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菩提樹(二合一)
千絕峯直衝入雲,或者說連雲亦只是在千絕峯下。
千絕峯下有一小道,穿過林間,蜿蜒曲折的通往千絕峯頂。
偶爾會有山間的溪水會斷開小道,或是旁着小道通行一段距離。
蘇墨牽着小丫頭緩緩的走在山徑之上,羣峯之間......如今這高聳山峯上陡峭的小徑似乎對於蘇墨而言已不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他只是神魂孱弱,可神族的身軀卻十分的強壯。
“少爺,前面有一條小溪,我去洗兩個果子!”小丫頭指着前方小徑一旁的一條細小的溪流說道。
這條溪流只有一丈寬,溪流之中潺潺山泉流過小徑,在小徑上的一個口中穿過這山間小徑輕柔的流向山去。
“好。”蘇墨點了點頭,回過頭看了看山間的絕美景色,擡着步履和小丫頭來到了那小溪流旁。
小丫頭從包裏取出了兩個鮮紅的果子,捲起衣袖,小心翼翼的在溪流之中洗了起來。
那溪流之中的流水十分清澈,底下是細石鋪滿的溪牀或者裸露的山岩。
小丫頭洗好了果子,着急的想要將果子給蘇墨一個,卻不曾想腳下一滑,一隻腳踏入了溪水之中,溼了鞋子。
“小心。”蘇墨立刻上前,拉起了小丫頭。
小丫頭苦着臉,看了看一隻被溪水浸泡溼的鞋子,然後將兩個洗淨的果子放入蘇墨手中,脫下那隻溼透的鞋子高高舉起,委屈的開口:“少爺,丫頭鞋子溼了。”
蘇墨看着小丫頭那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強忍着笑意將一個果子塞進小丫頭嘴裏,然後騰出一隻手來接過小丫頭手中還在滴水的鞋子,“哎呀......還真是溼了呢。”
“少爺~~”小丫頭吞下果子,十分不滿的看着滿臉打趣之意的蘇墨。
蘇墨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一間破廟,無奈開口道:“走吧,咱們先去那個破廟休息一下,生火替你把鞋子烘乾。”
小丫頭不解的問道,“少爺爲何不直接用修爲替丫頭將鞋子烘乾?”
“那少爺爲何沒有帶着小丫頭直接飛到山頂呢?”蘇墨反問道。
小丫頭努了努嘴,“那多沒意思呀!”
“這便是人之趣啊!”蘇墨笑着蹲下了身子在小丫頭面前,對着小丫頭開口道,“來,咱們的丫頭小姐.......少爺揹你!”
小丫頭立刻喜笑顏開,趴上了蘇墨地後背,看到蘇墨一隻抓着那隻鞋子,一隻手抓着果子,便從蘇墨手中接過了那枚果子,鞋子依舊還是讓蘇墨提着。
蘇墨無奈的一笑,揹着小丫頭站起身來,朝着不遠處的那間破廟走去。
小丫頭在蘇墨地後背,環抱着蘇墨的肩頸,將那枚果子遞到了蘇墨地嘴邊。
蘇墨回過頭一笑,然後一口咬向那枚果子。
“啊!”小丫頭尖叫,“少爺咬到丫頭的手指了......”
“是嗎?”蘇墨嘴中含着果子,含糊不清的開口道,“給少爺看看......”
“喏......”小丫頭將那根被蘇墨牙齒輕輕磕到的手指橫在蘇墨面前,似乎在控訴着蘇墨的‘殘暴’罪行,“你看,這裏都紅了。”
“太遠了,看不清......”蘇墨緩緩說道。
小丫頭便將舉着的手離蘇墨的眼前更近了一點,蘇墨張嘴作勢還要咬一口,小丫頭立刻十分警覺的抽回了手,再也忍不住“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蘇墨揹着小丫頭緩緩的走入了這個無人的破廟,破廟雖然無人,卻像是時常有人進來一般,一旁還有一些遺落的柴火凌亂的丟棄在地上。
想來這破廟經常會有山間的樵夫來此駐足休息。
見到地上還有之前之人生火殘留的碳灰和一張破席子。
蘇墨將小丫頭放在了那破席子上,起身拾來了一些柴火,然後燃起了火堆。
小丫頭坐在席子上,看着蘇墨忙碌的側臉,像是十分的滿足。
蘇墨將小丫頭那隻溼透鞋子用力甩了甩,甩去了大部分的水後將之架在火堆的一旁烤了起來。
“少爺這回不會再將鞋子烤焦了吧.....”小丫頭憂心忡忡看着自己的那隻鞋子,有些擔憂的說道,“丫頭可就只有這一雙鞋子呢。”
“若是這鞋子烤壞了,後面的路少爺就只能一直揹着丫頭了!”想到這裏,丫頭似乎又覺得鞋子烤壞了也不錯。
蘇墨聞言翻了翻白眼,擺手說道:“少爺我天賦異稟,怎會連烤這區區一隻鞋子還能烤壞?”
