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嬌弱的姨娘(九))
裴明遠微微挑眉,這還是他頭一次在裴景潤的身上看到這麼濃烈的情感。
他微微側目,看向小碎步跟在自己身後的蘇不語,忽地一笑,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
蘇不語有些驚訝,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奈何男人的力氣大,根本不容她掙脫開,只能由着裴明遠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裴景潤面前。
裴景潤已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面無表情地開口:“父親。”
他沒有叫蘇不語,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彷彿剛剛迸發出強烈感情的人並不是他。
裴明遠淡淡點了點頭,似沒放在心上,眼角的餘光卻落在了蘇不語的眼眸上,桃花眼水光瀲灩,端的是一片清澈,清純裏透着幾分無慾的清冷——
蘇不語對裴景潤沒有情。
他眯了眯眼,心裏生出了淺淺的愉悅,“既然回來了,讓你七姨娘先將今日貴客的資料拿給你看看,免得到時候叫不出名字,出了洋相。”
裴景潤看向蘇不語,便見到她柔柔地笑着應了一聲“好”,才壓下去的戾氣又在心底肆虐。
他卻只能斂住眼眸,冷冷地說道:“有勞七姨娘了。”
用過早餐後,裴明遠去了三樓書房,倒是放心讓裴景潤獨自跟着蘇不語回了她的房。
裴景潤筆直站在房門前,盯着嬌小的女子將那一沓資料尋出來,其他女子的照片由她交到他的手上,顯得格外燙手。
他不由地便用了力,將那些照片擰做了一團。
偏偏她又似不懂一般,淺淺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這些照片金貴,可不經這般折騰。”
他凝視着她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握着照片的那隻手便捏得更緊了一些,他的喉結微動,似有很多話想要說,更想問的是,昨日裴明遠是不是宿在她的房裏——
但是裴景潤問不出口。
他素來堅定的目光有了浮光,又迅速地在房間門裏打量了一圈,所幸裴明遠留下的氣息並不重。
再看向蘇不語,裴景潤的眼眸深了一瞬,只是當蘇不語回看他時,他已經將眼中的勢在必得遮掩得看不大出來了。
“不若姨娘將哪些必須記住的人告訴我,省得我還要費時間門一個一個看。”裴景潤的手掌舒展開,將那些資料又遞迴了蘇不語的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裴景潤的手從下輕輕託了一下蘇不語的手,明明他還戴着手套,卻依舊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
蘇不語想要縮回手,卻被他順勢一拉,跌落在了他的懷裏,手中的資料也落了一地。
她的手無助地抵着裴景潤結實的胸膛,即便隔着軍裝,她亦知曉他衣服下的身軀是如何的矯健,畢竟他曾將身軀坦誠於她的面前,以上藥之名。
“你的傷……好了嗎?”蘇不語咬了一下脣,輕聲問道。
裴景潤的手圈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先是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又一點一點移到了他的腹部。
他俯身在她的耳邊說道:“姨娘自己看看我的傷好了沒。”
蘇不語的臉紅了一片,“你快放開我。”
裴景潤卻沒有鬆手。
“七姨太,我送洋裙過來了。”陸管家站在樓梯口叫了一聲,嚇得蘇不語推了一把裴景潤,只是青年紋絲不動。
陸管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蘇不語愈發着急,又用力推了推裴景潤,容貌清冷的青年在對上她那雙急出霧氣的眼睛之後,才慢慢放開她。
