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以身入局
任平生所講，是小國主從未聽過的。他驚訝於任平生的坦誠，同樣也從這片話語之中，得到了極大的啓發。
跟他以往所知曉的大臣和太后不同，他看似在給自己解釋，實際上，是在用解釋來教導自己。
似乎察覺到了任平生的用心良苦，小國主心裏的警惕也放鬆了不少。他沉吟開口道：“可那枚金令，不是在安福喜手中嗎？”
任平生笑道：“國主可還記得，那五枚金令是何人所做？既然能夠做出第一枚，那爲什麼不能有第二枚一模一樣的？”
小國主一怔，朝一旁的碧珠看了過去，恍然大悟：“可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那此刻在太后那邊的是？”
“國主，可聽過一葉障目不見山？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碧珠自從追隨臣之後，一直輕紗蒙面，極少顯露真容。”
“在仙王還在世之時，臣就讓碧珠培養替身，她自己暗中掌控聽雨樓。當跟替身相處久了之後，那假的就是真的。”
“這些年來，跟太后相處的一直是替身。所以對於太后而言，那假的替身就是真的碧珠，如此而已。”
“國主日後執掌天下，當也要以此爲戒，非親眼所見而不可信。哪怕是親眼所見，也未必全部可信。”
“只有徹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纔可信。”任平生一臉正色叮囑，小國主一顫，看着任平生真誠的眼眸，重重點頭。
小國主再次開口問道：“國師此舉，就爲了把此事嫁禍給安福喜？可安福喜遠在寧國，傢伙給他有何用？”
任平生搖了搖頭：“區區安福喜，哪有資格讓臣如此費心？此局所謀，是爲太后，是臨王，而非安福喜。”
他看着小國主繼續問道：“在國主看來，如今安氏天下大權盡在手，其癥結何處？陛下若要重振皇權，該從何處開始？”
小國主沉思片刻，才沉聲開口道：“在臨王，在安相，在大昊安氏一脈的朝臣。不破不立，破而後立，方是根本。”
“那要瓦解安氏朝臣，又應該從何處下手？有一點，國主說錯了，安氏最大的靠山並非安相，而是太后。”
“如今的太后執掌朝政，安氏羣臣之中，一大部分都是忠於安氏，但也有一部分是忠於太后的。”
“至於忠於國主和皇室的，也就那麼一批極少的老臣了。特別是，如今的文皇閣，可是支持太后的。”
“那麼此局要破，在京都籌謀，就只能從兩個人入手：太后和臨王。他們一方代表安氏新貴，一方代表安氏老臣。”
“太后希望大昊國本安穩，安氏內部穩定，所以會把安福祿之死嫁禍給臣。她已經命假碧珠收起金令，把金令之事從聽雨樓抹除。”
“臨王去聽雨樓是查不出什麼的，只會查到夕陽殺手是隨我入聽雨樓。但太后也沒想到，廷尉府昨夜就查到了金令之事。”
“當臨王自己在廷尉府查出金令歸屬於安福喜的時候，他會怎麼想？聽雨樓抹除了一切痕跡，是誰的命令？又爲了什麼？”
小國主陷入沉思，慢慢的，他明白了過來。任平生繼續道：“安福喜藏匿席爲安座下，隱藏身份，無人知曉其於何處。”
他淡淡道：“那枚金令之事，就等同於死無對證。而太后之舉，反倒是坐實了此事爲安福喜所爲，不是嗎？”
“臨王善藏，必不會讓廷尉府說出此事。而廷尉府一直都屬於中立，誰也不得罪，誰也不偏幫。”
“這個時候，國主再派人悄悄傳令，不得提金令之事，廷尉府也只會以爲是太后的命令，自然更不會惹火上身。”
“聰明人，都喜歡心裏藏事，如此一來，就會埋下猜忌的種子。當這枚種子日益成長的時候，就會迎來盛開的怒火。”
“經此一事之後，國主覺得，臨王和太后之間，可還會有信任可言？對於他們而言，此事會成爲他們心裏最大的芥蒂。”
此刻小國主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沒想到，眼前的任平生竟然如此可怕。一環接一環，安排的天衣無縫，心深似海。
他似乎又想到了新的問題：“那動機呢？安福喜遠在寧國，似乎並沒有殺害安福祿的動機，這如何作解？”
任平生微微笑道：“安福喜沒有要殺安福祿的動機，可太后有啊！太后爲何替安福喜遮掩？爲何偏偏就是安福喜的金令？”
“正因爲安福喜身處南疆，身份不明，所以才更加不易追查。如此一來，不是更加坐實了夕陽殺手跟他脫不了干係？”
“第二便是安福祿的身份，他可是大昊最年輕的福祿侯。不僅如此，他還執掌京都巡城衛，宮中禁衛，手握實權。”
“可以說，京都之防，盡在安福祿之手。甚至於，因爲臨王的偏愛，他甚至還可以調動一部分昊天營。”
“如此重要的兵權，太后如何會安心交到安福祿手中？如今安福祿已死，那這兩個位置，會交到什麼人手中？”
小國主聞言，心中一動，輕聲開口道：“太后傳來國旨，讓文皇閣主文正天，暫代其職，守衛京都國宮。”
任平生嘴角揚起：“誰都知道，文正天如今纔是太后最信任的寵臣。安福祿前腳剛死，他後腳就掌管了巡城衛和禁衛軍。”
他朝小國主看了過來：“太后又替安福喜掩蓋金令之事，這重重事情重合之下，國主覺得，臨王會相信太后嗎？”
小國主徹底驚呆了，這纔是真正的謀略啊。滴水不漏，算準人心，因人而異的設局，讓他們深陷其中不自知。
“國主可知，這一局若想成功的前提，是什麼嗎？”任平生反問，小國主茫然的搖了搖頭。
“國主細想，若此局無太后陷害，無臣出現在案發現場，若無臣在京都街道剛跟安福祿之嫌隙，那它，能成嗎？”
“因此，此局之關鍵，便是以身入局。”任平生微微一笑：“任何事，當知捨得，以身入局，已勝天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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