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嬌弱的姨娘(四)
裴景潤在這一瞬意識到蘇不語的一雙手環在他的腰上,柔軟的身體與他緊緊貼在一起,女子獨特的幽香更加清晰,而他單手就攬住了她的腰。
他的心跳得厲害,竟是比第一次開槍殺人還要緊張些,手心亦出了汗,可抱住蘇不語的那隻手卻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
“少司令,您沒事吧?”車外傳來副官擔憂的聲音。
裴景潤這才迅速地鬆開蘇不語,坐直了身體,只是蘇不語像沒了骨頭一般,手還繞住他的腰,半趴在他身上。
他垂下眼眸看向她,被嚇壞的女子似乎不敢鬆開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睜得大大的,帶着幾分懼意的溼潤,貝齒咬在紅脣上,都快咬出血了,有種別樣的美,讓人也想要去碰她的脣。
裴景潤的手頓了一下,略有些僵硬地拍在她的背上,啞着聲音說道:“七姨娘,已經沒事了。”
她的背脊似乎比他想象得還要脆弱些,彷彿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折斷,只得剋制地輕輕拍下去……
蘇不語過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眼中還有幾分害怕,在裴景潤的懷裏輕輕顫抖着,又像是強迫自己一般,她收回了環在他腰上的手,“謝謝少司令。”
裴景潤摩挲了一下手指,上面還留着她身上的香味,抿了抿脣,說道:“在車上等着我。”
他打開車門,迎面而來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與血腥味,他下意識地捂住蘇不語的眼睛,多說了一句:“閉上眼睛不要看。”
“好。”蘇不語乖巧地應了一聲。
裴景潤走到算計他的三師長面前。
對方已經被副官打得鼻青臉腫,看到裴景潤卻還能笑出來,“老子是裴明遠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要殺我也得等到你老子回來。”
裴景潤冷冷地勾了勾脣,他做人素來奉行十倍奉還,對方送了他兩顆子彈,這件事在他這裏是過不去的。
他朝着三師長的肩膀開了一槍,又準備開第二槍,卻又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車子,蘇不語的身影嬌小柔弱,因着再次響起的槍聲而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裴景潤再看向三師長,慢慢收起了手/槍,三師長還來不及欣喜,裴景潤已經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捂住三師長的嘴,沒讓出聲就抹了脖子。
蘇不語在車上等了沒一會兒,裴景潤就重新上了車,車子發動時,她始終閉着眼眸。
一直等車子停在裴府門前,她才小聲問道:“少司令可以睜眼了嗎?”
裴景潤看了蘇不語一路,他沒有想到她只是吩咐了一聲讓她閉眼,她便真的一路沒有睜開眼眸,乖巧得着實可愛。
然而當蘇不語閉上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時,所有的注意力便落在了她的紅脣上,脣上有她自己留下的咬痕,只要他往前探一些,便能覆上她的脣,看看他的齒是否也能留下同樣的咬痕……
“少司令?”因爲閉着眼眸看不見,蘇不語顯得更加不安,她的小手略有些緊張地扯住了裴景潤的衣角,平整的軍服被扯出了褶皺。
裴景潤看着蘇不語的眼神格外幽暗。
前面的司機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聲響,眼睛卻不自覺地瞟向後視鏡。
猛然間,司機就對上了裴景潤盯向後視鏡的眼神,那眼神裏滿是警告,嚇得他渾身一哆嗦,連忙低下頭去。
裴景潤默默收斂起眼神,迴應蘇不語的聲音清冷:“睜眼吧。”
蘇不語緩緩睜開眼眸,閉眼的時間有些久,眼裏含着一層水潤的霧氣,讓那雙桃花眼漾着誘人的春意。
裴景潤的喉結微動,聲音又冷了兩分:“到了。”
“哦。”蘇不語聽話地點點頭,伸手去拿她的琵琶,又突地發出了一聲驚呼聲,剛纔太混亂,那把琵琶不知何時被子彈打出了一個窟窿。
裴景潤看向她,一直忍着沒哭的女子卻因爲琵琶的破損而紅了眼睛。
他不喜歡旁人哭,可蘇不語強忍着眼淚的模樣卻格外打動他的心,他竟有些想看她哭泣的模樣。
喉間有些難忍的癢意,裴景潤忍不住開了口:“琵琶很重要?”
