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失去內丹的妖(四)
同樣世代爲捉妖師,陳家卻始終在末流,只能仰望以司家爲首的四大家族,到了陳橋生父親這一代更是窮困潦倒。
陳橋生的父親死於貧窮,在死的時候,他拉着兒子的手,反覆着一句話:“橋生,你要成爲最厲害的捉妖師,讓所謂的四大家族看到我們陳家的厲害。”
這句話就像魔咒一般困着陳橋生,也不知道厲害的捉妖師應該是怎麼樣的,他以爲自己已經很厲害了。
直到在少年時代的一次捉妖考覈中遇到了司正彥。
少年時期的司正彥便已被衆星捧月,高高在上,用着他從未見過的法器,搶在所有人面前收拾了所有的妖。
那一次考覈,只有司正彥一人合格。
那時候,陳橋生終於生出了不忿,他自認爲自己不必司正彥差,如果他也有司正彥那樣的法器,出盡風頭的就是他。只可惜他生在了陳家,一無所有。
他只能靠自己。
這些年他費盡所有的手段,才終於在青年捉妖師中小有名氣。
陳橋生一直在想着,等有一日能與四大家族平起平坐,也想過到時候和司正彥再遇會是如何的場景。
倒是沒有想到會這麼早就在這樣一個野任務裏遇到司正彥,更沒有想到被他利用完拋棄掉的小妖會跟在司正彥身邊。
陳橋生盯着一人一妖看了許久,司正彥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並不放在心上。
還是陳橋生主動上前打招呼:“司少怎麼也過來了,這一位是?”
司正彥斜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要解釋的打算,蘇不語卻笑着開了口:“我叫蘇不語。”
陳橋生對上她的眼眸,如含着秋水一般嬌媚,卻也像不認識他一般,看到他時並無波瀾。
他心裏有疑慮,但是並不說出來,維持着一貫溫和的笑容:“我是陳家的陳橋生。我們這邊五個人也是臨時組隊的,畢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情況,大家彼此有個照應。你們要不要加入我們的隊伍?”
不等蘇不語開口,司正彥直接拒絕:“不必。”
陳橋生瞧着司正彥帶着蘇不語徑直進入無人森林的背影,若有所思。
無人森林之名,並非隨意起的,這是一片現代世界罕見的、沒有人煙的古樹林,因着常年濃霧瀰漫,磁場異常,便是連衛星也難以探測內部。
蘇不語接的這個任務,是來尋幾天前進來探險的三個富二代,給的報酬很高,所以叫不少捉妖師願意冒險而來——
除了報酬之外,也有傳說無人森林的深處藏着上古法器,故而能叫人鋌而走險。
森林裏的霧氣很重,幾乎看不見前路,在進入森林之後,手機徹底沒了信號,更爲詭異的是,如此一片無人的茂密森林卻一點靈氣都沒有,捉妖師們變得與普通人並無區別。
蘇不語難得皺了一下眉頭。
司正彥亦感受到了森林的詭異之處,尤其是他進到森林時,有種奇異的熟悉感,雖然霧氣重重,他卻莫名知道該往何處去。
“這裏不大對勁,你跟緊我。”司正彥向後伸出手,只是手中空蕩蕩的得不到迴應,他猛地轉身,身後的蘇不語已經不知去向。
陳橋生也在濃霧裏與夥伴走散,這樣的結果他早有預料,他本也不指望臨時組成的隊伍,幸好剛剛在與司正彥打招呼的時候,他悄悄下了一個跟蹤符在蘇不語的身上。
這一類的跟蹤符不需要多少靈力,即便是在沒什麼靈氣的無人森林裏,他這邊點燃符紙,依舊能尋到那一頭。
陳橋生依據符紙的指引,在濃霧中看到了一絲亮光,他的眼中看到了希望,只要尋到蘇不語就等於尋到了司正彥。
然後當他走到亮光之處的時候,卻沉下了臉,只有蘇不語一妖。
蘇不語見到他也沒有喫驚,朝他莞爾一笑,“陳橋生。”
那明明是一張極爲熟悉的臉,陳橋生本以爲自己早已看習慣了,然而站在白霧中的女妖笑靨如花,烏髮只是簡單地撩撥了一下,便有萬種風情,叫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幻——
她不像菟絲花精,更像是魅惑人心的魅妖。
陳橋生心悸了一下,連忙拉回神智,扯出一貫的笑容,“不語,好久不見。”
蘇不語的眼裏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問道:“你從前認識我?”
