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他反正盡力而爲了。”江雨生低頭削着蘋果。
於懷平繼續問:“全是臨場發揮?”
“是。”
“你家老顧的控場能力槓槓的呀!”於懷平笑贊,“他們信了?”
“哪有那麼容易?”江雨生道,“你看看敏真他們,就知道現在的小孩纔不好糊弄呢。元卓也不過是緊急把話題岔開,轉移注意力,爲後面的公關爭取時間罷了。”
“那後來呢?”
校慶典禮一結束,校方就已在微博上發了聲明,做出瞭解釋。
聲明裏表示,江雨生同顧元卓並不是同一院系師生,沒有直接的權益關係。兩人有記錄的來往也都屬正常範疇,並無任何違反校規和教師道德規範之處。江雨生教授個人在校期間也從來沒有接到任何相關的投訴……
“不是有一張照片挺曖昧的?”
江雨生說:“那條微博發出來不到一個小時,元卓讓律師代他在微博上發言澄清,表示我對他有滔天的恩情,他對我感激涕零。我們倆在生活中不僅是好友,還是對門鄰居。我也從來沒有……『騷』擾過他……”
說到這裏,他也忍不住停下來笑了半晌。
覺得荒唐,又覺得實在滑稽。
“還是‘苦主’的話最有權威『性』。”於懷平大笑,“你是沒有『性』『騷』擾他。是他整天把自己洗乾淨,敲鑼打鼓地送到你的牀上來!”
“嚴肅點!”江雨生口頭說着,自己也忍俊不禁。
上一次事發後,元卓的公關顧問就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只是綁架案打『亂』了江雨生他們的生活,才一時掉以輕心。
顧元卓的團體分析得沒錯,幕後那人並沒有其他證據,只能拿顧元卓來做文章。
於是,校慶那日,對方一發動,顧元卓這邊也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不僅通過律師發表聲明,優質水軍去相關討論中積極反駁。好些大v同顧元卓交情頗好,也立刻幫忙辯護,罵那個造謠的人無事生非、心懷不軌。
網絡上很快就生成了一個新論題:抵制借反『性』『騷』擾來造謠中傷異己。
爆料的微博也在當天被平臺打上了造謠標籤。
於懷平叫了聲好:“就該這樣!那如今輿論倒向你們這邊了?”
江雨生點頭:“其實我們倆又不是明星偶像,話題又能熱多久?這兩天已經沒什麼人討論這事了。”
“我還聽敏真說,顧元卓演講完,你一感動,就和他當着校領導的面手拉手地走了?”
江雨生臉頰飄過一抹紅暈,切着削好的蘋果。
於懷平樂不可支:“那然後呢?”
然後?
那天回家的路上,江雨生開車,顧元卓則一路上都在聯絡律師和公關,商量應對方案。江雨生鎮定得出奇,將車開的極平穩。
待進了家門,江雨生轉身就將顧元卓推在門板上,餓虎撲食似的咬住他的脣。
隨後的記憶更是癲狂又凌『亂』,從白日,一直延續到入夜。
都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了,這麼劇烈的折騰不再適合他們。可是但是兩個人都紅了眼,着了魔,感情放肆地爆發,完全不受理『性』控制。
有一股灼熱焦躁如岩漿自江雨生的身體裏噴涌而出,將兩人包裹住。
江雨生極度興奮,想放聲大叫,想哭,想狂奔,想飛翔。
他想大聲傾訴自己的激動、感激,卻是覺得所有的語言都顯得如此蒼白,完全無法精準地表達他所想。他想傾盡一切去回報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愛與保護,卻發覺自己所能做的那麼有限。
複雜而充沛的情緒將他『逼』到極端,他選擇用最原始直接的方式去發泄。
那就是緊緊擁抱和親吻他那個男人。
多希望一吻就能到白頭。從此以後,刀山火海,陽光雨『露』,他們永不分離,一起共度。
於懷平斜睨着江雨生,將他眼角眉梢的春意盡收眼底。
他心領神會,吹了一聲輕飄飄的口哨:“你可以不用跟我說細節了。我現在的身體恐怕還承受不了那麼刺激的內容。”
江雨生丟了一記白眼過去。
vip病房裏,於懷平靠坐在牀頭。過長的劉海被他頑皮地用頭繩紮成了一支沖天炮,立在頭頂,一把抓着能將人拔蘿蔔似的拎起來。
寬鬆的病號服穿在身上,將於懷平襯托得十分清瘦。可是他的臉『色』不再青白黯淡,眼中不再是一片心如死灰的霧霾。
於懷平喫着江雨生切好的蘋果,嘴脣紅潤,指甲呈現健康的粉『色』。
這顆新的心臟,健康蓬勃,將充滿生機的血『液』輸送向四肢百骸,驅散了瀕死的晦氣。
於懷平就像一塊烈火過境的焦土,終於等來了雨季。皸裂的大地溼潤鬆軟,在野火中逃過一劫的草木自土中抽出了嫩綠的枝葉,開始新的輪迴。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於姐說你基本上度過難關了。”江雨生道,“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堪稱奇蹟。”
於懷平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見到他了。”
“你的前男友?”
