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朝游北海暮苍梧 作者:未知 苍茫,广阔,无边无际,仿佛沒有尽头。 這就是天河海。 相隔两界之海,以天为名,拥有可以称作世间最伟大之一的力量,绝不可撼动。 然而随着那個背负逆天之命运的男人落下那柄黄泉界神器,天河海的伟力,终于不再归属于天地。 海天一线,男人抛出一柄长剑,继而跃上此剑,乘剑而行。 剑虹掠過海面。 “古乙乙!”那個男人喝道。 “陆青山,我送你一程!”天河海中,立刻有稚嫩但欢快的声音响起 轰隆隆隆! 绝不可能被撼动的海域,被分开了一條线。 剑尖所指的前方,皆被分开。 后方,则是一波波海水在向前奔涌,推动着前方的剑虹。 前无阻力,后有推力。 四周环境急剧变化,各种景象向后飞驰,被拉扯成扭曲的光线,天都模湖成一片明蓝背景。 仿佛顷刻之间,日升日落,白云苍狗,斗转星移。 這种变化,又乍然顿住。 潮声渐重。 天河城巍峨,矗立天地间,雄浑而大气,已在眼前。 西游记中,有齐天大圣一個筋斗就能翻出十万八千裡。 而今时今日,陆青山這個“筋斗”又何止十万八千裡? 天河之伟力,不可思议。 這般伟力,最后归于一人之手。 那這人,究竟還是人嗎?亦或者是大圣? 沒人知道。 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大圣,也不会是齐天。 “谢了。”陆青山道。 然后,他御剑入城。 那阻拦魔族两万年有余的祖阵,在陆青山面前却变得畅通无阻,再不需要任何的通行法印。 因为,他所御之剑,名为...... 天地。 .......... 今日的天河城,骤然动荡不安。 剑宗宗主陆青山御天地入城的消息,已有部分地位崇高的大修得知。 天地是天河剑仙的本命剑。 本命剑之所以为本命剑,是因为其除了剑主外无人可以使用,是谓本命。 当然也不是绝对——本命剑在主人陨落之后,就可为他人所用。 所以,原为楚牧神本命剑的天地却出现在陆青山手中,這代表着什么,似乎已经是不言而喻。 不言而喻,但又不敢置信。 ——为保证瞒天過海,楚牧神离城的消息只有齐补天一人知道。 所以在天河城修士眼裡,楚牧神此时应当就在城中。 更别說,楚牧神還如此强大,是人族最强者。 怎可能就這样陨落? 他们无法相信。 可天地剑又为何会在陆青山脚下,为他所用? ......... 大修们纷纷而动。 天河城中除楚牧神之外的几位不论是修为還是资历都最为雄厚的大修士,直接登楚牧神的行宫,想要一探究竟。 楚牧神的行宫,自然是无人能待客。 他们并不死心,转而前往天机观主齐补天的补天楼。 齐补天同样是闭门谢客,只是门口悬挂的那盏白灯笼,似乎已经是能回答他们心中的疑问了。 但显然,他们并不会就這样被一盏白灯笼打发走。 這些大修们矗立在补天楼前,一副齐补天不给個明确消息不走的模样。 “天河修士听令......” 正在這时,一個沧桑如古木,浩大如沧海的声音自补天楼中响起,以补天楼最高楼为中心,如涟漪一般散开,传遍天河城的每一個角落,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這声音,天河修士并不陌生。 是天河城第二人齐补天的声音。 原本热闹的天河城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修士都在竖耳倾听。 补天楼外,那些等待的尊号境大修们也是心中一惊。 齐补天终于发话了,但却是以如此高调的方式,直接对所有人說话。 這在天河城歷史上都是头一回,可想而知,他接下来要說的话将是何其重要。 再联想到门口的那盏白灯笼,饶是他们這等修为的强者,竟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无论如何,都一定与楚牧神有关! “天河剑仙已不在人间,即日起,由新晋剑仙陆青山执天地剑,接天河剑仙之任。” 齐补天道出的內容远比他的声音要震撼人心的多。 整座城,雅雀无声。 “天河剑仙......陨落了?!” 所有人都懵掉了,一個個站在原地,被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打蒙。 這是噩耗。 不是一個人,亦或者一座城的噩耗。 而是整個人类族群的噩耗。 八真道主,怀玉道主,浩海灵尊,巨阙武帝.......這一刻,补天楼前所有的尊号境修士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人族最强大的修士,唯一的半祖强者,竟然陨落了! 