陳橋生眯了眯眼睛,在確定蘇不語究竟是演的還是真的不認識他了,又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是蘇不語,你是誰?”
蘇不語輕笑了一聲,眼梢的媚意讓陳橋生忍不住朝後退了半步,竟有些不敢直視她,他覺得蘇不語一定是被什麼大妖奪舍了,否則那個木訥的、怯懦的小妖不會是這副模樣。
“我亦叫蘇不語,不過是沉睡於這副身軀內的另一個靈魂,那個蘇不語因爲失去了菟絲子而陷入了沉睡,便由我來接管這幅身軀了。”蘇不語緩緩走上前,在離陳橋生半米的地方停下來。
自妖身上彌散開來的淡香,讓陳橋生十分警惕。
尤其是下一刻蘇不語突然撞到他身上。
他還來不及推開蘇不語,一支長箭插着他的臉頰而過——
若不是蘇不語,他已經喪命了。
陳橋生目光復雜地看向蘇不語,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現在謝我還是太早了。”蘇不語嗤笑了一聲,“你剛剛站的地方有問題,約莫是觸動了什麼機關。”
“什麼?”陳橋生還沒來得及反應,第二、第三支箭已經從濃霧裏射向他們。
“跟着我。”看着嬌弱的蘇不語身手突然敏捷,她拉住陳橋生往回一退,剛好躲閃過利箭。
只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利箭越射越多。
蘇不語帶着陳橋生躲得有些狼狽,陳橋生在驚慌中看向她,那雙本該怯懦到平庸的眼眸明亮耀眼,在沒有了笑意之後更加懾人,讓他的心跳驟然加劇。
“真是有些麻煩呢。”蘇不語抱怨了一聲,只是她的尾音拖長,聽着倒像是撒嬌。
下一秒,陳橋生被她用力推到了一個點上,他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利箭,轉身就想逃跑,一支長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正前方。
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驚地回頭,這支箭是蘇不語徒手投擲過來的。
她嘴角擒着從容的笑,眼眸裏卻是警告的光,“給我待在這個點上,不要動。”
陳橋生有些不適應這般模樣的蘇不語,可偏又難以挪開視線——
這確實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妖,眼前的妖遊刃有餘遊地行走在箭雨之中,從容強大且迷人。
箭雨重重,蘇不語卻像是在把控着火候,直到她覺得差不多了,才跳躍到一棵樹上。
這片森林像是有意識一般,在她跳到樹上之後,更多的利箭擁擠着射過來。
“小心。”一抹青色僧袍擋在了蘇不語的身前。
失去了大部分靈力的僧人身手依舊了得,他爲蘇不語擋下了所有的利箭。
蘇不語彎脣笑了一下,“那麼就有勞不厭幫我擋一下呢。”
不厭晃了一下神,他似乎曾經聽過這句話,可是那個叫他幫忙擋一下的女子在離開之後,便再也不曾回首……
“不厭可要專心一點,不可以走神哦。”蘇不語眼疾手快地折下一根樹枝爲不厭擋下一支險些射中他要害的箭。
不厭垂眸,便能看到她彎下的眉眼,那些不屬於今生的記憶像玻璃碎片一般扎入他的腦海之中,很痛卻難以割捨。
他額前的硃砂痣如染了血一般紅豔,如古井的眼眸之中也閃過妖冶的紅光,只是待蘇不語再看向他,那張臉已經回覆了平靜。
蘇不語收斂起笑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拾起一支長箭,由上而下插入樹心之中。
還懸在空中的利箭便像失去了動力一般,垂直落在了地上。
陳橋生快速打量向四周,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周圍的濃霧散去了不少,只是他還是有些不敢動。
蘇不語也不怕他逃走,纖細的手指扯住不厭的僧袍,“你受傷了,我幫你處理一下。”
在他的左右手臂上都有數道被利箭劃出來的血痕。
見着不厭眼裏的遲疑,蘇不語輕笑道:“如今你的靈力被削弱了不少,我靠近你時沒有那麼難受。”
不厭暗自鬆了一口氣,卻也突然意識到一人一妖靠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她長卷的睫毛,能聞到她身上的淡香,雖然容貌變了,然而她身上的體香卻未曾變化……
肅穆的臉上忽地多出了一抹紅色,在冷白的皮膚上有些明顯。
蘇不語又是莞爾一笑,在不厭還沒有回過神之前,從樹上躍下。
她站在樹下,仰起頭,由着林風微微揚起青絲的髮梢,“不厭,該下來了,你要在樹上呆到什麼時候?”