於懷平點頭,目光投向前方一處無名的空間。
“我感覺自己躺在手術檯上,醫生正從我身體裏取出那一顆報廢的心臟,那顆本屬於他的心臟。就那時,我看到了他。”
於懷平眼神飄忽,道:“他對我笑了。”
那個少年還是當年的模樣,清爽俊朗,穿着球衣,一頭『亂』糟糟的黑髮。濃眉,下巴上一塊小傷疤,全都清晰可見,一如往昔。
他站在手術檯邊,注視着垂死的於懷平,那含笑的目光裏飽含着悲憫。
那是一道跨越生死界線而來的目光,是代替神在凝視着世人。
“長久以來,我都覺得他是恨我的。”於懷平說。
江雨生說:“死人是沒有情緒的。”
“你不懂。”於懷平苦笑,“他是被我害死的。當時開車的人,是我。”
江雨生卻說:“我都聽於姐說了,是對方的卡車逆向行駛,在拐彎的時候衝到了你們的車道上。不論換誰開車,一場車禍都難避免。而他後來被確診腦死。腦死的意思……”
“我知道什麼是腦死。”於懷平說,“但是對於所愛的人來說,大腦和軀幹,**和靈魂,都是我們所愛的一部分,有什麼區別?”
江雨生只得嘆氣:“你還要自責多久?”
於懷平說:“我一直覺得他是恨我的。我得到了他的心臟,可是這顆心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出了問題。我以爲這說明他並不想把心給我用。我一直覺得他想我下去陪他……”
“可是他卻對你笑了?”
“是。”於懷平輕輕吁了一口氣,“他笑得那麼輕鬆。他對我說,他不能再繼續守護我了。”
江雨生動容。
“原來他一直在守護着我呀,雨生!”於懷平眼中淚光涌動,“我竟然不知道。我一直以爲他恨我。”
幻夢裏,那少年目光繾綣,說:“你會好起來的,懷平。你會好好兒的……再見……”
“雨生,他同我說了再見……我們倆陰陽相隔多年,但是從未來得及告別。”
江雨生的眼眶不禁微微溼潤。
於懷平說:“當時我就心想,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長長久久,活得極其有意義。我一而再地被人續命,老天爺不讓我死。那我要活得比所有人都賣力!”
江雨生緊握着於懷平的手,“我相信你會的,懷平。”
“咦?怎麼好端端的又掉眼淚?”敏真推門探頭,青春秀美的面孔霎時將整間病房照亮。
於懷平莞爾,招呼她過來:“聽你舅舅說,你現在有了兩個小男朋友,我還擔心你沒功夫來搭理我這個老頭子了呢。”
“他們倆哪裏能於哥你比呀。”敏真笑嘻嘻地拉着於懷平的手坐在牀邊,“你什麼時候能出院?我給你舉辦一個盛大的出院派對!”
