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演過癮 閉上嘴
(昨天發的被屏蔽了,我也搞不明白哪裏犯了忌諱,重發一遍)
什麼鬼!演小品咩?
祥瑞的眼珠子差點沒從鏡頭裏蹦出來。
陳一鳴也差點坐歪了椅子把自己直接扣地上。
對面的段一寧哈哈大笑,“陳導不是想要歡快跳脫的嗎?剛纔這個算不算歡快,夠不夠跳脫?
來之前李團跟我說,出國演出已經把我挪到下半年的第二輪,這次過來必須把角色拿下。
我這小胳膊擰不過你們的大粗腿,又能怎麼樣呢?
一鏡到底,很有意思,所以接下來這半年我這一百多斤就交給你了,你說咋演我就咋演。
不過先說好,這回我演了伱的男二,來日你得還我一個男一。
說定了啊!”
陳一鳴哭笑不得,誰說戲瘋子一定像丹尼爾-劉易斯一樣深沉低調呢。
既然是瘋子,逗比脫線自然也在範圍之內。
陳一鳴和送別侯永老師一樣,繞出會議桌走到段一寧身前,雙手伸出與他握手。
“說定了,下回一定爲你量身定製一個主角,提前寫好劇本的那種。
拿不拿獎我不敢打包票,但一定讓段老師演過癮!”
段一寧臉上的笑瞬間就收了,認真嚴肅地看了看他,伸出右手與他握了握。
“好,我等你的劇本。回見!”
然後頭也不回地拉開門離開!
祥瑞從攝影機後面閃出頭來,弱弱地問道。
“一鳴,你搞不搞得定他啊,這就是個神經病吧。”
陳一鳴把盯着門口的視線挪到祥瑞身上,咧嘴一笑。
“你就說,他的戲好不好吧。”
祥瑞點頭如啄米,“好!真好!”
陳一鳴攤手聳肩,“好就行了唄,我幹嘛要搞定他,鏡頭裏面OK那就一切OK,鏡頭裏面不行,一遍一遍重演的又不是我!”
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繼續補充,“對了,到時候他每重演一遍就得重走一大段山路,你這個副導演也得全程跟着走一遍,你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吧。”
不再理會臉色大變的祥瑞,他拿過手機給小美打電話,“小美叫下一個,石磊老師。”
……
石磊人如其名,五行缺石。
聽上去該是個刻版嚴肅的人,職業又是軍人。
但見到真人之後,陳一鳴發現,這是個極具個性氣質的男人。
很多人說線下看了明星的真人之後,覺得一下子去魅脫敏了,因爲並沒有熒幕上那樣光芒四射超凡脫俗。
其實這種評價,一半對,一半不對。
對的那一半是,熒幕上的形象是經過技術處理的,化妝、光影、濾鏡、特效,就像平常人的婚紗照,肯定不平常。
不對的那一半在於,熒幕上的技術處理,並不全是正向的,也有反向的,就是把一個氣質拔羣的人,處理得更像一個普通人。
這不等於說,前者是明星,後者是演員。
前者也有演員,後者也有明星,全看戲的要求。
有的演員,演多了普通人,農民、士兵、工人、商販,熒幕上的形象總是土土的,或者換個說法叫接地氣。
這類角色在熒幕上頻繁出現,就會給觀衆帶上一副平光眼鏡,把演員本身的光芒給屏蔽掉。
觀衆一旦有機會在線下與這種演員面基,就會瞬間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哇”地一聲驚呼,說某某某真人居然這麼帥這麼晃眼睛。
石磊就是這種演員。
他出生於1982年,今年28歲。
面相與年齡十分相符,屬於那種扮起嫩來很違和,但帥大叔的保質期特別長的類型。
跟侯永簡直是一個模子捏出來的,身高相仿,身材相似。
容長臉,平頭,眼睛不大不小,鬢角推得乾乾淨淨。
唯一的區別度在耳朵,石磊的耳朵不帶招風,而且剛好填補掉顴骨略微突出的缺陷。
這就讓他的氣質與侯永截然不同。
比如陳一鳴與侯老師初見時,後者一笑起來,會帶動嘴邊的兩條法令紋加深,兩個眼角會微微耷拉下來,給人感覺憨憨的。
所以侯老師演的角色,不管好人壞人,都會帶上點可愛的底色,不討人厭。
進門的石磊很嚴肅地伸出右手與陳一鳴相握,一張臉上並不帶笑,而是擰緊眉峯,挺直的鼻樑上方,兩條八字形皺紋清晰可見。
顯然,他是帶着角色進來的。
陳一鳴其實更想看到他的另一半,於是他直接遞臺詞。
“金指導員嗎?奉團長命令,你部天黑之後立刻撤退。”
陳一鳴擡起右手作勢看錶,然後突然睜大了眼睛,他擼下手錶又甩又敲,再拿到耳邊聽聽,然後着急地抓住石磊的胳膊。
“指導員你有鍾嗎,現在幾點幾分?”
