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汴京城無眠
王賀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的主人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比如說墨家鉅子的身份,比如說改進冶煉之術。
但從出城踏春的那一日開始,他覺得自己的主人就是個神靈。
轟鳴聲一次比一次劇烈,震動一次比一次大,飛濺的石塊一次比一次遠……
他已經驚呆了,覺着這便是神蹟。但他的主人卻嘆道:“差了許多啊!”
主人一定是神靈轉世……王賀站在定王府外面,把腦海中的雜念祛除掉,伸手敲門。
門開,門子看了他一眼,“找誰?”
“定遠侯求見大王。”
“定遠侯……”作爲門子一定要背熟汴京英雄譜,否則容易怠慢貴客。
門子顯得茫然了一瞬,這在王賀的眼中便是一種賣弄和矜持。
“興許,你家主人的瘋病便是我家主人治好的。”王賀冷冷的道。
趙元儼的瘋病早已成了宗室笑柄,裝瘋賣傻的人不少,但裝的如他這等像的卻不多。有人甚至說趙元儼真的瘋了,是定遠侯出手,用墨家的祕術把他丟失的魂魄找了回來。
門子的臉一下就青了。
他知曉,自己自取其辱了。
消息到了趙元儼那裏,他正和幾個門客他討論學問。
“定遠侯?請進來,老夫馬上到。”趙元儼點頭,隨即去了待客處。
李獻帶着禮物而來,禮物很普通,汴京有名的點心鋪子出的點心,蘇荷的最愛,每次去蘇家李獻都會帶些。
“客氣了。”禮物對於趙元儼來說就是個象徵,說明來人有求於自己。
“我來是有件事。”李獻說道:“聽聞大王收了個先生叫做楊春?”
“家中事本王倒是管的不多。”趙元儼問道:“可是不妥?”
“那人砸了墨學在國子監的校舍。”李獻笑容可掬。
墨學在國子監的校舍給人砸了之事,在汴京傳的沸沸揚揚的。若是趙元儼知曉分寸,就該把此人辭了。
“是嗎?”趙元儼一怔,隨即令人去問。
“大王,確實是有個叫楊春的先生,剛進來。”
趙元儼嘆息一聲,爲難的道:“定遠侯不知,本王這等宗室老朽便是靠着一張臉廝混。難啊!”
本王若是把楊春辭退了,以後還怎麼在宗室做人?
以後是不是阿貓阿狗都敢來本王的府邸開口要人?
“理解。”李獻起身,“打擾了。”
看着他出去,陪同的門客輕聲道:“大王,得罪此人,不智啊!”
趙元儼端坐着,淡淡的道:“做人,總不能八面玲瓏,得有取捨。本王爲宗室長者,若是把那人交了出去,此後誰會尊敬本王?且,那是儒!”
門客一怔,“大王是說,要用此舉來換取士大夫們的好感?”
“爲何不呢?”趙元儼輕聲道。
“大王,那人畢竟是墨家鉅子,官家的心腹。官家遲早會親政,到了那時,大王的日子……”
“先帝可憐!”趙元儼嘆息,“一生兒女不少,可卻有緣無分,最終僅有一子存活。”
門客的眸子一縮,“當今官家應當早就經歷了男女之事,可宮中並無好消息,也就是說,官家……怕也會子嗣艱難。”
“不是怕!”趙元儼眼中有詭異的笑意,“而是定然會子嗣艱難。他們的子女會體弱多病,這是天意,明白嗎?”
門客倒吸一口涼氣,眼神定定的,“當初先帝曾令趙允讓入宮,以備國儲。絕望之際,後宮卻有了好消息,當今官家出生。若是當今官家無子嗣……”
“本王,或是趙允讓的兒孫。”趙元儼握住腰間玉佩,“人吶!總得有個盼頭不是!”
門客嘿嘿一笑,拍着大腿,興奮的道:“這可是一國的盼頭!”
李獻出了定王府,看似平靜的道:“這個老鬼,果然不肯交人。”
“郎君既然知曉,爲何……”王賀不解的道。
“做事,總得要有理有據不是。”李獻上馬,看了一眼定王府,“先禮後兵,讓整個汴京城看看我的胸襟。”
趙禎急匆匆來到了李家,“話說你這般來回折騰,被人打臉不夠,還送上門去被羞辱,何意?別告訴我你的七魂六魄丟在了西北哪個女人的帳篷裏。”
“我是個好人。”李獻嘆道:“總不能大打出手吧?伱今年要大婚,我就不添亂了。”
“好。”趙禎看着很感動,可出了李家,他對張澤說道:“要注意這廝的動向。”
“定遠侯方纔不是說不添亂嗎?”
“這廝如果能隱忍如斯,朕便是千年龜,能唾面自乾。”
定遠侯無功而返了。
汴京城中許多人在幸災樂禍。
就在大夥兒覺得他會躲在家裏唾面自乾時,李獻去了國子監。
馬碩苦笑着說了一句:“老夫維繫這麼一個人心散亂的國子監,不易!”
“好!”
至此,李獻把此次砸校舍事件的各個當事方都走訪到了。
堪稱是一次自取其辱之旅。
他站在第一座橋上,負手看着春風吹拂下的蔡河緩緩流淌,彷彿在憂鬱。
“要盯緊他!”