於懷平『摸』了『摸』女孩蘋果般的臉頰:“我這嬌軀還脆弱着呢,可經不起鬧騰。等我養好了身體,帶你去天山騎馬。我在那邊有個小牧場。”
敏真又同於懷平膩歪了半晌,一看時間:“我約了子紹和傅閆看電影的,該走了。”
“一口氣約會倆?”於懷平嘖嘖,對江雨生道,“這丫頭頗有我當年之風。我於懷平雖然退出江湖了,但是後繼有人呀。”
“別拿你成年人的猥瑣去衡量人家。”江雨生呸道,“小朋友們一起看電影喝汽水,純情得很呢。”
敏真從於懷平那裏順了一個蘋果,一邊啃着一邊走下樓。
半路碰到於懷安。她正在和一個高大的男醫師聊天,笑意嫣然,昔日的愁苦一掃而空,秀雅的面孔發着光。
那男醫師有幾分眼熟。敏真多看了兩眼,認出對方正是於懷平的主刀醫生。
此君年紀同於懷安差不多大,已是醫院裏的頭把刀,顯然是一位相當優秀的專業人士。
他並不是很英俊,至少沒有郭信文好看,但是有一種現今在男人身上很少見的儒雅端方,令人聯想到古代的如竹如蘭的君子。
男醫生一直安靜地聽於懷安說話,目光專注而輕柔。
這時,於懷安做了一個動作。
她擡起手,輕輕地撩了一下披肩的捲髮。
那是女『性』面對心儀的異『性』時,不自覺地展示自身魅力的動作。
她也喜歡他。
敏真笑了。
她並未去打攪兩人。她轉了個方向,搭乘另外一架電梯下了樓。
七月盛夏,都市的熱島效應愈發明顯。長街裏熱浪滾滾,奔流不息。
敏真只不過從醫院大樓走到路邊,短短十分鐘,人就已像從膠水裏拎出來一般,從頭到腳都粘得沾手。
她剛伸手攔出租車,一輛黑『色』捷豹停在面前。
郭孝文從車窗裏朝敏真望去:“這邊不好叫車,我送你?”
敏真樂得有順風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師傅,去城南的萬達廣場。麻煩開快一點,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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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真吹着車裏的空調,舒地眯起眼睛,貓兒似的。
郭孝文忍不住多看她兩眼,嘴角帶着無意識的笑意。
“這陣子都沒見着你。”敏真說,“我還說什麼時候上門拜訪,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這可受不起。”郭孝文道,“你這次受無妄之災都是因爲受我們郭家牽連,我大哥和我沒有上你們家負荊請罪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受你們的謝?”
“一樁算一樁。你冒險救了我也是真的。我後來回過神,也能記得那晚確實好凶險。你好像也受了傷?”
“一點皮肉傷,早好了。”郭孝文淡淡道。
敏真不禁笑。
郭孝文這人,之前還年少時,臉上掛滿了七情六慾,如一張led燈牌,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沒想去南美暴曬了幾年回來,整個人變成了悶葫蘆,腦袋上罩着一口鐵面具。是笑是哭,只有他自己知道。
郭孝文雙目直視前方,專心開着車。女孩輕輕的笑聲如一支羽『毛』在撓,撓得他兩隻耳朵發燙。
“那個……”郭孝文轉移話題,“你舅舅的事怎麼樣了?那個背後黑手,抓到了嗎?”
“抓到了!”敏真冷笑,“顧叔叔沒估計錯,果真是位我們都認識的熟人。”
林佩儀每日中午都會在公司樓下一家環境優雅的私房菜館子用餐。
顧元卓並無預約,直接算準了時間殺到跟前,趕走了她的助理,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林佩儀一見顧元卓,臉上的血『色』就打着白旗撤退,連胭脂都彌補不回來。
顧元卓既不憤怒咆哮,也不冷言責問。他只是將打印出來的微博和照片拿出來,放在了林佩儀面前。
“元卓,你這是什麼意思?”林佩儀還嘗試做最後的掙扎。
顧元卓冷淡地看着她,說:“類似的東西,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弄出來。”
林佩儀憤怒:“你居然認爲是我做的?你怎麼可以……”
“你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佩儀。”顧元卓說,“你很聰明,也很謹慎。但是我和我身邊的人,比你聰明百倍。”
林佩儀語塞。
顧元卓極有耐『性』,一條條證據解釋給林佩儀聽。
“李秀妹女士,貴公司的保潔人員之一。保潔公司說她還專門負責你的辦公室的清潔,簽署過保密協議。手機卡也是你們公司爲她代辦的。我的律師從平臺拿到了微博登陸和發佈地址。第一條,就是從貴公司的網發出來的。”
林佩儀臉『色』已開始漲紅:“我們公司上下百來人……”
“第二條,也就是校慶當天,是用手機的電信流量發的。你覺得我們再繼續追查下去,會查到誰的手機?”
