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並不孤獨
據聞定遠侯在朝中噴了呂夷簡,太后大怒,令其歸家自省。
可當日下午,他便來到了國子監。
十八羅漢望眼欲穿,見他來了,丟下臨時先生文彥博圍了過來。
“先生,交趾使者可是你殺的?”劉從廣從兄長口中得知,此事九成九是李獻所爲。
“先生,外面許多人說要弄死你!”曹倚摩拳擦掌的道:“我昨日見到一個,便飽以老拳,那廝被打的涕淚橫流,說是要去告之我父。我爹爹得知後,只說我打得好。”
對於武人而言,廣南西路的血案是恥辱。而悍然殺人的定遠侯便是爲大夥兒出了一口惡氣。
“今日給你等說說外交。”
李獻看到門外有人,也故作不見。
“何謂外交?”開門見山,李獻提及了外交的目的和意義。
門外的那個男子坐下,地上是裝在瓷瓶中的墨汁,手中是空白冊子。
他一邊聽,一邊記錄。
不遠處,國子監祭酒馬碩嘆氣,“此人哪來的?”
身邊小吏說道:“是皇城司的人。”
“也不知定遠侯說了些什麼,令他這般……老夫去聽聽。”
馬碩靠近課堂。
“……外交的目的,便是爲本國的利益服務,而不是爲了別的,這一點是宗旨,偏離了這個宗旨,便是蠢貨!”
馬碩愕然。
“外交面臨的是什麼?是居心叵測的異族。還是那句話,沒有永遠的友誼,只有永恆的利益。”
“伱等看過史書,當知曉千年以降,四夷對中原的態度。中原強大時,他們跪在地上高呼天可汗。中原衰微時,他們露出獠牙,衝進中原燒殺搶掠……那麼,我們便能以此推測出太平的來由。”
“和平,來源於強大的武力。”李獻目光炯炯的說道:“舍此之外談和平,那是癡人說夢!”
馬碩捂額,當下汴京士林中流行的調子和這個說法相反。
士林覺着當下大宋的和平來自於以德服人……北遼便是例子。
身邊的官員忍不住說道:“侯爺,北遼與大宋罷刀兵,可不是武力的作用?”
“哦!”李獻側身看着門外的馬碩和官員,“其一,當年北遼傾國南下,最終以簽訂澶淵之盟而告終,此戰中,大宋將士的勇猛與悍不畏死令北遼人喪膽,這纔是北遼至今不敢再度南下的主因。你等莫要把功勞貼在自己身上。”
曹利用因此被李獻噴的羞於見人。
官員乾咳一聲,“可當下呢?”
“當下?”李獻莞爾,“我說過,北遼犯過最大的錯誤便是用儒學治國。”
“此言大謬!”官員大怒。
“學着這一套治國的北遼,當初的無敵鐵騎,如今變成了什麼?軟腳蟹。”
李獻呵呵一笑,“用儒學治國,最終的路是什麼?貪腐橫行,軍隊糜爛,民不聊生!”
“定遠侯!”馬碩面色鐵青。
定遠侯開戰了。
就在被士林集火的當口,就在衆人猜測他會蟄伏一陣子,以避開這股狂風駭浪之際,他在國子監藉助着外交一課,衝着儒學開炮了。
儒學治國,就是個笑話!
蘇成回到家中,把事兒說了。
“所謂士林,便是一羣爭奪食物的野狗!”蘇唯冷冷的道。
對這個冷情冷性的大女兒,蘇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蘇言嘆氣,“今日先生批駁了定遠侯的言論,說此人妖言惑衆,當……鎮壓。”
靠在母親懷裏的蘇荷嚷道:“國安哥哥是好人。”
蘇成嘆道:“此事怕是會越鬧越大,不過,墨家之名也越傳越廣了。”
蘇唯淡淡的道:“定遠侯可不是莽撞之人,爹爹,他多半是故意爲之。”
蘇成搖頭,“士大夫們爲一體,一旦他們聯手,官家也得低頭。他勢單力薄,如何能敵?這……這分明就是衝動了呀!”
氣氛有些低沉。
直至蘇荷揉揉眼睛,“可是,國安哥哥還有我們呀!”
說完,她瞪着大眼睛,等着家人的反應。
母親揉揉她的頭頂,笑道:“是呢!”
