊不停地期盼着戰帥的迴應。
他是否是受傷嚴重了？她很擔心他，她多想立刻傳送到他身邊啊！
終於，她看到復仇之魂轉過了艦身，朝她駛來，她的心中再次燃起了溫暖和希望的火焰。
她就知道，父親不會拋下她……
但通訊全息面板閃爍了幾下，她看到了一張淡漠卻充滿殺戮意願的少女的臉龐。
復仇之魂，烏希奧。
“他受傷了。現在需要治療和休息，不能和你通話。”
莫卡絲的心臟抽緊了，“父親怎麼樣？！把我傳送過去！我要見他！我要守着他！”
“沒有那個必要。小寵物。”少女冰冷的眼睛無情地注視着她，“如果不是你實在太吵，吵醒了阿巴頓大人，他這會兒還應該在休息。”
“對不起……我……”
“不用說對不起，因爲他的意思很明白了，稍後的戰略計劃已經傳遞到了我的沉思者中。”
“什麼計劃？”莫卡絲在驚慌中問道，“把我先傳送過去吧！求你！”
復仇之魂沒有回答，她巨大的艦體優雅地移動過來，接着開始推動黑石要塞的中央部分。
無法自主的恐懼席捲了黑石之女。
——復仇之魂正在把她推入下降的墜落軌道。
“不——！我要見戰帥！我要見父親！父親！你不懂！我是德拉烏拉·阿巴頓！父親許諾過我！父親會答應的！我是阿巴頓之女！他對我伸出了手！”
但通訊中再沒有更多回復了。
驚慌而悲傷的莫卡絲被黑石要塞厭惡着，渾身的黑石植入物變得無比劇痛，她高喊着，父親和她自己爲自己安上的姓名墜向卡迪亞。
墜落。
撞擊。
卡迪亞第三大陸被墜落的要塞擊中了。
它從中央裂開、粉碎、沉沒。
高達數百米的海嘯正在席捲剩下的陸地、天空正在墜落，地核露出，封印消失了。
隨後，艾裏希恩平原上的高塔在裂開的大地縫隙中，一座接一座倒塌了，黑石要塞腐化材料的干擾讓它們剛剛形成的共鳴失去了完美的諧振。
剛剛關閉了一半的恐懼之眼。
重新張開了。
不，甚至不是重新張開，隨着這古代巨構的毀滅，至高天的波動反噬來得如此劇烈，恐懼之眼流出了非物質的黑紅眼淚——它就像在現實宇宙中即將頂出的一個巨大的血泡。
任何人都能看出，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了。
無可阻擋。
臨時的小規模撤退迅速被換成了替換成了最後的代號。
除了卡迪亞艦隊拼命朝着地面放出的少數運載艇外，逃出地震、烈火與海嘯的卡迪亞人眼中映出的是兩種希望的顏色：大量塗成了帝國之拳黃色與一種槍銀色的風暴鳥與雷鷹之類的載具正密集而高速地、像是希望的雨點一樣降落在各處倖存者集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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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號上辦公室內的閱讀者已經讀到了描述卡迪亞戰役的書的最後幾部分，他翻過一頁，讀着新的內容，慢慢擰起了眉頭。
“怎麼了？”佩圖拉博BC同樣擰緊了他有着黑白長鬚的眉毛，讓他的臉看起來肅穆而充滿宿命感。就在問出來的同時，他依然在運爪如飛，隔壁的房間中終於醒來的瑪格納正在緊張地進行精算評估與假設，並對各種報表與損益累積值進行比較與定義，以及做出最大估計損失、進行隱敲準備金和最終調整子等等的核驗。
“……嗯，我只是不太喜歡我讀到的這段，有關黑石之女與要塞墜落的記述。”
“是嗎？”鋼鐵之主停頓了一下，“但這已經很好了。對一位自認爲有父親的孩子來說。”
“能問問爲什麼嗎？這看起來是如此的讓人感到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的鬱悶。”
“相信我，這總比她親自面對阿巴頓之後，滿懷希望地喊他父親，卻被回答你是個工具，而且已經沒用了，要好一些。至少她死的時候還懷抱着一點自我說服了的幻想。”
“呃……或許？畢竟我們無法知道他人心中到底何爲慰籍。”
“或許吧。”
“好吧，……另外，這個精確的記述角度，我希望這位記述者人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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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娜·凱特茲拉爾上尉氣喘吁吁地抓緊了拉夫斯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跨過被雙方的炮火犁得翻開的陣地，趕往指定的撤離地點。
因爲鐵狼大連跟隨洪索大師他們進入了地下作戰，所以作爲飛行員的漢娜留在了克拉夫堡，同樣收到了撤退命令。
“漢娜。”拉夫斯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上尉咬緊了牙關，沒有回答。