楚牧神,不止是天河剑仙,他還是苍穹天的天。 有他在,即使魔族如勐虎在侧,他们心中至少還有底。 如今,天塌了。 那人族又该何去何从? 两万年岁月,魔族与人族的斗争就沒停過,一直压制着人族。 楚牧神在时,尚且如此。 楚牧神不在了,又当如何? 天河剑仙不在人间的消息太過震撼,以至于本该也引起无限震动的陆青山晋升剑仙的消息,都暂时被忽略了。 尊号境修士如今与其他修士也沒什么不同,心中无限惶恐与迷茫,呆立在原地,脸色极严峻。 “诸位,进来一叙。”齐补天的声音再度从楼内传出。 大门,悄然敞开。 在场的尊号境修士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进楼,直登最高楼。 登楼的過程中,他们清楚的听到了两個声音,从楼顶传来。 “沒想到這一天来得這么快。” “所以......你有预料到這一天。” “嗯,我看到了,虽然十分模湖。” “不曾试图改变它?” “我只能看到,其它的什么都不能做。” “未来,是由当下累积而成的,而不是看到的。” “說的好,但我不是你,你只有一個。” 尊号境修士们已经到达最高楼,可以看见,四面开窗的厅中,两個男人正在对饮。 两人都是一头白发。 不過一個是灰暗的白,一個是莹润的白。 齐补天。 陆青山。 ....... 齐补天放下手中杯盏,向着一众尊号境修士招了招手,“诸位,先坐吧。” 众人迟疑了一下,還是各自寻了個位置坐下了。 “我刚刚說的话,你们应该也听清了。” 齐补天伸出右掌四指并拢指向面对而坐的年轻男人,“陆青山,天地剑的新剑主。” 当天河城的尊号境修士们目光扫過那位虽然白发,但在他们面前毫无疑问只能算作是毛头小子的陆青山,心凉得七七八八,甚至可以說心如死灰。 陆青山确实气度不俗,天资确实亘古无双,按照齐观主所說,似乎已经登临剑仙境了? 好年轻的剑仙。 可是,又有何用呢? 他们可以接受谢青云的陨落,可以接受陆青山接任道宗之主,镇守东域,但绝不能接受楚牧神的陨落,更不以为陆青山是能接過楚牧神的位置,镇守一界。 這個位置太過重要,又太過沉重,一個新晋剑仙如何能扛起? 可是,除了楚牧神外又有谁能扛起呢? 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不能的,這般一想,原本就凉的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齐观主,会不会太儿戏了,”眼见陆青山的地位似已板上钉钉,哪怕齐补天在前,怀玉道主咽了口唾沫,還是艰难开口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陆宗主他,毕竟才刚入剑仙境,就這般将人族交付于他.....” “陆宗主的天赋才情在场无人不认可,可這個位置真的太過重要了,我們不得不谨慎。”浩海灵尊赞同道。 ........ 在场的尊号境修士都或多或少表达出了自己的疑虑与担忧。 全程,陆青山静静聆听他们的意见,并沒有任何的不满与愤怒。 诸位尊号修士只看到陆青山临危不乱的气度,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說是无知者无惧也罢,都不再重要,他们心裡想的只是难道真要将這份担子交到這個年轻人肩上? “陆宗主,你怎么說?”待所有的尊号境修士都說完话,齐补天并沒有帮陆青山說任何的话,而是看向从始至终一直默默饮茶的陆青山。 陆青山也不說话,只是将手中杯盏在桌上轻轻一敲。 铛! 锵然作响。 陆青山的身后,七柄本命剑凭空而现,悬空而停。 金木水火土风雷。 属性不一,色泽各异。 陆青山轻轻念道:“镇魔。” 玄黑剑光破云而出。 第二次出声念道:“桃花。” 碧绿剑光,掠空而去。 第三次出声念道:“忘川。” 幽蓝剑光,冲天而起。 第四次出声念道:“龙雀。” 炽红剑光,扬长而去。 第五次出声念道:“天地。” 玄黄剑光,腾空而上。 第六次出声念道:“扶摇。” 天青剑光,呼之欲出。 第七次出声念道:“列缺。” 紫气东去,云起龙骧。 如将军台点雄兵,七声令下,七道剑虹已经远去。 不知去往何方。 楼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這位年轻的剑仙此举何意? “道剑,七柄道剑!”大多数人還在愣神之际,场上唯一一位擅长炼器的多宝灵尊失声道。 “什么?” 其它人還沒反应過来,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宗主的七柄本命剑,皆是道剑!”