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生死絕歌11
一共六十三人,其中七名爲男子，餘下皆爲女子。
她抿了抿脣，對這個構成並不覺得奇怪。
女子天性重情,因而更容易受到傷害。而社會等級分明,對男人和女人的要求不同,譬如男子講究“大丈夫何患無妻”“天涯何處無芳草”,但女子卻主張“一女不嫁二夫”“好女不二嫁”，因此男子失意後大多放開尋求新生活,女子卻心灰意冷黯然退場。
理解歸理解，心情卻並不很好。她注視着這六十餘人，微微一笑：“諸位。”
她聲音不大,但卻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這是江湖人的內力入耳,僕人們見識過,立刻停下交談和張望，朝她看去。
韶音此刻站在主殿的前方，腰佩長劍,雙手負在身後,雖然年紀很輕,但打扮與氣質卻讓人不敢小覷。
“諸位沒有見過我,我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姓宋，是谷主請來的貴客。”
僕人們不做聲，靜靜地看着她。
“諸位在谷中，十年如一日，過着波瀾不驚的生活。安全有餘，活潑不足。谷主擔心諸位生活乏悶,特請我來做一番改善。”
衆人仍舊面無表情。
她們來此處已經很久了，有些是流落街頭的可憐人，有些是被賣進青樓的女子，有些是尋死時被帶回來的。
來到絕心谷後，有一方安靜之所庇身，心裏是感激的。但是時間久了，她們日復一日，伺候那些江湖人，見不到外面的人，慢慢心如死水。人還活着，心已經死了。
也有人想報仇，但是她們跟那些江湖人不一樣，那些江湖人互相結伴去報仇，瓜分鉅額財富，都很願意。而她們，什麼都拿不出來，沒有人願意替她們報仇。
她們日日守着仇恨，心肝被啃噬得鮮血淋漓，最終心被掏空，只剩下一副軀殼。生活苦也好，甜也罷，已經不能引起她們的興趣。
“自今日起，絕心谷改名爲歡樂谷。”韶音仍然在講話，“我有意將此風景如畫之地，改造爲遊覽勝地，屆時遊客從五湖四海而來，紛紛沉醉於此，諸位便有機會改變生活。”
住宿，飲食，服飾，玩具，紀念品，導遊服務……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機，待到那時，她們的生活會被改變。
“諸位所賺得的銀兩，皆歸諸位所有，歡樂谷只收取三成稅費！”她揚聲說道。
賺的錢是自己的，纔有動力工作。
沒有人能抵擋賺錢的快樂，如果有，那一定是賺的錢不夠多。
有了快樂，誰還在意曾經的負心人，誰還要心死如灰的過日子？
她們要買華服，買珠釵，買珍饈美食，要去聽戲，去逛街，去看熱鬧，要交朋友，要心懷生機，要走出這片禁錮之地，重新擁有生活。
“我要僱人建房子，劃地，改造這片山谷。但是手頭的銀錢不夠，好在我找到一批願意投錢的親戚朋友，他們不日即將到來，屆時有勞諸位招待。”
“至於他們來之前，諸位只需如常生活。而我住在玉藻苑，諸位有事不解，或有任何建議，都可以去尋我。”
衆人平靜地答：“是。”
表情較之前沒有變化。
韶音描述的那些，也許令她們心中掀起絲絲漣漪。但是，僅此而已。
谷主如果真的在乎她們，不會等到現在才讓人來改變她們的生活。這位自稱貴客的少女，年紀輕輕，可靠嗎？反正谷主沒有出面。
“好了，散了吧。”韶音拍拍手，說道。
衆人聞言散去。
剛剛還人頭濟濟的場面，很快就剩下空曠的廣場。
何情綁完人回來，站在她身後，聽了半截，神情複雜：“小姐，你……”
她要做什麼啊？
“對別人來說，絕心谷是歪門邪派。”韶音轉過身，“但對這些人而言，絕心谷是庇身之所。”
谷主對六十三名僕從，是有恩情在的。
“這豈非難辦？”何情皺起眉。難怪她要說，是谷主請來的貴客。難道要一直留着此人？
絕心谷主縱容門派弟子作惡，何情對她惡感很深。
“不難辦。”韶音說道，很快轉了話題，“事情辦好了？”
何情點點頭：“都綁起來了。”
“把他們拖到一起。”韶音下了第二個命令。
何情於是又去拖人了。
二十四個人，扛到主殿中，擺成四排。他提了桶水，每人臉上澆了一瓢，讓他們都醒過來。
“你們是誰？”
“好大膽子，竟敢來絕心谷撒野！”
“谷主！救命！”
韶音揹着手，圍繞他們踱步，說道：“別喊了，絕心谷現在是我的了。”
衆人臉色頓變，有人罵道：“卑鄙小人！使這種手段，勝之不武！”
“自己笨，怪得了誰？”韶音面色不改，很快喝了一聲，“現在，聽我說。”
不等衆人反抗，她快速說道：“我知道你們做過很多事，但具體什麼事，我並不清楚。現在，我要知道你們全都做過什麼。”
沒有一個人出聲。
衆人臉上輕蔑，開什麼玩笑，她以爲自己是誰？
“給他們發一張紙。”韶音示意何情，“每人寫三個人曾經做過什麼事，寫得最全的人，可以獲得赦免。”
衆人面色變幻，但仍舊無動於衷。
韶音又道：“名額有限，只有四人最終可獲得赦免。”她劍尖輕輕點地，“每一刻鐘，斷一條手筋。手筋斷完，就是腳筋。全部斷完，還有眼珠子可以挖，鼻子可以削，舌頭可以割，耳朵可以切。”
齊齊的吸氣聲響起，二十四人面色紛紛變了，全都駭然：“好惡毒的女子！”
