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惡月之兆:獸骸】
只是在一瞬間,利爪就與我們的後背僅距咫尺,佈滿獠牙的嘴裏呼出腥臭的風。
從外觀上看它們和外面的畸形邪教系出同源,都有蟲子一樣的幾丁質外殼和分節的多生肢體。但是它們體型更大,也更加強壯。比起那些與人類依然有形體上相似之處的混血者,它們更像爲首的那個教派族長,但是背上沒有尖刺而是圓形的突出物,外骨骼和內襯皮膚如同骸骨般慘白。
它們的速度快得驚人。我只來得及用固定在手臂下方的發生器向它們開一槍,然而完全沒有辦法傷到它們。
這時候躲閃已經絕對趕不上它出擊的速度了。比我手臂還要長的爪子就要將我扎穿了。
久違的絕望。還有不可思議。因爲這種瞬間轉移的傳送技術就我所知只有尼爾斯掌握。
這時我聽見了一聲嚎叫。一開始酷似受傷巨獸的野蠻吼聲,遠比我面對的多肢怪物更加兇殘,更加暴戾。隨後愈發不像生物能發出的聲音。那聲呼嘯彷彿夾帶着電磁雜音,將畫面圖像從屏幕上揭下撕碎,然後房間裏每一個機械物件都隨之發出尖叫。浮於牆壁表面的看似熒光的照明也閃爍不定。
連我脖子上的項圈都發出了短暫的悲鳴。所幸尼爾斯出品,質量比這些不知道年頭的老古董還是好上太多了。後者中的大多數在爆出一陣火花後就失去了再次運作起來的能力。
我不知道似乎不是這一瞬間的失效使我的能力釋放了,或者那一聲嚎叫也影響了那些怪物。它們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利爪懸在我的前方,彷彿經過遲疑後才繼續運動。
一個金色的人影越過我,揮出頭盔盪開利爪,伸手抓住那隻怪物嶙峋的甲殼,在地上打碎了它的頭顱。
第二個怪物沒有堅持更長的時間。金色的頭盔狠狠砸在那張醜惡的臉上,折斷了它的脖子。戰士把它抽搐的身體甩向它的同類,引起了一陣憤怒的吼叫。
第三個沒有來得及邁出下一步。嗜血和殺戮的慾望被貫穿它頭顱的短劍所中斷。第四個,是戰士主動接近它。他抓住怪物的肢體,用後背與臀部狠狠撞擊它。雖然那些怪物比他更高大,或許更重,但他的力氣和身體足以作爲槓桿將那怪物從肩頭摔過,轟然砸入地面。
一下,兩下。戰士抓着頭盔上的紅纓揮落,將堅硬的外骨骼錘碎,將哀嚎不止的怪物砸成肉泥。
然後,他扔下已經斷氣的怪物,起身,看向更遠處的黑暗。
【出來。】
一聲冰冷的呼嘯。這個聲音和他說話的聲音差別很大,我甚至不能確定它是否還是依靠空氣振動來傳播。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語言,其中蘊含的意義直接如烙印般打在所有接受者的頭腦中。我哆嗦了一下,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面對我。】
他說。
幽邃的黑暗裏沒有迴應。
下一刻,巍峨的身影頹然跪倒。
“赫利俄斯?”
我奔到他身邊。
“凱瑞亞,凱瑞亞……”他喃喃低語着一個名字,頭顱低垂,臉色慘白,呼吸急促,汗水淋漓。他的表情依然是無法分辨的冰冷淡漠,但很明顯他的意識已經散渙了。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失焦了。他眼神飄忽地看着我,但似乎沒有認出我。有些時候我不確定他究竟在看我,還是透過我看別的什麼。
他又說了一些什麼,但是音量低得如同囈語。他開始咳嗽,開始喘不過氣,甚至難受地用手去掐自己的喉嚨,彷彿那裏受到了創傷。這些舉動都表明他在爲一些沒有真實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難受。
我思索了一下,再次懷疑他中邪了。
在非自然力量的作用下受害者會瀕臨崩潰。當他們面容呆滯、眼珠翻白、口角流涎,就是已經被巫術弄壞了腦子,他們空洞的眼睛裏再無生機可言,所有的魂魄都只能照影出死亡的餘光。我見過許多次這樣的情況,那個畸形組織的主教就很擅長做這種殘忍的事情。
肉體變形衣衫襤褸的信徒總是在充斥着鐘乳石和石筍的巨巖宮殿中聚集,而主教會高聲吟唱着邪祟的讚美詩。他的變異相對而言沒有那麼嚴重,衣着在這在以簡陋和原始著稱的教團中實爲奢華得罕見。他人模人樣,但是抱負了惡毒的技藝。我在一些集會上看過他對被他們抓獲的人做了什麼。
他這個情況看起來並不比那些可憐人好太多。
我把限制項圈換了一個擋位。
很早我就知道我有一種天賦,一種與主教施展的巫術截然不同的技藝。截然不同,或者說恰好相反。我不僅僅能用它擾亂他們的聚會,如果及時施展,也能驅散矇蔽人心的陰雲。我把它比作看不見的一隻手,揮舞起來不知輕重,而尼爾斯送給我的項圈能幫助我調節出力。
來吧,無論什麼東西在作怪,先喫我一巴掌
魁梧的身體抽動了一下,戰甲隨着這個動作呻吟,但是他不再抓撓自己的喉嚨,急促的呼吸開始舒緩下來。
有用。我鬆了一口氣。毋庸置疑,他的身體裏蘊含着可怖的力量,如果他瘋了或是失去了控制,那麼離他最近的我就要遭殃。幸好我反向做法的水平一向在行。
他擡頭了。我滿含期待地迎上。於是我看見了一張神色清明但是陰雲密佈的臉。
“讀數顯示的目標只有一個,”他開口了,“而非一羣。”
啥?
“是的,修女。”
我臉色剛一動,他便自顧自地回答道。他眺望着前方,目光飛向那幽深的走廊,我們來時的路。我有理由懷疑他眼裏看到的並不是實際的景觀。
他站起來,並戴上了頭盔。我們目光相迎,而後爲頭盔的視窗所隔離。他說話了,從揚聲器裏傳出的聲音冷漠而生硬無比,如果一座山會說話,那大概就是這樣的聲音了。那種和人類而不是半神交談的感覺消失了。
“賈薩科的死讓恩底彌翁和科勒指揮官變得縮手縮腳,”金甲半神說,“你的警告我很感激,但耐心和猶豫間有着天壤之別,只有一項可稱爲美德。”
話音剛落,他便飛奔而去,像一顆金色的流星劃過黑暗,消失在走廊另一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一眨眼一睜眼的功夫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呆愣在原地,不是特別能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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