“是啊!”蘇成微笑,“還有我們。”
蘇言說道:“回頭在學裏,我也當爲他辯駁。”
“姐姐姐姐,你呢?”蘇荷看着蘇唯。
蘇唯冷冷的道:“我爲他祈禱。”
被髮了一張好人卡的李獻不慌不忙的在第一座橋邊上散步。
“先生想借助士林輿論,令我墨學一脈聲名遠播嗎?”文彥博在身邊陪同。
“寬夫,若是按部就班去擴張我墨學一脈的聲勢,要多久?”李獻負手問道。
“大概……二三十年吧!”文彥博說道。
“二三十年太久,只爭朝夕。”
“那些人怒不可遏,卻不知被先生利用了。”文彥博笑道,不過隨即有些鬱郁,“不過,就算是名氣打出去了,可卻沒有令人動心動容的事蹟。”
“我說有。”李獻笑道:“它便會有。”
就在士林沸騰之際,李獻去了三司。
三司職權範圍很大,每個副使手中都拽着許多權力,整日忙的不可開交。
鹽鐵副使張霄正在審閱下屬送來的賬簿,這關係到下個月的開支計劃。
他揉揉眼睛,嘆息,“字就不能寫大些嗎?”
“張副使,定國公求見。”
張霄的臉頰一抽,“誰?”
“定國公。”
“這是過街老鼠啊!”隨從低聲道:“副使,可婉拒之。”
張霄沉吟良久,點頭。
沒多久,小吏又來了,“副使,定國公問,墨家的友誼副使也要拒之門外嗎?”
張霄一怔,突然想到了些什麼,“請了來。”
隨從說道:“此人如今是個麻煩。”
“你卻忘記了墨家是幹啥的!”張霄撫須笑道。
“機械之術?”
李獻來了,張霄笑吟吟的出迎,雙方寒暄幾句,李獻開門見山,“我要一個冶煉工坊。”
隨從一怔,張霄蹙眉,他本以爲會是什麼器械,沒想到卻是冶煉,“侯爺是想……”
冶煉之術多年未曾進步,哪怕是三司和工部懸賞,可工匠們卻無可奈何。
隨從陪笑道:“工匠們都說了,冶煉之術再難寸進,侯爺莫非有妙術?”
李獻點頭,“拭目以待就是了。”
張霄一拍案几,“如此,老夫做主,給侯爺一個冶煉作坊測試。”
但隨後張霄就把此事和三司使、太后報備。
“他要弄什麼?”太后看着奏疏,“三司那邊說了,冶煉之術盡矣!那豎子偏生要去弄險。若是弄不出實績,外面的喧囂,怕是會變成狂風駭浪了。”
李獻去玩冶煉了。
消息散播出去,士大夫們彈冠相慶,都說那條野狗在我等的攻訐之下,選擇了蟄伏躲避。
於是,城中的酒樓和青樓的生意好了許多。
“不要停!”
一個大儒舉杯,聲嘶力竭的喊道,潮紅的臉上有些發黑,“要畢其功於一役,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諸位,要把這個禍害徹底鎮壓了。讓墨學,永世沉淪!”
什麼殺使者,什麼褻瀆儒學,歸根結底還是被老對頭墨家的出現給激怒了,順帶有些心虛。
一個只懂得口炮的學派,遇到了只知曉動手的學派,天然就矮一頭。
隔壁,王曾和友人在飲酒,聽到這番吶喊,他冷冷一笑。對面的老友笑道:“你老兄此刻與定遠侯劃清界限還來得及。回頭老夫會爲你分說。”
王曾擡頭,目光堅定,“老夫只認道理。誰對,老夫便支持誰!”
老友喝了一杯酒,嘆氣,“那你覺着誰對?”
“李國安!”
……
隔壁突然有人說道:“可定遠侯說錯了嗎?”
剛纔還熱鬧非凡的隔壁瞬間安靜了下來,只有這個聲音在震動四方。
“對外,難道就該用我大宋百姓的血淚去討好異族嗎?”
“交趾跋扈,換了我在,就算是不敵,也要與其一戰!”
一個年輕人臉色潮紅,卻是悲憤導致的,“我等對墨學喊打喊殺,可定遠侯如何說我儒學?他說儒學乃是中原根基,不可或缺。”
年輕人看着這些士大夫,“爲何不能並存?”
“常利,你爲誰說話?”大儒憤怒的道。
年輕人堅定的道:“在下爲道理說話,爲這個天下說話!”
“滾出去!”有人不屑的道。
“那李獻也是如此說,老夫看你二人倒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老夫看你就該拜入他的門下,哈哈哈哈!”
“可敢?”有人嘲笑。
此刻的墨學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避之而不及。
常利起身,環視一週,認真的道:“在下正有此意!”
隔壁徹底安靜了。
王曾微笑,輕聲道:“這個大宋,依舊有人在爲了道理而不惜成爲萬人之敵。老夫,不勝歡喜!”
……
李獻從位於城南的冶煉工坊回來時,在家門口遇到了一個年輕人。
“可是定遠侯?”年輕人問道。
王賀右手收在袖口中,眯眼看着年輕人。
李獻點頭,“是。”
年輕人跪下,“常利見過先生。”
李獻:“……”
等弄清楚了此人的來歷後,李獻的嘴角輕輕翹起。
這個大宋,從未讓我失望!
“你不怕成爲衆矢之的嗎?”李獻問道。
常利擡頭,說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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