石磊鬆開了眉峯,眼睛和表情也跟着鬆弛下來,他安撫地拍了拍陳一鳴的手,臉上綻開來一絲微笑。
“不着急,離天黑還早,敵人還會有一次進攻,打退了再撤也來得及。”
陳一鳴不再往下說詞,而是反手抓住石磊的手搖了幾搖,“石老師演得真好,不需要再試戲了,咱們就隨便聊聊。”
看到石磊的微笑,陳一鳴就知道不用往下演了,因爲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另一半。
……
團長、參謀、指導員,這是《1951》這部電影除了主角以外分量最重的三個角色。
這裏指的分量不是戲份,而是角色在電影中的定位。
團長是後方指揮員的代表,雖然只有一場戲,但他的分寸感必須拿捏得絕對精準,稍有跑偏,就會讓整部電影直接塌掉。
觀衆的立場天然在親歷危險的主角和前線官兵身上,下達命令的團長是全力的代表,他做出的都是反人性的決定,就和戰爭這種最反人性的行爲一樣。
某種意義上講,在電影裏他就是戰爭的化身。
想讓觀衆思考那場戰爭的正義性,只靠反映戰士的英勇與犧牲是不夠的,那隻不過是表面刺激的作用,過了勁兒或是看多了脫敏,甚至會起反效果。
團長的演繹,換個說法叫全力的發言,纔是引發深入思考的引子。
所以我們可以發現,西方通行的反戰電影,全力的發言都是荒謬的,是被批判的對象。
而傳統的主旋律電影,全力的發言是空泛的,但其實無傷大雅,因爲那個時代的華國人,親身感受過併發自內心地相信,集體的偉大力量,犧牲的巨大意義。
只有新時代的華國電影,全力的發言是彆扭尷尬的,說着言不由衷的話,戴着僞善的面具。
就好比《集結號》裏胡軍飾演的團長,給人的觀感就自帶三分虛,唯恐觀衆看不出來,所謂的集結號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
胡軍完全可以演得理直氣壯,因爲劇情裏團長犧牲了,有沒有吹號,派沒派通信員,都是懸案,沒有定論。
但《集結號》的內核是戰爭版的秋菊打官司,站在普通人的立場質疑全力、討要說法,導演和編劇自己,打心眼裏根本不相信團長會吹號。
在他們那一代人看來,全力爲了利益犧牲普通人,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這就是主旋律電影的兩難困境,也是團長這個全力的化身在電影裏的兩難困境。
要麼是荒謬到底,要麼是故作真誠,反正都不是真的。
天道有輪迴,《集結號》裏討說法的張涵予,在《長津湖》裏也成了全力的化身。
間隔十多年,導演依舊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戰爭片裏的全力,張涵予扮演的兵團長,每一次出鏡都是大寫的“虛僞”。
看着零下三四十度的溫度計,拒絕手下拿過來的棉大衣,說一定要把棉衣送到戰士手裏。
可是從主創到觀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完全辦不到的事。
所以張涵予的臺詞越是說的斬釘截鐵,就越是顯得全力無比虛僞。
後面還不是下死命令,讓缺喫少穿的七連去炸橋麼。
說實話都比不上不說臺詞直接拍空鏡,至少還有影評人做閱讀理解挽尊的空間。
天生立場尷尬的角色,就該學學華國兩千年宰相技巧的集大成者,三朝宰輔張廷玉。
他把自己一生60年的官場經驗,凝成一句名言流傳後世。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翻譯一下就是,不知道怎麼說話,就乾脆把嘴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