小丫頭想了想說道:“上回咱們從江南到京城的路上,少爺便將自己的鞋子烤壞了!”
蘇墨似乎也想起來了那次的糗事,尷尬的嘴角抽了抽,然後十分自信的打包票道:“上回是意外,這次絕無可能!”
小丫頭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一陣風吹入破廟,不知何時天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呀!”小丫頭指着外面變暗的天色開口道:“好像要下雨了。”
蘇墨也擡頭向外看去,果然見天色好像真的是要下雨,卻不在乎的說道:“下就下唄!咱們也不怕雨淋。”
“可是......”小丫頭搖了搖脣,“下雨便見不到峯頂的好景色了吧!”
“咱們可以在這廟中等雨過了再上峯頂......”蘇墨又看着那陰沉的天色繼續說道,“而且,看着天色,一時之間也下不來。”
似乎爲了打臉蘇墨的話,話音剛落時外頭便響起了‘滴答滴答’雨落的聲音,只過沒多久,大雨便傾盆而下了起來。
“嘩嘩譁......”
蘇墨嘴角抽搐,看着外面‘嘩嘩’的落雨,笑臉立刻僵硬了起來。
“哈哈哈哈......”小丫頭見蘇墨地樣子,笑得前仰後翻。
蘇墨揮了揮衣袖,正色道:“這就叫天不遂人願,你懂了嗎?”
“懂了,懂了......哈哈哈哈。”小丫頭無視蘇墨地窘態,肆無忌憚的笑着。
蘇墨無奈的苦笑了一聲。
這時,幾個樵夫慌亂的衝進破廟,似乎也沒想到這一下子竟然下起了這麼大的雨。
幾個樵夫見破廟中已經有人生起了火堆,立刻高興的湊了過來,“小哥,這火能否讓我等也烤烤,這身上淋了雨,還是有一些寒冷!”
蘇墨指着那火堆旁空曠的一圈,笑着說道:“不礙事,一起便好!”
“多謝小哥!”幾個樵夫將手中的柴刀丟在一旁,十分高興的湊了過來,在火堆之旁席地而坐。
“這雨下的突然,我等真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好在離這破廟不遠,不然就只能頂着雨回家了!”一個樵夫,舉着手搓了搓靠近熊熊燃燒的火焰旁暖手。
“所以我剛纔說這天不遂人願嘛......”蘇墨看向小丫頭聳了聳肩。
“是極是極,不過我們可說不出小哥這等有學識的話來,哈哈。”
蘇墨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雨中又慢悠悠的走來了一個老和尚......
老和尚緩緩的走入廟中,一身海青素雅樸實,渾身溼透卻是滿不在乎。老和尚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滿臉笑意的看向蘇墨二人。
“咦?”小丫頭看着那名老和尚,驚訝的開口道,“你不是那個慧空嗎?”
慧空和尚笑着看向小丫頭又看向蘇墨,緩緩開口道:
“二位小友,別來無恙啊......”
“見過慧空大師。”蘇墨站起身來,向着慧空和尚行了一禮。
這老和尚便是蘇墨與丫頭在江南入京城時,途中在一間寺廟中見過的慧空法師。
當時蘇墨和丫頭二人,身無分文,在慧空法師的寺廟中度過了幾日。
那時,這慧空法師還說蘇墨與佛有緣,有着很深的慧根。可當時的蘇墨卻說自己六根不淨,怕慧空渡自己出家,於是帶着丫頭便跑了......
卻沒想到能在此處見到慧空法師。
慧空和尚緩緩的走到火堆之旁,指着火堆笑着說道:“可否讓貧僧也烤火取暖一番呢?”
“大師請便。”蘇墨尊敬的說道,他知道這是一個德高望重的佛門前輩。
慧空和尚點了點頭,緩緩的盤膝坐下,將手中的禪杖輕輕的放到了一旁,然後臉含笑意的看着蘇墨和小丫頭。
蘇墨也坐了下去,向着慧空和尚抱拳問道:“不知大師此番下山又來到了此處,所爲何事?”
慧空和尚雙手合十,平靜的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此番下山......乃是爲了渡一人.....”
蘇墨一下子來了興致,看着慧空和尚,十分好奇的繼續問道:“渡誰?”
慧空擡頭看着蘇墨,平靜而認真的開口道:“渡......你!”
