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平安生產
本以爲能跟往常一樣,和邵元鬆一起去斂華院看看,但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他這堂弟竟然不管顧氏,一頭紮在若水齋裏,讓小廝叫都沒叫出來。邵元樹心急如焚,他雖然是嫡親堂哥,但就算商戶人家再沒規矩,沒人領着他也不好直接進後院,只能焦急的踱步,寄希望於母親快點來。
好在不止他一個人着急,沒一會兒,今日去上香的邵大太太竟然也聽到消息匆匆趕來,邵元樹急忙迎上去,“娘!”
邵大太太吳氏四十餘歲,保養得宜,因是舉人的女兒,看起來有些文雅氣質,往日裏總是慢條斯理,如今卻也腳步匆匆。
見到邵元樹在前院乾等,不由皺了皺眉頭,不等邵元樹說話便道,“先去看顧氏。”又扭頭吩咐身後的小廝,“去叫三爺,就說顧氏難產,事關二房子嗣,我先去那邊幫他看着。”說罷便直接往斂華院走,邵元樹自然跟上。倒像他們纔是這裏的主人。
這做派就是放在小門小戶也不妥帖,言語間更是漏洞百出,真關心二房的子嗣也應該關心三奶奶正在生的嫡出子嗣,對個姨娘焦急個什麼勁兒,可邵大太太和邵元樹似乎都沒意識到,下人們也都理所當然的模樣。
“三爺,大太太來了,說顧姨……唔……”小廝叫嚷的聲音因爲年若的吩咐而被守在門口的婆子截斷,邵元鬆卻因爲那小廝的話沉了臉。
大房……來的可真快。
邵元鬆心思變幻,最終出門向那小廝問話,得知吳氏和邵元樹連他的面都沒見就直奔斂華院心中不由一哂,大房對二房的掌控如此明顯,他當年到底是怎樣的鬼迷心竅,纔會覺得這是親近的表現?
“三爺?”金寶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臉色,心中有些捉摸不定,按照往常的習慣,主子應該二話不說就跟他走纔對,但現在眼神怎地如此可怕?
邵元鬆暗暗捏了捏拳頭,現在還不到時候,邵家大房的大女兒雖然只是王爺侍妾,但他如今也不過是個商人之子,若要翻臉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況且,他可不打算輕易的放過他們,大房欠他們一家的,他要一筆一筆的討回來!
“你去告訴大伯孃,年氏這邊兇險,我岳父才敲打過我,我不好太過怠慢,顧氏那邊,就麻煩大伯孃幫我看着了。”
金寶恍然大悟,原來是被不喜歡的岳父敲打了,連最喜歡的顧姨娘那邊都不能去,怪不得臉色這麼難看。
邵元鬆壓下因爲大房到來而產生的戾氣,打算一切都等年若生產完再說。轉身卻看到廂房門口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人兒,還不到他小腿高,穿着月白的半壁和嫩黃色的小裙子,頭上勉強紮了兩個小包包,粉雕玉琢,一雙杏眼怯生生的望着他……正是他的女兒瓊姐兒。
邵元鬆不可抑制的想到十幾年後那個荊釵布衣,年紀輕輕卻彷彿歷經滄桑,對着他滿臉疏離冷漠的姑娘,心頭一酸,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柔聲道,“瓊姐兒,到爹爹這裏來……”
瓊姐兒眼中包着一包淚,癟嘴委屈道,“不要,爹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爹了!”說罷小短腿邁過門檻往正房走,“我要去找孃親,孃親要生小弟弟,我們和小弟弟一起過……”
邵元鬆上前一步,將女兒撈起按在懷裏,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幼兒身上獨有的**,焦慮和暴躁翻滾的心緒緩緩平和下來。
“誰說爹爹不要瓊兒的?瓊兒這麼乖,爹爹最喜歡瓊兒了。”邵元鬆撫着她的後背柔聲道。
“真的?”邵瓊還不到三歲,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更何況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作爲邵元鬆第一個孩子,邵瓊剛出生的時候也曾備受寵愛,對邵元鬆並不是那麼懼怕:“爹爹不是有了新的娘子和寶寶,不要我們了?”
娘子?寶寶?這話裏對顧氏的擡舉可太明顯了。
邵元鬆暗暗皺眉,不着痕跡的掃過後面跟着的兩個丫鬟,面上卻溫柔道,“這是哪個人胡說八道?爹的娘子只有你孃親一個人,寶寶也只有你和弟弟,除了你們爹誰都不要!”
“真的?”邵瓊摟着他的脖子可憐兮兮的求證,“那爹爹這麼久沒來看瓊兒不是因爲那邊園子裏的新娘子?不會不要瓊兒?”
