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靡寶
那年春天,敏真的英語課上來了一位新外教。那是個扎着粗麻花辮,穿破洞牛仔褲的美國大妞,豐碩高大,熱情浪漫。

  女老師喜歡通過英文歌幫助學生理解美國文化。在她的課上,敏真又再度聽到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當那鋼琴旋律的前奏響起時,敏真腦子還未反應過來,鼻子就先一步酸澀。

  somesaylove,isariver,thatdrownsthetenderreed.(有人說,愛是河流,浸潤了柔嫩的蘆葦)

  就是這個旋律,將記憶海攪起漩渦,翻出了一顆皎皎的明珠。

  曾有一個晴朗的夜晚,敏真悄悄地看着兩個她深愛的長輩,在月『色』與歌曲中緩緩起舞。

  那時候,花開得正好,月也正圓。女聲如泣如訴,悠悠地歌唱着愛情。

  女老師說:“這首歌叫therose,是一首傳唱了幾十年的老歌。旋律優美,歌詞膾炙人口。”

  可不是麼?這歌詞將愛解說得如此淋漓盡致,簡直句句箴言,教親身體會過愛的滋味的人一時五味雜陳。

  有人說,愛似利刃。不論是敏真的父母,是江雨生,還是顧元卓,都是刀下流血的靈魂。

  有人說,愛是無窮的**。即便是相愛的人,亦要忍受無法自拔的煎熬。

  又有人說,愛是綻放的花朵,而你,是唯一的種子。

  顧元卓走後,春天正式返回了這座城市。

  陽臺上的花盆裏,敏真種下的花苗熬過了嚴冬,開始抽枝發芽,在春風豔陽之中舒展着身軀。

  這三株花苗一日一個樣,枝葉茁壯,相信春末就能開出今年第一批花來。

  那種碩大,粉嫩,芬芳撲鼻的花朵,捧在手心裏沉甸甸的,多麼可愛。只可惜顧元卓看不到了。

  敏真對那株以顧元卓命名的花苗格外關照,將它當作遠行的顧元卓。她潛意識裏覺得,不論那個男人走得多遠,又會有怎樣精彩的生活,它的根系始終紮根在這片土裏,還是同她和舅舅在一起,不曾離開。

  至於江雨生,失去了顧元卓的江雨生……

  敏真後來回憶這段日子時,對尹慧中感嘆:“失戀原來這麼可怕。一個人要有多堅強,才能經受住這種打擊。”

  尹慧中問:“你舅舅當時很痛苦?”

  “那簡直不能用痛苦來簡單概括。”

  江雨生一貫是個隱忍、內斂的人。生活早就教會了他,發泄情緒除了浪費時間,對解決問題和度過難關毫無益處。

  於是,江雨生開心了不會轟然大笑,生氣了也不會掀桌咆哮,而受傷了,自然也不會失聲痛哭。

  他就像一口海貝,緊閉着嘴,默默地包裹着腹中那一顆尖銳的沙礫,用傷口滲出的血『液』層層浸潤,直到把沙礫變做一粒珍珠。

  顧元卓一走,江雨生就病倒了,體溫一路攀升到三十九度五。人卻越燒越清醒,也不驚動敏真,自己去校醫院吊水。

  還未開學,校醫院急症室裏也冷冷清清,唯有陽光自高高的玻璃頂棚落下,恰好落在江雨生的身上。

  感覺十分神聖。

  江雨生木然坐着,一時覺得自己被四壁緊緊壓迫,一時又覺得自己離這個世界很遠、很遠。身體輕飄飄地離開了地面,對抗着萬有引力,向上拔升,飄向蒼茫的天空。

  擺脫了所有的記憶和痛苦,他掙脫了束縛,『蕩』漾在無邊無際的寧靜之中。

  “舅舅!”

  孩童清脆而驚慌的呼聲如雷貫耳,哪怕江雨生的魂已飛去九天之外,也被這一聲呼喚拉扯了回來。

  江雨生艱難地睜開眼,就見敏真撲在牀頭,大滴大滴的淚水自紅腫的眼中滾落而出。江雨生在醫院裏暈倒,熱心的同事將敏真自家裏接來探望他。

  小女孩那一臉惶恐和悲傷讓江雨生心酸難當。

  這個孤獨漂泊許久纔來到自己身邊的孩子,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倚靠。他如果倒下,敏真怎麼辦?

  江雨生握住了敏真的手。一個滾燙,一個冰涼。但是他又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可要擺脫失戀的低『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成熟理智如江雨生,在這個時期,也只有束手向生理本能投降。

  他依舊長時間失眠,迅速削瘦,寡言少語,神情恍惚。

  敏真總算深切領會到“魂不守舍”這個詞的精妙。此刻的江雨生,顯然就是身軀仍機械般維持着日常運作,魂靈卻不自覺飄『蕩』去了遙遠的大洋彼岸。

  敏真偶爾半夜起牀上廁所,常會看到大臥室的門縫裏透出燈光。有時江雨生甚至會坐在幽暗的客廳裏,電視調爲靜音,播放着歡騰的娛樂真人秀。他一坐就是一整夜。

  敏真知道,舅舅並不是爲了看電視節目,他只是想找點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再沉浸在思念之中。

  顧元卓的大量物品都沒有帶走。江雨生將這些雜物收拾出來,全部送到了顧太太處,不想睹物思人。

  有一件襯衫是漏網之魚,被錯收在了江雨生自己的衣櫥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洗過的衣服乾乾淨淨,但是江雨生還是能從上面聞到屬於顧元卓的淡淡的氣息。