林佩儀咽喉堵塞,臉上每個『毛』孔都在涌着冷汗。
“再說照片。”顧元卓翻出照片來,“這幾張最近拍的照片,家,公司,出差的酒店,這個偷拍的人就在我們身邊。我身邊的人全都非常可靠,可我的特助帶着的實習生,前幾日突然辭職了。不要擔心,我們已經找到他了。在和我的律師談了十來分鐘後,他將自己被我的商業競爭對手收買的事全盤托出。他並沒有偷到什麼機密,只是拍了許多對他來說無用的照片。巧的是,我的那個競爭對手,正是你前男友的公司。”
“你這是……強詞奪理……”林佩儀自牙縫中擠出話,“你只是把這些證據推測到我頭上……”
顧元卓淡淡一笑:“不管那些近期偷拍的照片,讓我最終確定是你的,是這張拍自六年前的照片。那時我家已經破產,搬去同江雨生同住。所有朋友都避我如麻風,誰還會來偷拍我呢?”
林佩儀屏住呼吸。
顧元卓問:“你還記得張文傑吧?”
林佩儀的身軀觸電般顫抖一下。
“很熱情友善的小師弟,也是當年爲數不多的在我落魄後還熱心幫助我的朋友。我前兩天才見過他。他過得挺不錯的,生意紅火,和男朋友也非常恩愛。他和我說了個有趣的事兒。”
顧元卓雙手交握,託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注視着林佩儀臉上每一絲表情,全然沉浸在大偵探的人設裏不可自拔。
“我搬家後,他曾來探望過我。他說他當時本是想找你一起來的,你拒絕了。那天,我和雨生送他下樓,順便倒垃圾。他隨手拍了一張我的照片發給你,想喚起你的同情心。但是你並沒有迴應。”
顧元卓手指點了點那張照片:“這照片,他發誓,只有他和你纔有。”
林佩儀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細細顫抖,似有一杯水自頭頂澆下,將臉上厚厚的脂粉衝出條條溝壑。
白的粉,蠟黃的肌膚。
原來她也憔悴如斯,不復當年。
而且,錦衣玉食,成功的事業,她卻還是過得很不開心。只有不快樂的人,纔會糾結過去的得失。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我……”她艱難地說,“我只是氣不過……爲什麼總是他……”
“我不關心。”顧元卓並沒興趣聽她的解釋。
並不想聽你細數心路歷程,並不好奇你有何不得已,更不想同你有一絲一毫的共情。
人都有七情六慾,誰沒有飽嘗過對他人的羨慕嫉妒和恨意?
上等人會發奮圖強,追趕競爭;中等人則會安身立命,過好自己眼前的日子。
只有下等人,如臭蟲腐蛆,躲藏在黑暗的角落,對別人偷偷噴濺毒汁。
“顧總後來是怎麼處理這個女人的?”郭孝文問。
敏真說:“那女人手腳也並不乾淨。她爲了籠絡客戶,長期組織地下賭局。顧叔叔稍微一提要去舉報,她就嚇得魂不附體。”
“你在場?”郭孝文問。
“我跟過去看熱鬧,就坐在斜對面。”敏真唾棄道,“她口口聲聲喜歡顧叔叔,可是顧叔叔落難後,她也不過是跳下樹的一隻猢猻,跑得比誰都快。如今看我叔又風光迴歸了,佔不到便宜,卻不反省,只知去陷害我舅舅。真是好醜陋的一張嘴臉。只可惜沒有把她曝光,讓她也嚐嚐我舅舅受過的苦!”
“顧總處理方式很好。”郭孝文說,“抓着她的把柄,讓她有所忌憚,日後不得不老實。事情做絕了,她豁出去同你們魚死網破,平添更多麻煩。”
“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敏真嘆道,“你有沒有發覺,在這世上,做壞人遠比做良民要瀟灑恣意。”
“老天是公平的,放縱從來不會不用付出代價。不然,監獄裏怎麼會關滿罪犯?”
