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衣衫單薄,穿着一雙舊拖鞋,跌跌撞撞地走在夜路上。
路兩側的人家門窗緊閉,路燈一盞盞延伸出去,通往未知的盡頭。夜風是『潮』溼粘稠的,天空中悶雷陣陣,正醞釀着一場暴雨。
而他找不到藏身之處。
他敲不開任何一扇門,又身無長物。沒有去處,也找不到歸宿。
但是內心深處有個信念在支撐着他:要堅持走下去,前面有人在等着他。
他不知道那人是誰,卻因有這個信念,從未停止過腳步。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一下從夢魘之中拽了出來。
“雨生!”
恢復意識的滋味其實並不好受。中斷的痛覺在一瞬間迴歸身體裏,額頭的傷口疼得古怪刁鑽,彷彿有人正往腦袋裏釘釘子,又像有東西正把大腦自傷口往外拽。
江雨生頭暈目眩,想嘔吐。但是他放心了下來,不再惶恐。
那人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那條暗路,不會再跌落進噩夢之中。
醫生拿着手電筒輪番照江雨生的眼睛,又伸出兩個手指:“這是幾?”
江雨生疲憊地笑:“這是二。還有,我叫江雨生,今年滿二十七歲,是x大生物系副教授。”
“很好。”醫生低頭唰唰寫病例,“今天還是要留院觀察,傷口注意不要沾水。還有,年輕人,飲酒要適量。”
江雨生慚愧:“是,都聽醫生的。”
醫生領着手下實習生浩浩『蕩』『蕩』而去。
等到門關上,顧元卓坐在牀邊,同江雨生四目相接,兩相無言。
感情在無聲的視線交接中傳遞,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江雨生的鼻子酸了。他目光溼潤煽動,擡手輕『摸』顧元卓冒出鬍渣的下巴。
顧元卓長吁一聲,緊繃的身軀霎時垮塌了下來,俯身將他緊緊抱住,整個人伏在他懷中。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聲音飽含着委屈。
“對不起。”江雨生的手掌撫着戀人的頭髮,像在給大狗順『毛』,“真的只是個意外。”
“自從和我在一起,你就總犯血光之災。去年也劃傷了胳膊。”
“你不能這麼『迷』信。”江雨生扯了扯顧元卓的耳朵,“喂,還生氣嗎?”
顧元卓擡頭瞪着他,兩眼佈滿血絲:“你知道現在不論什麼我都會依着你。”
江雨生只得苦笑。
這樣的妥協,也算是和解。生活中並非每件紛爭都能如法官判案般劃分出雙方條條對錯,懲罰賠款。得過且過,不要太較真。
“咳咳。”房間中的第三人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兩個大人忙不迭分開。
“啊,敏敏。”江雨生朝敏真伸出手,很是愧疚,“你昨晚是不是嚇壞了?”
顧元卓興奮地把敏真拉過來:“雨生,我們給你一個驚喜。來,敏敏?”
敏真注視着舅舅,張開了口:“舅舅。”
江雨生怔住,眼眶紅了:“你……能開口說話了?”
敏真拉起了舅舅的手:“舅舅,你沒事吧?”
孩子已經一年多沒有開口,口齒笨拙,嗓音沙啞。但是聽在江雨生耳中,卻猶如天籟之音。
江雨生把外甥女抱住:“舅舅沒事。舅舅有你呢。”
江雨生兩天後出院,那日,也是他二十七歲生日。
顧元卓從酒店定了一桌好菜,點上兩支大蜡燭,又從後院的月季花架上精挑細選地剪了一大束花。
敏真幫着顧元卓挑花,慢吞吞地說:“花……是送給……女孩子的。”
她重新開始說話,口齒還很不流利。
顧元卓把一朵粉『色』月季『插』在敏真的頭髮裏:“花是送給心上人的。”
“那我……以後也可以……送花嗎?”
“你是我們家的小公主,要矜持點。最好還是讓男孩子給你送花來。”
晚飯,江雨生在燭光中微笑:“又老一歲了。”
敏真以果汁代酒:“願舅舅……青春長駐。”
江雨生笑:“那不是成了老妖怪?”
顧元卓說:“那麼,願年年有今日。”
江雨生看看戀人,再看看外甥女,將果汁一飲而盡。
那天,敏真照例早早離席,留兩個長輩在客廳裏。
悠揚的旋律依舊穿透過門板鑽了進來,敏真坐在門邊的地板上,仔細聆聽。
一把溫柔的女聲唱着:“isaylove,itisaflower,andyouit'sonlyseed.”
而我說,愛是花兒,而你,是那唯一的種子。
敏真抱着膝,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嚮往着大人們的世界。
那之後,江雨生和顧元卓又和好如初。
敏真再沒聽他們討論過郭長維或遺產有關的話題。兩人心照不宣地將這個心結放在了一邊,試圖讓時間去淡化它,或者等待下一個契機來將其解決。
江雨生頭上的傷疤脫落了,留下一個淺白的印記,不大美觀,但好在可以用劉海遮擋住。
敏真逐漸覺得,大概生活中很多事也都如此。抹不掉的坎坷和污點,那就遮掩住,繼續把日子過下去。
事事斤斤計較,追根究底,活得太明白了,往往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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