沈從帶着幾個皇城司的好手就在附近。
張景交代過,務必要盯住定遠侯,一旦發現他要動手,先攔住再說,隨後令人進宮報信。
“咱們的話他不聽,太后的呢?”張景說這話時一臉同情,覺着李獻此次算是吃了大虧。
有人說讓李獻喫個虧也不錯,被張景一巴掌打掉了半口大牙。他冷冷的道:“皇城司可以有腦子,但那腦子是什麼?是效忠太后,效忠官家!”
沈從看着李獻,輕聲道:“墨家嗎?其實,多個墨家也不錯。”
強大的儒家彷彿融入了大宋的每個角落,往日裏沒人察覺到。當墨家冒出來時,沈從才愕然發現,原來,儒家早已和這個中原融爲了一體。
“當初我也差點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從此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可如今想來,那等人上人的日子是不錯,可卻是萬千百姓的忍飢挨餓換來的。老子下不去這個手啊!”沈從輕嘆,接着眸子一縮,他看到了範集。
李獻上次從西北帶回來的老卒在皇城司都有記錄,沒幾個人在意,但沈從卻留心了。他打聽了一番,得知這等老卒多半是在軍中沒有靠山,被清理出來的。
“跟着範集的人呢?”沈從問道。
身邊的親事官說道:“好像是被上面弄走了,說另有要案。”
沈從咬牙,“告訴他們,這些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不是什麼蟲子,是特孃的殺神!”
親事官同情的看着他,“咱們人輕言微……”
範集走到了李獻身邊,行禮,“方家看過了,二更時分換人值守,有一刻鐘可以讓咱們施爲。”
“可有人盯着你?”李獻回身,看到了沈從,頷首示意。
“有,不過後來卻莫名其妙的走了。”範集輕蔑的道:“咱們在西北廝殺多年,對敵意最是敏銳。那些人扮做是各種人等,可有個問題,他們從不換鞋子。”
“好!”李獻點點頭。
“侯爺救命啊!”劉從德衝上橋頭,看着憔悴之極。
“你這是……”李獻愕然。
“小弟有大難,弄不好就是滿門抄斬的那等劫難。”
劉從德很上路,在樊樓最好的酒樓定了包間。
酒菜很好,但主客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官家癡迷王氏,可姑母卻要把王氏許配給我。這不是讓官家記恨小弟嗎?”劉從德舉杯一飲而盡,然後拱手,苦笑,“還請侯爺指點一條活路,小弟感激不盡。”
“活路嘛!”李獻蹙眉,“容我想想。”
劉從德覺得燥熱,推開窗戶,任由料峭春風吹入胸懷。
“喝酒。”李獻舉杯,微笑道:“我覺着……此事興許有別的解決之道。”
“那小弟就先謝了。”劉從德這陣子情緒崩潰,此刻得了李獻的許諾,渾身一鬆,便開始了狂飲。
華燈初上,劉從德頹然醉倒。
李獻拍拍手,門開,文彥博進來。
“準備好了嗎?”李獻問道。
“都就位了。”
李獻換了衣裳,往臉上抹了些東西,隨即混出了酒樓。
他上了馬車,一路緩緩而行。
馬車停在了路旁,李獻說道:“時辰到了叫我。”
“是。”車伕正是範集。
不知過了多久,李獻被叫醒。
“馬上二更了。”
“嗯!”
李獻下了馬車,被夜風吹的打個寒顫。他捲了卷外袍,有些懷戀後世的衝鋒衣。
前面,夜色中的瀾滄伯府邸就像是一頭臥着的怪獸。
“進去。”
趁着護衛換班的功夫,三個人每人帶着一個包袱翻了進去。
李獻跟在後面,當到了祠堂時,他把三個包袱堆放在祠堂大門外,拉了一條細細的線,一路往外延伸。
距離差不多了,李獻指指陰暗處,三人過去,他熟練的引燃了火煤,隨即點燃引線。
爲了測試燃燒速度,這三天李獻燒掉了少說數百米引線。
他看着嚴大,嚴大仰頭看看天色,點頭。
時辰差不多了。
王賀等人在清遠候侯府那邊也該準備好了。
李獻親自點燃了引線,三人隨即撤離。
翻出伯府,正好換班的護衛懶洋洋的來了。
“今夜汴京城註定無眠!”
李獻仰頭看着滿天星辰,張開雙手。
任由春風入懷。
軍士在街頭巡弋,沒關門的酒肆中,被酒精麻醉中的人們正在推杯換盞。
青樓中,那些女妓在糊弄着恩客;宮中,值守的內侍和宮人們在打盹……
所有的一切,都如往日一般。
“轟!”
爆炸聲撕破長夜,軍士猛地回身,看着煙塵起處。酒肆中,有人尖叫,有人大笑。青樓中,多少恩客此刻無奈收工……
“保護太后!”
“護衛官家!”
“轟!”
就在宮中慌亂時,第二波爆炸姍姍來遲。
“地龍翻身了!”
淒厲的呼喊聲中,整個汴京城,被驚醒了!
而始作俑者此刻卻悄然回到了酒樓。
劉從德依舊爛醉如泥。
李獻尋個舒服的地方躺下,閉上眼睛。
“希望這個驚喜,沒讓你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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