不厭俯身望着樹下的她,林風似從她那處而來,吹動他的僧袍,恰如那一場又一場反覆的夢……
然而下一刻,蘇不語便已轉身走向了另一個男人。
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明顯。
“你沒受傷吧?”蘇不語柔聲問向陳橋生,見他還僵在那裏不敢動,噗嗤一聲笑出聲,“好了,已經沒事了。”
陳橋生被她笑得臉紅了一下,再看向她的目光卻滿是探究與懷疑。
他亦覺得蘇不語不是從前那個妖,可是這具身體的妖丹是被他騙走的,難保蘇不語不會報復……
蘇不語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笑盈盈地說道:“你要是害怕,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鑣。”
陳橋生被戳破了心事,僵了一下,只是很快便恢復過來,面色如常地反問:“我害怕什麼?”
“你不該害怕嗎?”蘇不語擡眸凝望向他,眼眸裏光華流轉,比陳橋生見過最漂亮的寶石還要漂亮,饒是見慣了各種妖的他也失了一下神。
但是蘇不語的下一句話又叫他生出了殺意:“畢竟我這具身體的菟絲子可是被你給毀了。”
陳橋生的手悄悄地摸向藏在背後的匕首,可是蘇不語更快地伸手,沒費什麼力氣地奪下他的那一把匕首,在手中把玩着。
“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剛剛纔救過你呢。”蘇不語這麼說着,面上卻絲毫不惱。
陳橋生對上她的笑顏,生出了無邊的懼意,身爲捉妖師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真正大妖的魄力。
當蘇不語手中的匕首刺向他的時候,他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只剩下無法逃脫的絕望——
他根本就不是蘇不語的對手。
然而匕首卻懸在了他的眉心,並沒有真正刺下來。
“你……”陳橋生猛地嚥了一口口水,高大的身軀整個跪在了地上,在蘇不語緩慢移開匕首之後,往常善於算計的大腦也只剩下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喜悅。
“收起來吧,像這樣的匕首並不能對付我。”蘇不語將匕首遞到了他的面前。
陳橋生擡頭仰視着蘇不語,心跳得厲害,啞着聲音問道:“爲什麼?”
他看不透蘇不語。
“哪有爲什麼,”蘇不語笑得純良,像這世間不諳世事的精靈一般,食指輕輕點了陳橋生的額頭,“我是妖,行事自然是隨心所欲。”
被她碰過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灼傷了陳橋生,他仰望着眼前的妖,心跳得更加厲害。
不厭站在那裏,將一切看在眼底,微微掛下了嘴角。
林風越刮越大,這一次是他的身後而起,吹向蘇不語的方向。
沒心沒肺的妖終於回眸看向他,然而目光卻是越過了他,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不厭回頭,果然看到了司正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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