邵元鬆看着女兒水靈靈大眼中的孺慕,心底軟成一片,當年的他到底混賬成什麼樣子,能將這麼可愛的女兒拋之腦後。
“之前是爹爹錯了,”邵元鬆道,“以後爹爹再也不會不來看瓊兒了。”
瓊姐兒破涕爲笑,依賴的趴在他的肩膀上撒嬌,“爹爹,去幫孃親好不好,孃親生小弟弟兇險。”
這話絕對不是一個三歲的孩子能知道的,邵元鬆掃過身後的兩個因他的話而驚疑不定的丫鬟,心中一頓,努力回想上輩子年若生產後瓊姐兒的事情。
他記得當時他雖滿心厭惡年若,但生了兒子又大出血,很可能就要不行了,他自然不會不管,待匆匆趕到若水齋的時候,卻被關在院門外,連他這個一家之主都不能入內,想來那時年若也是無奈之下的自保,可他那時不知道,還以爲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跟自己鬧脾氣,再加上邵大太太吳氏和邵元樹的煽風點火,他氣惱之下就轉身走了,他和年若的關係因此再度惡化。
過了兩天就聽顧氏跟他求情,說若水齋有幾個丫鬟婆子求到斂華院,說是年若兇險過後脾氣愈發喜怒不定,疑神疑鬼,要打殺了半院子的人。他當時聽了只覺得年若不可理喻且心腸狠毒,氣得直罵,顧氏故作大度安慰他說初爲人母才知道母親的心,想來是瓊姐兒受了涼觸了三奶奶的逆鱗,才讓她反應那麼大……
如今想來,瓊姐兒當時肯定不是受涼那麼簡單的事……
邵元鬆想起上輩子他衝去若水齋救下那些人,大罵年若狠毒,不如顧氏善良大度云云的蠢事,心中暴戾的情緒翻滾,對顧氏,更對自己……
“爹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幼兒軟軟的小手讓他回過神來,邵元鬆蹭了蹭女兒柔嫩的臉頰緩了緩情緒,問道,“你的奶孃呢?”瓊姐兒才四歲,奶孃應該寸步不離的跟着纔對,而且那奶孃後來也一直跟着瓊姐兒,直至年若母子離開邵宅都還在,證明奶孃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奶孃肚子痛,去休息了。”瓊姐兒道。
“什麼時候的事情?”
“剛用完飯的時候,”瓊姐兒道,“細細姐姐說是可能喫壞肚子了。”
年若剛生產顧不上,奶孃就喫壞肚子,哪能這麼巧。
邵元鬆看了眼兩個丫鬟,只恨他當年對她們母子漠不關心,完全不記得當年她們身邊還留着哪些人,如今他不準備冒任何風險,便親自帶了瓊姐兒坐鎮產房外。
隨着時間推移,產房中並沒有傳出不好的消息,讓邵元鬆心神放鬆了些,但瓊姐兒兩個丫鬟的情緒卻開始有些不穩,似乎總是找藉口想將瓊姐兒帶離他的身邊。
猜測被證實,邵元鬆火冒三丈,尋了個由頭將二人罰去院子裏跪着,不久奶孃匆匆趕來上值,邵元鬆看着她依然蠟黃的臉色,讓大夫給開了一副方子,一劑藥下去就沒事了。
到了晚上,讓奶孃帶着瓊姐兒去隔壁耳房休息,邵元鬆卻不敢絲毫放鬆心神,一是怕年若中間有什麼意外,二是他怕這是一場夢,他睡着了就繼續去他該去的陰曹地府,換了上輩子那個愚蠢的自己回來讓他們母子再遭一回罪。
黎明破曉之際,產房傳出一聲微弱的啼哭。邵元鬆還以爲是自己太期盼孩子早點生下來而產生的幻覺,緊接着就傳來穩婆興奮的聲音,“生了生了,是個小少爺!”緊接着有傳出一陣讓人提心的慌亂雜聲。
比當年整整早了一天!
邵元鬆衝進產房,看着躺在牀上了無聲息的年若驚的聲音都變了,“三奶奶怎麼了?可是大出血?大夫呢?”
產婆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沒有,三奶奶只是疲累過度,睡過去了。有我們三個在,怎麼還能讓三奶奶出事。”說到最後還不忘表功,反正已經母子平安,這麼說也不會錯。
“那你們慌什麼呢!”
“是……小少爺……”一個產婆抱着手中的襁褓,小心翼翼的看着邵元鬆忐忑的道,“不足月生產,身子骨有些弱……”
邵元鬆伸手接過襁褓,看着比貓仔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除了出生時的一聲微弱啼哭,現在似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他也抱過顧氏生出的兒子,有這孩子的兩倍大,哭聲特別亮,抱在懷裏的時候腿腳有力的蹬來蹬去……
當初有多喜悅,如今就有多悔恨,他到底做了什麼,將別人的孩子寵上天,卻把自己的孩子害成這樣……
孫大夫眼見着傳言中不喜妻兒的邵家三爺顫着肩膀竟淚流滿面,嚇了一跳,生怕他情緒激動把孩子擠着了,急忙道,“三爺,孩子太弱,您小心。”
邵元鬆懇切的看着孫大夫,“孫大夫,您是龍江城最厲害的大夫,請你一定要救救小兒!”
“不要急,不要急”孫大夫道,“老夫定當盡力。”
孫大夫爲孩子把了脈,寫了一副要奶孃服用的方子,因爲還沒來得及尋奶孃,年若得親自餵養,所以綠綺親自去抓藥熬藥。
張媽媽則跟孫大夫討教孩子的餵養事宜,似是要準備不少東西,也匆匆離開了。
邵元鬆坐在牀邊,不錯眼的看着躺在牀上的母子,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焦尾識趣的退到外面,不打擾主子一家相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丫鬟端着一碗藥進來,說三奶奶該喝藥了。
邵元鬆如今失而復得,恨不得什麼都親手爲年若做,於是對那丫鬟道,“把藥給我,我來喂三奶奶。”
那丫鬟端着藥的手一抖,擡頭看向邵元鬆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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