等到陸管家站到門口時,蘇不語正蹲着撿那些撒了一地的資料,他忙放下盒子,與蘇不語一起撿。
在蘇不語伸出手的時候,陸管家眼尖地看到了她手腕上淡淡的紅暈,是手掌抓出來的,他只當自己沒看到,將撿起的資料遞給蘇不語後,又將衣服盒子遞給了她。
“裁縫就在樓下,七姨太先試試,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可以現改。”
蘇不語點點頭,又看向裴景潤。
裴景潤若無其事地接過那些名媛們的資料,“我去廳裏看。”
他與陸管家一同下了樓,只聽着陸管家似有如無地提醒了一句:“司令這次對七姨太格外上心呢。”
裴景潤狀若隨意地“嗯”了一聲,步伐沒有停下來,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樣。
等到蘇不語穿着一襲大紅色的長裙從樓上走下來時,他的目光便再也收不住,除了第一日迎親的時候蘇不語穿過一身紅,後面穿的都是素雅的顏色。
可惜初見時不上心,未曾在意,如今再見她這一身紅,才發現她也是極適合這樣的豔色的,嬌媚動人,眉目如勾,叫人想要她爲自己再披一次嫁衣。
然而還不待裴景潤迎上前去,裴明遠不知何時站在了蘇不語的身後,他瞧了瞧蘇不語這一身,誇了幾句,可眼中終有遺憾,豔色固然襯蘇不語,可到底不像那日的那身學生裝將她的氣質全然脫穎而出。
裴明遠動了些許心思,甚至有些想將蘇不語送去學堂,他總覺得她該是書不離手、不落世俗的女子。
他的目光又慢慢從蘇不語身上移到了裴景潤身上,擋住了自家兒子看向蘇不語的目光,淡淡說道:“你也累了好些天了,去房裏拾掇拾掇,換身衣服。”
只是到了晚上宴席時,裴景潤仍舊穿着他那一身軍裝,換了一雙更加潔白的手套,立在門前,一臉生人勿近。
裴明遠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
蕭邵義同陸曼婷也來了。
陸曼婷的家世在人羣裏雖不夠看,但是陸管家同裴明遠出生入死,是他最爲信任的人,而陸曼婷本身亦是京城大學的學生,若是裴景潤選陸曼婷爲妻,裴明遠並不會反對。
然而裴景潤那雙冰冷的眸子誰也不曾多看一下,那些女孩子也在看到他的滿臉寒霜之後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裴明遠不會跳交際舞,沒有開場舞,只簡單地宣佈了宴會開始。
他帶着蘇不語四處招待,一圈下來,大家看向蘇不語的眼神便有些不同了,這還是裴明遠頭一回帶着姨太太出來應酬。
圍着裴明遠的人順帶奉承了蘇不語幾句,其中便有人說到蘇不語又年輕又漂亮。
裴明遠頓了一下,看向蘇不語那張嬌美中猶帶稚氣的臉龐,再看向不遠處的年輕人,似有若無地輕嘆了一聲:“過去找同齡人一起玩吧。”
蘇不語柔順地應了一聲,便過去尋陸曼婷,蕭邵義便站在陸曼婷的身邊,見到蘇不語一雙眼睛變得格外亮,邀請她同自己一起去跳交際舞。
蘇不語有些猶豫,悄悄地看向陸曼婷,陸曼婷取笑着說:“如今都是共和年代了,又不是過去舊時代,不過是一起跳個舞罷了,不語大膽去便是。”
蕭邵義牽着蘇不語,頗爲興奮,不住地誇着:“蘇小姐今日這一身紅裙真漂亮,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公主一樣。”
蘇不語羞澀地笑了一下,只是這位帶着舊式氣息的姨太太頗讓人意外,她亦會西式交際舞,飄逸的紅色長裙隨着她的舞姿搖擺,像庭院裏悄然綻放的夜來香。
不管是裴明遠,還是裴景潤,都無法避免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凌厲的眼眸裏也多了一縷柔色。
父子二人在收回目光的時候,不期然相遇,似乎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花火,裴明遠隨意笑了笑,那串佛珠卻不知何時已經捏在了手心裏。
與他交談的張奎笑呵呵地問道:“裴司令竟也是個信佛之人?”