蘇不語抱着那把琵琶,低下頭去,讓淚落在了車座上,輕聲應了一聲:“嗯……”
想了想,她又輕輕搖了搖頭,如今的世道亂了,人命都不重要了,何況這些身外之物。
她似有若無地嘆息了一聲,再擡頭時,臉上有了勉強的笑意,“已經不重要了。”
裴景潤瞥了她一眼,竟發現她這樣的強顏歡笑看得他渾身不舒服。
他率先下了車,繞到蘇不語這一側,爲她開了門。
蘇不語從車上下來,似乎還沒有從之前的驚嚇裏恢復過來,腳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摔跤。
裴景潤的手伸了出去,扶住了她,“小心。”
桃花眼裏閃過羞意,蘇不語的臉也跟着紅了起來,糯糯地說:“不好意思,我的腿有些抽筋,我……我在這裏站一會兒,少司令先進去好了。”
他抱過她,軍服上還有她的香,知曉她的輕盈,便是打橫將她抱起,一路抱回房間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只是裴景潤終究還記得蘇不語是他父親的姨太太。
“我等你。”他淡淡地說了一聲。
隨即站在蘇不語的身邊,目不斜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便是有人路過也不會多想什麼。
蘇不語半蹲下去,揉着自己發麻的小腿,她的小腿筆直光潔,被她揉得泛了紅,無端叫人生了不該有的遐想,偏偏她神情坦蕩,目光清澈。
倒是讓人更想看這雙眼眸染上雲雨會是怎樣的模樣。
“你那琵琶是誰送的?”裴景潤漫不經心地搭着話。
蘇不語微微愣了一下,落寞地說道:“倒不是別人送的。”
裴景潤原以爲她不想多說,卻聽得她說:“我不大記得被賣前的事了,只記得那會小,不知道家裏窮,總是想要壁畫裏仙女拿的琵琶,有一天我爹叫我同他去一個地方,到了那便能拿到仙女手裏的琵琶了。”
“我去了,果真有了琵琶,只是往後便再也沒回過家了。”蘇不語淺淺地笑了一下,笑裏不知是苦澀多些還是認命多些,“從前只覺得這琵琶就如我的命,現在想想都不重要了。”
她這一句“都不重要”一語雙關。
裴景潤終究是轉過頭,望入她的眼。
“我好了,少司令。我們進去吧。”蘇不語衝着他盈盈一笑,彷彿方纔提及傷心事的人,並不是她一般。
裴景潤的步伐一向飛快,這一次他卻慢了下來,與蘇不語一起進屋,又見着她轉身走向樓梯。
一襲旗袍玲瓏身姿,上樓時細腰搖曳,如春風裏的柳條,便是背影也與尋常女子不一般。
了了一樁事,裴景潤本該有一夜好眠,只是夜深人靜之時,他依舊十分清醒,照例抽出了一支菸,在一片黑暗裏點起打火機,再覆滅火花。
黑夜中,他聽到了細微地開窗聲,立刻將手按在了手/槍上,側身看向樓下,便見着二樓的窗被打開,一雙纖細潤白的手即便在夜色籠罩下也頗爲醒目。
裴景潤的視線很好,好到清晰地看着蘇不語披散着長髮,倚在窗前,半個身子探出來,夜風吹起了她的長髮。
她望向天上月,輕輕哼唱了兩句,是裴景潤不曾聽過的江南小調,與風一起吹入了他的心裏……
裴景潤手裏的煙半明半昧,過了一會兒,他纔拿起吸了一口,煙霧散在了茫茫夜色裏,誰也不曾看見。
唯有裴景潤自己知曉。
第二日早晨,裴景潤並不像前幾日一般早出,他難得坐到了餐廳裏,與蘇不語一起用早餐。
六姨太來得晚不知道裴景潤也在,還在門口未進來,就嚷嚷着:“也不知道是哪個賤蹄子半夜唱喪歌勾引漢子,擾了老孃的清夢……少、少司令也在呀。”
見裴景潤冷冷看向她,六姨太嚇了一跳,連忙閉嘴不說,轉頭又朝着蘇不語哼了一聲。
裴景潤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兩下,看向蘇不語的眼眸晦澀。
早餐過後,蘇不語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出去,卻聽裴景潤對她說:“昨日弄壞了七姨娘的琵琶,等會你同我一起去趟店裏,自己挑一把新的。”
蘇不語剛想說不用,裴景潤冷着一張臉,眼裏也竟是寒冰,強勢地叫人不敢拒絕,只能小幅度地點點頭。
她偷偷瞄向今日的裴景潤,依舊是一身得體的軍裝,不僅如此,他還戴了潔白的手套,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便是與蘇不語一起坐車外出,旁人也不會多出一點想法來。
還是昨天的那家民樂店,掌櫃見蘇不語又來了,樂呵笑着:“小姐想要什麼?”
“把你們店裏的琵琶都拿出來。”裴景潤冷冷開口。
蘇不語斜睨了他一眼,這人生的是貴公子的模樣,偏行事一點都不像。
看到裴景潤的那一身軍裝,掌櫃便知是自己惹不起的人,連鎮店之寶都拿出來了,蘇不語一眼便相中了那把鎮店之寶。
拿起看時愛不釋手,隨意試了幾個音,似是不成調,她又調了調,再掄音時出來的便已成曲。
裴景潤的記憶很好,一耳便認出這是她昨日夜裏唱的那首小曲,不論是她清唱的還是琵琶彈的,都動人心絃——
他從來都覺得聽風月場裏的那些靡靡之音純屬浪費時間,只是這會兒,他耐心十足,願意聽蘇不語多彈幾曲……
“蘇小姐,果然是你。”只是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蘇不語的彈奏聲。
裴景潤沒回頭都能認出是蕭邵義的聲音。他回過頭來,就看到蕭邵義朝蘇不語笑得燦爛。
蕭邵義與裴景潤差不多高,戴着一副金框眼鏡,看着分外斯文,臉上的笑容洋溢着熱情與真誠,是與裴景潤截然相反的人。
裴景潤下意識站到了中間,擋住了蕭邵義看向蘇不語的視線。
他清楚,蘇不語喜歡蕭邵義。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