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毀掉的一生
三五歲前他登記的大名還叫學謙。
是申嘉歆賜的名，寓意要他學習謙虛，做事絕不出風頭，絕不招搖。
後來跟周家一名遠親大伯撞了名，鬧了笑話。老太太一頓呵斥申嘉歆沒文化後，特地給改了名。
可改過來的名字，依舊有要他蟄伏隱忍之意。
誰讓周家人人都知，他母親是第三者，哥哥與他同一天出生，這些因素便註定了，他這輩子都是要被壓上一頭的。
若不是長大後周庭書內斂沉悶，不善經商，周存聲到今天，怕是還沒有出頭之日。
他兒時除了對周望的記憶，便是在周家的遭遇——
但凡是好喫好玩的，必然是要挨着周庭書先選，他挑過了才輪到周存聲。
逢年過節家裏再多來幾個拜年的堂哥表弟，周存聲便會被擠到最邊上，到他這裏的，都是小孩兒挑剩的，沒人要的。
老太太有時存着善心，特地給他留着他愛喫的，有時忙得暈頭轉向了，也沒什麼法子，只能叫他受着委屈。
算起來，這還是好的情況。
起初那幾年，周存聲連正堂都上不了，大到大年三十除夕夜，小到中秋團聚夜，他都要跟申嘉歆留在後院，申嘉歆第三者的名聲沒沖淡，她自己也存着氣，就拿周存聲撒火。
他那時，是最怕過節的。
後來申嘉歆的地位穩固，纔跟周家的人走動起來。
再長大一點，周庭書因爲談家的關係跟趙家的姑娘結了親。
趙家祖上是老旗人，在城中根基頗深，趙姑娘又是家中的掌上明珠，養的跟公主似的嬌氣，模樣玲瓏美致，頭髮絲都金貴，誰見了都要誇讚他們是天生良配。
到了周存聲這兒，同樣是周家子弟，原以爲再不濟也是個富家小姐，誰想到申嘉歆卻我行我素，帶了謝桑來。
一鄉下小地方的姑娘，從小跟着家人在鎮子上賣魚，剛來那會兒，被秦柏廷笑渾身都是魚腥味。
要說沒有落差，那是不可能的。
周存聲起初縱然秦柏廷那夥人欺負謝桑，不是沒有緣由，謝桑後來想想，若是她是周存聲，只怕做的比他還絕。
可她當時哪裏知道那麼多，只知道有個喫飯睡覺的地方，不用露宿街頭就好。
兒時的委屈和不公，是細數三天三夜都數不完的。
可這些苦，原是不要周存聲來受着的。
謝桑被接到周家時，周存聲的狀況好了許多，她聽雲善說過，再早幾年，周存聲身上常年都是淤青傷痕，沒一塊好地方。
如今想想，哪有對親生的孩子那樣動手的，除非不是親生的。
這事說淺了不過是樁錯綜離奇的身世案件，說重了，是周存聲被毀掉的一生，謝桑沒辦法心安理得地藏着不說，也知道說了周存聲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他晦暗的眼底有驚，有懼，還有荒唐過後演變的自我譏諷，彷彿在說：“你別逗我了，成嗎？”
這麼多年了，周存聲都接受了童年悽慘的現實，現在告訴他，申嘉歆跟他壓根沒有血緣關係，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打擊？
可事實到底就是事實，逃避是沒有用的。
那幾張日記殘頁到了申嘉歆手上，謝桑留有照片，她找出來給周存聲，一邊道歉，一邊解釋，“我原本是想向申姨問清楚的，可她也防着我。”
周存聲逐字逐句地閱讀，屏幕光合清淺地落在他的眼皮上，瞳孔裏，映照着他的悲憫。
看完那些，他反應不大，或許到了今天，身世的真相，早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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