就連何情都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過去。
這，這麼狠辣，當真是宋莊主之女？
他以爲大俠的女兒，尤其是如此漂亮又有天賦的女孩，會精心呵護培養，是一個心中充滿正義，天真爛漫的女孩！
莫非她是假冒的？！
“計時開始。”韶音揮劍，幾道劍氣出去，割斷對方綁住手的繩子。
二十四人按摩着被綁縛得發麻的手，左右看看，前後看看，眼神試探又戒備。
他們之間沒什麼交情，僅僅是一個門派而已，其中有人甚至還有摩擦。
出賣對方，並不會讓他們心中有任何愧疚。
“女俠，沒有筆，怎麼寫？”很快有人出聲道。
韶音看過去道：“不僅沒有筆，還沒有墨。”
衆人看着她，頓了頓，有人道：“是不是筆墨數量不夠？”
二十四人同時寫，就得二十四支筆。她從哪裏找來的紙？誰的書房？應當不會備着這麼多筆。
正要給她建議，就見她輕勾脣角，說道：“指爲筆，血爲墨。你們都有的，寫吧！”
寂靜。
一雙雙睜大的眼睛，一張張愕然的面孔。
“不要誤會。”韶音隨手甩了個劍花，“我只是看起來漂亮甜美，我的心很黑。”
衆人：“……”
看出來了。
一股顫慄感順着脊骨往上爬，一直爬到天靈蓋，嗖嗖的涼。
不敢再廢話，咬破手指，開始書寫起來。
如果出賣對方，能獲得所謂的免罪，那隻能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至於寫完之後，韶音能否做到承諾，他們只能寄希望於她守信諾。畢竟，倘若不按照她的意思來，他們要被挑斷手筋、腳筋，五官還會被削。
真不知道哪個門派培養出來的弟子，明明一身正氣，做的事卻如此邪氣。叫他們這些無惡不作的人，都覺膽寒。
韶音繞着他們慢慢走動，擡眼瞧見僵成石像一般的何情，眨了眨眼，說道：“嚇到了？”
何情張了張口，又閉上，搖搖頭。
沒有嚇到，只是非常震驚！
“小姐，做得很對。”他慢慢說道，厭惡地瞥向地上衆人。
這些人無惡不作，對他們如何苛刻都不爲過。
他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好主意，會由恩人之女想出來。這讓他受到很大的衝擊，他認知中的名門正派，沒有人是這等邪氣做派。
但他想到她在破廟中的殺伐果斷和救人，又想到她想法安置谷中的僕人們，又不由得心悅誠服。
俠士，便是如此！
鋤強扶弱，心懷悲憫，面面俱到！他做夢都想成爲這樣的人！
“一刻鐘到。”
韶音對何情示意，將衆人面前的紙張收起。
一張張被裁成a4紙大小的紙張上，寫滿了字跡。
她慢條斯理地閱讀着，頭也不擡地道：“斷他們一條手筋。”
何情一愣。
地上衆人也愣住了，紛紛道：“我等已經寫了！爲何還要斷我們手筋？”
“我剛剛說的是，每一刻鐘，斷一條手筋。”韶音看完一張，翻開下一張，“沒說你們寫了就不斷。”
衆人情緒頓時爆發：“豈有此理！”
“早知我等便不寫了！”
韶音笑笑，擡起頭道：“如果你們不寫，現在斷的就是項上人頭了。”
她大老遠跑來絕心谷，來跟他們鬧着玩嗎？
衆人頓時敢怒不敢言。
“再給他們一張紙。”韶音對何情示意，“把剛纔寫的，重新寫一遍。只許多，不許少。誰少一個字，那他身上就要多一個窟窿了。”
說着，她甩了甩長劍。
何情已經震驚到麻木。
抿着脣，給衆人發紙張。
衆人皆是怒氣高漲，很想有骨氣地說：“有種你就殺了我們！”但這一招對別的正義俠士好使，對這個小姑娘，恐怕是不好使的。
哪怕心裏將她罵個狗血淋頭，卻還是不得不接過空白的紙張，回憶着剛剛的內容，開始書寫。
這次不用咬破手指了，在斷掉手筋的地方蘸一蘸，悶頭書寫。
再次收上來，韶音沒有立刻閱讀，而是道：“斷他們一條腳筋。”
“不要啊！”
衆人紛紛求饒：“小姑奶奶，求求你了，發發慈悲！”
“不要如此折磨我等了！”
韶音面色淡淡：“你們殺人全家，點火燒掉一整個村落，動不動滅門，那些無辜的人懇求你們時，也發慈悲了嗎？”
別的不說，當日麻姑等人打算把萬梅山莊滅門，拋卻他們姓宋的不說，那些僕人們何其無辜？難道不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嗎？
還有劇情中慘死的侄兒侄女，一個三歲，一個還不到一歲，稚子何辜？
麻姑等人能夠這般行事，難道其他人會好到哪裏去嗎？
何情沉着臉，走過去挑了他們的腳筋。
“好了，送回去吧。”韶音道。
於是何情挨個扛起，送回他們自己的院子。
韶音伸了個懶腰。
“將花靈花秀接來吧。”花靈是個聰慧的姑娘，可以學着將谷中的僕人們管理起來。
“順便去驛站送封信到萬梅山莊。”事情已做完，該跟家裏打個招呼。
何情應道：“是，小姐。”
轉眼過去半月。
“諸位，”這日，韶音將谷中的僕人們集合起來，面帶微笑地說：“我請來的願意出錢一起建設歡樂谷的親戚朋友們就要到了，請諸位辛苦一些，多置備些飯菜，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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