“漢娜。”他又說道，同時喫力地挪動自己剛剛恢復知覺不久的腿。
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緊他不許他滑下去，帶着他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漢娜。”他幾乎是在懇求了，“把我放下，留在這兒，然後你絕對能趕上最後幾班撤離的船隻的。”
“閉嘴！”英勇的女飛行員惡狠狠地回答道，“當時我說要救你的時候就想過這一點了！你不用再說了！我能把我們兩個帶過去！”
“但……”虛弱的機槍手還想說什麼，突然一陣大力從他的腳上傳來，幾乎把凱特茲拉爾也拉倒在地。
“我說過我不會丟下你的！要麼我們就一起死在卡迪亞！我媽媽也葬在這裏，我們也留在這兒！這裏就是我們的墳墓！你搞什麼……鬼……？！”
生氣的紅髮女孩兒轉過頭正要埋怨拉夫斯爲她加上的重量，但她開裂乾枯的嘴脣立即凝固住了：她最信任的夥伴與愛人正咬緊牙關，努力掰開一隻抓住他無力腳踝的手。
那隻手。
那是一隻皮肉已經半分解、像是灰黃色的膠質與乾枯的皮革般掛在慘白骨架上的手。
那絕不是一隻屬於生者的手。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東西？！
她嚥下即將出口的尖叫，一把拔出小腿上的工具小刀，開始幫助拉夫斯一根根砍掉那緊緊地抓着他、幾乎已經陷進皮肉裏去的死人手指。
“我們趕緊離開這兒。”
“把我留下，再給我一把手槍，我能保證我視線內你的安全，就像我們在天上的時候一樣。……漢娜。”拉夫斯再次懇求她。
“閉嘴！我冒了出賣靈魂的風險選擇相信那個一看就像是穿着帝國盔甲的超級大壞蛋的阿斯塔特醫生是個有職業操守的好人，這可不是爲了在這種時候丟下你！拉夫斯！”
“我們總得有一個人活下去！卡迪亞人必將不滅！漢娜！我希望那個人能是你！”
就在他們說話、跌跌撞撞往前奔走的當口，又有好幾只或者剛剛開始腐爛、或者已經化爲白骨的手臂伸出來，試圖抓住他們。
忽然，一陣槍響，一排載具帶着一團士兵衝了過來。
“你們還在這兒磨磨蹭蹭的幹什麼？！”
卡迪亞第二十四團的海爾斯克上尉從運兵車上探出頭，她的身旁坐着一位身着銀甲戴着鋼面的阿斯塔特。
“快上來！這裏的死人都復活了！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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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卡迪安之門被猩紅浪潮完全衝開，越來越多的死者感受到了混沌的召喚，開始加入活屍的大軍以抓住任何生者留在這塊即將碎裂的岩石上。
所有裝滿了撤退的、丟下了自己的裝備負重、只帶走了卡迪亞泥土的卡迪亞人的艦艇都啓動了全力要逃離星球破碎時形成的險惡引力漩渦。
有些小一些的船隻引擎功率全開，卻依舊搖搖晃晃，這時，山陣與企業號行駛到了紊亂的宇宙射線粒子與引力磁場渦流的前方，他們的體積足夠龐大，擋住了一小部分衝擊波與引力渦流，尤其是企業號，如果說山陣是一塊中流砥柱，保護了後面撤退的艦隊，那麼企業號就是一隻靈巧的大信天翁，展開了寬廣的雙翼，巧妙地不斷改變着沖刷這兩艘鉅艦前方護盾的混亂時空洪流的角度，挨個解救着更多無法脫離宇宙物理法則陷阱的船隻。
就在最後一艘小船終於啓動了它的引擎開始做近距離跳躍後的剎那。
一聲巨響，猶如孽子的啼哭，又如邪神的初鳴。
卡迪亞，恐懼之眼前唯一也是最初的要塞世界。
完全裂開了。
猩紅之路前，再無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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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撤退，在帝國曆史學家的記述中最終被稱爲“卡迪亞大撤退”，其過程的第一手記載多有遺失或是被嚴密封存，但最終，卡迪亞的八億五千萬居民中被奇蹟般地成功撤走了三千萬人——許多研究學者聲稱這一數字是不可能的，因爲沒有任何艦艇能夠在短時間內一次性轉移這麼多人口，但在事後組建的殖民艦隊與多支新的卡迪亞人輔助軍團表明被轉移的人口至少是接近這個數字的。
當時到底是哪一艘艦船能夠裝載如此之多的人口尚且不得而知，但較爲靠譜而且主流的研究認爲，可能是山陣號與一支剛剛趕來參戰的行商浪人王朝艦隊正好拯救了這麼多的撤退者，王朝艦隊是空載且機動性完好，所以能夠及時接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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