多宝灵尊深呼吸一口,重重道。 這一下,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起来,半点都不信真有人可以坐拥七柄道剑。 整個人族也就差不离能凑出七件道器,陆青山凭什么“富可敌国”,一人拥有七件道器,而且還皆是剑器? 陆青山面无波澜,虽然他本意并不是让大家看這個,不過能有此效果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抬起头,目光扫過众人。 结果,陆青山蓦然发现,自己目光所過之处,竟然无一人敢直视他。 這种场面超乎他的预料。 七柄道剑,虽惊世,但也不至于這般吧? 以至于陆青山心裡自己先觉得古怪起来,“我有那么可怕嗎?” 都是人族修士,就算心中对他不认可,那也是出于对人族当下处境的担忧,所以陆青山从始至终都未释放任何杀气,甚至连敌意都沒有。 只是不知为何,這些尊号境修士竟然会是這样的反应。 他却不知在旁人看来,此刻他那漆黑的眼眸,就如同天上的赤日一般灼热,又似夜色中的圆月般耀眼,仿佛只要說错一個字,就会被太阳燃烧成灰,永不超生,就会被月华彻底净化,形神俱灭。 凡人岂敢直视日月? 在以青蛇之灵吞噬敕天之龙,以九劫修为晋升剑仙之境后,他已经与修士有了本质的区别。 虽然他自己還沒意识到這点——在陆青山眼中,自己不過就是强大一些的剑修罢了。 ........ 楼中一片安静。 陆青山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后开口。 “楚剑仙替我受劫,去天上做事,”他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有力:“所以,我這個侥幸留在人间的人,就要做好他所留下的人间事。” 陆青山并沒有隐瞒楚牧神离开人间的真实原因。 他的话就像无数道闷雷在這些尊号境修士们的脑海裡炸响,让他们惘然不解。 为何?为何作为半祖的天河剑仙,宁愿牺牲自己为陆青山受劫? 這些不知见過多少风雨的大能修士们,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他可是天河剑仙啊,人族第一人,能有谁值得他這么牺牲? 众人因为极度的震惊与不解,心神涣散不定。 “楚剑仙不在人间了,需要有人接過他所肩负的重任,”陆青山看了眼依然处于极度震惊状态下的众人,继续說道:“你们或许要问,为什么是我?” “原因很简单。” “楚剑仙把天地剑交给了我,也就是把天河城,把所有人族的命运交给了我。” “当然,這并不足以服众,”陆青山平静地說道:“所以,今日我便给你们一個理由。” 他抬起手臂。 轻轻說道:“来。” 接下来的這一幕,才是真正让這些本已经见惯了大世面的尊号境修士们毕生难忘。 一刻钟以前,四散而飞,不知去往何处的七道剑光,此刻依次撞入楼中。 先是一抹紫色飞入,悬停于堂中,剑尖处,串着一個头颅,从眉心穿過。 一双青目瞪着滚圆,目中依稀可见惊骇之意,死不瞑目。 头颅主人,北莽魔族高等魔尊,天古魔尊。 继而是最先离去的镇魔之剑,同样带着一顶大好头颅飞入楼中。 头颅主人,北莽魔族顶级魔尊,冥渡魔尊。 扶摇,桃花,忘川,龙雀,天地,一剑接着一剑飞入楼中。 狴石魔尊,灼火魔尊,扶石魔尊,飞蝉魔尊,九轮魔尊。 又是五個大好头颅。 所有人都呆滞当场,脑子已经彻底转不過弯来。 這些头颅的主人,竟然都是北莽一族的魔尊。 而且最差都是高级魔尊,甚至是有两位与尊号境修士同等级的顶级魔尊。 這等存在,即使是他们在战场上想要击杀一個都不太容易。 可如今,七柄飞剑,七個硕大的头颅就這么摆在他们眼前。 飞剑的主人,却从始至终都未离开過座位。 這是什么手段? 都說剑仙千裡之外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可問題是,天河城与北莽魔族之间相隔何止千裡? 那可是隔着天河海啊! 也就是說,陆青山七柄飞剑在刚刚短短一刻钟的時間内,竟是横跨天河海,进入离阳域取下七位北莽魔尊的项上头颅,再带着這七顶头颅回到天河城。 古有仙人朝游北海暮苍梧,现在看来,似乎也不過如此! 這些人老近妖的尊号境修士们,此刻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知是激动還是惊动。 他们终于敢抬头直视陆青山。 他们眼中多了一抹之前未有的敬畏。 “但愿這個理由,能够让诸君满意。”陆青山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