  江雨生有種滄海飄泊遇浮木的感覺,抓着襯衫就不肯鬆手。從那以後,他抱着襯衫才能順利入眠,一覺到天亮。

  敏真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舅舅有沒有哭過。但是他在最初的半個月裏,雙目一直紅腫。也許有些眼淚,不會從眼眶裏涌出來,卻倒灌進了心田,將那裏淹成了湖泊。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尹慧中問。

  敏真想了想:“最嚴重的時期大概有一個月,然後逐漸減輕。但是從那時起,他就再也沒有笑得像以前一樣輕鬆恣意過。就像一個人生了一場極重的疾病,縱使痊癒,身體也再不如前。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滿身創痕,有些結了疤,有些也許永遠無法癒合。”

  “真可怕。”尹慧中嘆息,“我發誓永遠不會像這樣全情投入去愛一個人。”

  “可是,”敏真聳肩,“愛情不是裝在試管裏的。誰都不能控制感情投放的度數。”

  他們此刻固然飽受分手的痛苦折磨,可當年也盡情地享受過愛情的火辣狂熱。世界上許多人終其一生,連愛情是什麼都沒有體會過。比較起來,江顧兩人也算是幸運兒了。

  正如那歌中所唱:害怕破碎的心,永遠體會不到躍動;畏死的靈魂,也永不會鮮活。

  他們勇敢的去愛,燃燒了,痛快了,那段歲月過得飽滿豐盛,無怨無悔。

  敏真又說:“我以爲我們會有顧叔叔的新消息,但是並沒有。他走得破釜沉舟,一直沒有再聯繫我們。”

  “真無情呀。”尹慧中說。

  敏真卻說:“當時我也怪他無情,可是後來想,他這也是對的。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舅舅和他有共同的朋友,肯定也知道他的一些情況的。只要知道彼此都還好好地生活着,那又何必藕斷絲連,勾得人慾罷不能呢?”

  “是這個道理。”尹慧中不禁點頭,感嘆,“你舅舅真是個傳奇人物。原本以爲就是個傑出的青年科學家,沒有想到背後還有這麼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我對他的過去真好奇呀。他少年時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和郭家又到底有些什麼誤會?”

  “啊!”敏真『露』出狡黠的笑容,彷彿早就猜到好友會問到這一步,“當初,我也對這兩個問題最爲好奇,卻不敢貿然開口打探。”

  “那你後來打探到了?”

  敏真點頭:“不過,要先從我們搬家開始說起。”

  顧元卓走後第四個月,敏真結束了期末考試。江雨生帶着她去看電影喫漢堡,和她慎重地商量兩件事。

  一是敏真成績有些起伏不定,大概還是受了長輩情變的影響,暑假可能要補課;二是江雨生繼承自郭長維的那套房子,租客臨時退租,江雨生決定把家搬過去住。

  如今他們住的這套房子,顧元卓不僅在這裏生活過數個月,還親手將它修整改造過。家中從桌椅到門窗牆壁,全都留着顧元卓的痕跡。

  他本意是好的——自己將要遠走,在走前將屋子修葺完善,方便江雨生他們繼續居住。

  可是這些痕跡如今看在江雨生眼中,卻成了勾起他思念,引得他無法擺脫痛苦的兇器。

  江雨生打算徹底開啓新生活的篇章,搬家是個不錯的選擇。

  小孩子總是更愛華麗絢爛的東西的。敏真早就垂涎那套傳說中的豪宅許久了,當即舉雙手支持江雨生的決定。

  那間豪宅果真如敏真所想象的一樣,位於一處綠茵湖畔的公園邊,大陽臺可以眺望整片溼地公園。大廈的門廳就有兩層高,貼滿金『色』的大理石紋磚,保安和管家24小時服務,電梯卡只能供物業所在樓層使用。

  這套公寓面積足有五百平方米,且還是本棟大廈裏較小的戶型。六個房間,四個衛生間,裝修得雅緻簡約,傢俱電器配套齊全,還有一間健身房,完全如設計雜誌上的獲獎樣板間。

  江雨生推開客廳的落地玻璃門,溼地公園帶着泥土清香的空氣涌進屋內,涼爽地令人精神一振,手臂上都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喜歡嗎?”江雨生問敏真。

  敏真當然忙不迭點頭。

  “那我們就搬過來。”江雨生笑起來。

  他如今的笑容,不再如過去那般溫暖淳厚,而多了一種冷而鋒利的光。

  彷彿經歷了一場愛情的淬鍊,他如利刃開鋒,如原石切割成寶鑽,開始嶄『露』鋒芒。

  一直以來,他江雨生活得堅韌、隱忍,踏實刻苦,愛得全情投入,自認從沒辜負過什麼人。可命運並未回報他以溫柔。

  他也有想任『性』的時候,也有想去撕破臉爭取的權力和利益,也有虛榮心,有雄心勃勃的欲-望。但是他因早年接受過外人的資助,一直自卑,生怕自己索取太多,姿態不好看,會被世人看輕一頭。

  可是再謹慎小心,低調做人,品德端方,還不是落得人才兩失的下場。可見衆人口中備受稱讚的老好人,往往都是最喫虧受氣的那一個。

  社會資源就那麼多,不論是名利還是愛情,都要你爭我奪才能到手。

  江雨生決定,以後要將他老好同事、教授的人設丟開,想要什麼,絕不再退讓畏縮。

  作者有話要說:江教授痛定思痛,開始從□□往女王轉變了。

  可以想像小攻和郭大回頭來追他的時候,發現難度突然升級成了“extremelyhard”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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