裴明遠笑了笑,“早年在少林寺裏待過,這串佛珠是我師父在我下山時所贈,帶在身邊多年,習慣了。”
張奎哈哈大笑,自以爲幽默地說道:“裴司令竟還做過和尚?那敢情是殺人超度一條龍。”
裴明遠臉上笑容淺淺,佛珠慢慢轉動,“山河有恙,總要有人站出來普度衆生。”
張奎愣住,裴明遠卻笑着將話題扯開。
宴會至深夜,熱鬧散去時剩下一片狼藉。張奎存着與裴明遠聯姻的心思,又拉他去喝花酒。
蘇不語同劉管家收拾好殘局,才往樓上走去。
她推開房門,屋裏漆黑一片,卻有一股清冽的氣息隱在暗處。
蘇不語只當自己不知,隨手便將房門關上,她的手試圖去摸電燈開關,卻在一瞬被身後的男人抱住。
高大的男人似乎喝了一些酒,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還有菸草的氣息,混合在他的身上並不難聞。
蘇不語起先掙扎了一下,卻聽到他近乎呢喃地喊着:“不語……”
裴景潤的聲音與平日的清冷有幾分區別,有些沙啞,聽着還有幾分可憐。
“少司令,您喝醉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她柔柔地說着,並不推開他,讓裴景潤想到了裴明遠沒回來的那段日子。
他確實喝醉了。
裴景潤平日並不喝酒,只是今日他卻沒有忍住,起先他只是抽菸,後來他發現便是連抽菸也難以剋制住,他又碰了酒。
沒有喝過酒的青年醉得格外快,放下酒杯的時候,他所有的理智與剋制都被拋開,於是他潛入了蘇不語的房間門。
在抱住她的一瞬,清雅的體香包裹住他,是他曾經抗拒過,最終未能抗拒住的,到如今他亦只能沉淪。
裴景潤沒有放開蘇不語,沙啞地說道:“不語,不要喜歡蕭邵義了……”
蘇不語頓了一下,輕聲說道:“不管喜歡誰,我都已經是你父親的姨太太了,所以喜不喜歡又和何區別?”
裴景潤的喉嚨微動,才發現酒入喉時烈得嗆人,回味時又皆是苦澀。
他放開蘇不語,卻在下一刻薄脣輕碰蘇不語的額頭,聽得她一聲驚呼,迅速朝後退去半步。
“少司令?”蘇不語不安地喚了一聲,她總覺得裴景潤想要做什麼。
“嗯。”他應了一聲,似是已經從酒中醒來,“我先回去了。”
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敲門聲,蘇不語下意識地問道:“誰?”
“我。”竟是裴明遠回來了。
蘇不語瞪大了眼睛,慌地抓住了裴景潤,若是被裴明遠看到裴景潤從她房裏出去,那當真是說不清了。
裴景潤的眼眸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漆黑,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我來開門?”
蘇不語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緊了幾分,她仰着頭,雖然看不大清,裴景潤依舊能感受到她眼中的哀求。
他無聲地嘆息了一聲,朝窗戶走去,一個翻身便翻到了窗戶之外。
蘇不語驚呼了一聲,跟着到窗戶邊,見他並不是往下跳,而是站在窄小的窗沿邊,微微鬆了一口氣。
“小七?”裴明遠又叫了一聲。
蘇不語慌忙轉身開門,對上眼神清明的裴明遠,垂着眼眸勉強笑着:“司令這麼快就回來了?”
“怎麼不開燈?”裴明遠問了一聲,便進屋打開了電燈。
蘇不語像被嚇到了一般,緊緊拉住他的衣角。
裴明遠頓住,探究地看向蘇不語,一貫怵着他的女子卻似撒嬌一般地嬌聲說着:“司令,我今日好累,想早些休息……”
只是蘇不語卻不知道,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太過用力,看着像是急於隱瞞什麼事。
他拿着那佛珠慢慢轉動,“你房間門裏怎麼有酒味?”
蘇不語渾身一僵,咬了咬脣,立刻說道:“許是我剛剛在宴席上沾染了酒味。”
“夜深了,有些涼,不該開窗了。”裴明遠的目光落在了那扇開着的窗戶上,他手裏的佛珠一直在轉動。
在蘇不語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反過來牽住蘇不語的手,朝着窗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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