蘇墨和小丫頭一愣。
蘇墨如同在風中凌亂一般的擺了擺手,笑着開口道:“渡我做什麼?我六根不淨,可做不來和尚。”
“是啊是啊......”小丫頭在一旁附和道,“少爺可不會做和尚。”
慧空搖了搖頭,看向外面傾盆而下的磅礴大雨,緩緩的問道:
“小友覺得外面的雨如何?”
蘇墨轉頭看向外面‘噼裏啪啦’落地的大雨,開口說道:“始於天,落於空,歸於地。”
“那小友覺得這雨是指......始於天上的雲,還是落於空的滴,亦或者是歸於地的水呢?”慧空和尚又問。
蘇墨看着外面的落雨,想了想,似乎覺得雲不能算是雨,已經落下匯成河流的水也不能算是雨,可中途的下落的便是雨嗎?
要知道,中途下落的只是雨的一個極短的過程,用過程來形容一物似乎不貼切。
蘇墨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始於天,落於空,歸於地這一整個過程的產物是雨,並非單一的某一種狀態。”
慧空和尚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小友又何必拘泥於法相?”
蘇墨讀懂了這句話的意思,此話的意思是說:佛法如雨,落地之後便不是佛法了。所有的佛法到最後都會被丟掉,更何況並不是佛法。
話外之音便是,佛法是相,修佛到最後便不會再太着於相!連我自己最後都會摒棄法相,我又爲何要讓你修佛呢?
蘇墨苦笑了一聲......明明十分簡單的一句話,在佛門都能說的跟人生哲理一般。
“既然大師不是想要渡我入佛門,那大師是想要渡我什麼呢?”蘇墨問道。
“阿彌陀佛......”慧空法師雙手合十嘆了口氣,“世間苦,世人苦,最苦的其實蘇小友......貧僧欲渡小友過苦海!”
“爲何世間最苦的是我?”蘇墨好奇的問道。
“佛本無相,可蘇小友有相。蘇小友的相乃是立於人間之相,苦人之苦的相。如同落葉浮江河,一生隨波逐流,無人可伴,無木可依......”慧空法師緩緩的看向靜靜坐在蘇墨身旁的小丫頭,低沉的開口道:
“小友註定一生無伴,也註定一生悲苦......”
小丫頭怔怔的看着慧空法師,似乎想起什麼一般,緩緩的轉頭看向蘇墨。
蘇墨搖了搖頭,看着高深莫測的慧空法師,似乎能在慧空法師的眼中看到玄妙的禪意,那禪意能看穿一些東西。
“大師想如何渡我過苦海?”蘇墨問。
“小友再看屋外的雨......”慧空法師指向廟門之外,指了指身上的被淋溼的海青,“小友覺得這雨如何?”
一樣的問題,可問的卻是兩個東西......
蘇墨緩緩的開口道:“始、落、歸......是生老病死......似人生。”
慧空法師笑着點了點頭,又問道:“小友再看,覺得這雨如何?”
蘇墨站起身來,走向廟門之外,站在屋檐之下看着那密密麻麻下落的萬千雨水,忽然似乎看明白了什麼,猛地回過頭說道:“一滴雨是人生,那這萬千的雨......”
慧空法師看着蘇墨笑着捋了捋鬍鬚,“小友的慧根和佛性果然深厚。”
“衆生落下是爲悲,落地歸苦海......這便是小友一生的悲苦由來。”
“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
“小友懂了嗎?”慧空法師笑着問道。
“我懂!卻做不到。”蘇墨輕輕的說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慧空法師嘆了一口氣。
一個樵夫愣愣的說道,看着慧空法師和蘇墨說了半天,感覺十分困惑,似乎這兩個人說的不是人言,於是開口道:“我怎麼聽了半天,一點都沒聽懂?”
“咱們俗人哪裏聽得懂這種高深玄妙的東西。”另一個樵夫搖了搖頭,掏出一個酒壺喝了一口。
另一個樵夫搶過酒壺,喝了一口,“啊~爽!你怎麼不早拿出來?”
“我現在也不該拿出來!”
蘇墨看着兩個爭奪酒喝的樵夫,笑了起來,看向慧空法師道:“我沒有大師的悟性,我所見的只是......”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慧空法師轉頭看向屋外的磅礴大雨,“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大師......”蘇墨看了一眼小丫頭,對着慧空法師開口道。“苦海有夢,我和丫頭正要去菩提之下走走。”
“若大師有時間,莫不隨我們一同去見見那菩提樹下有無明鏡臺?”
慧空看着蘇墨深深一嘆,點了點頭道:
“那貧僧便與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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