說道身邊的頭號罪犯,郭家三少的下落,也是衆人一直關注着的。
“我大哥已經抓着老三了,正帶他回來。”郭孝文說,“敏真,你放心。他會受到法律的懲罰的。我們絕對不會徇私枉法。他要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這我當然相信。”敏真道,“所以說,你的婚事是告吹了?”
“那位女士只母螳螂,我可消受不起。”郭孝文嘲道,“我和她從未看對眼過,整個婚約不過是一場鬧劇。”
敏真斟酌了片刻,道:“我年紀小不懂事,但是總覺得,人一生中如果沒有找到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陪伴左右,那是多麼遺憾的事。”
郭孝文不作聲,似乎在出神。
敏真不便多說。她不瞭解如今的郭孝文。
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複雜世界,處處需要權衡考量,牽一髮而動全身。他需要對很多很多人負責。
其實誰不想活得隨心所欲,隨不想招手就有愛人常伴身邊,白頭偕老?
成年人的世界充滿各種不得已。人生之事裏,十有一二能如意,都已是走大運。
敏真長嘆:“真不想長大。”
郭孝文噗一聲笑:“我認識的孩子,卻都巴不得快點長大。”
“因爲他們只看到成年人行使權利,卻不知道背後承擔的義務。”敏真說,“我也只是說說。光陰不會停下腳步。”
郭孝文側頭看了敏真一眼,目光出奇地柔和。
“在真愛你的人面前,你可以一輩子都做個孩子。”
這話敏真相信。她知道八十歲的老母還管自己六十歲的女兒叫乖兒小囡囡呢。
車開到了萬達廣場一側。敏真已望見了正在星巴克門口等着自己的韓子紹和傅閆。
“謝啦!”敏真抓起揹包跳下車。
郭孝文拉起手剎,定了片刻,隨即推開駕駛室的車門。
“敏真!”
敏真回頭。
郭孝文大步走過來:“忘了把這個還給你了。”
他遞過來一個小絲絨盒子,裏面放着那個上次被他弄壞的古董髮卡。
“差點忘了。你等等!”敏真在揹包裏好一陣搗鼓,掏出一條領帶來。這也是上次郭孝文用來給她綁頭髮的。
古董髮卡已修復得完美無瑕,璀璨生輝。領帶卻不知道在書包裏塞了多久,皺如一條幹海帶,還沾滿餅乾屑。
郭孝文嘴角抽搐。
敏真也知道不好意思,訕笑道:“要不我拿回去重新燙洗過……”
“算了,你留着吧。”郭孝文嫌棄得很。
“我過兩天就還給你!”
郭孝文輕聲說:“等我大哥回來,我就要返回里約分部了。也就這兩天的事。”
敏真輕輕啊了一聲,突然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孩子們長大了,自有各式各樣的人和事牽扯着我們的腳步,踏上各自的人生道路,彼此漸行漸遠。
很多時候,就此一別,經年不見,感情也就漸漸淡去。
敏真覺得,自己和郭孝文其實都算不上是朋友。只是這男人曾從怒海驚濤和槍林彈雨把自己救了回來,他們的交情是不一般的。
郭孝文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裏,低頭看着地面,說:“也許,我北上的時候,可以去美國看看你。”
敏真一愣,面孔隨即綻放明亮的笑意。
“好呀!我等你消息。”
郭孝文道:“把手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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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存進快撥鍵裏。這個號可以直接找到我本人。你要是在美國遇到了什麼事,不論任何時候,都可以撥打這個電話。如果我沒接,那我大概是死了。”
敏真如今可不敢誇口了。上次她才說自己不會遭遇危險,就被綁架到了公海上。這次要再口無遮攔,怕是真的會身陷侏羅紀公園。
“還有,”郭孝文注視着她,“別總叫我叔了。你都管於懷平叫哥呢——虧他好意思。”
“可叫你哥『亂』了輩分。”敏真一張臉都皺起來。
“就叫我名字。”郭孝文說,“我有名有姓,就是拿給人稱呼的。”
“好吧……郭孝文。”敏真咯咯笑,覺得很新鮮好玩。
依舊是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簡直能撥開所有陰霾雲霧,讓所有的花兒在陽光下綻放。
“敏真?”韓子紹他們已等得不耐煩,指了指手錶,又揚了揚電影票。
那兩個少年,青春乾淨,如大雨過後的晴空。他們纔是敏真的同類,纔是她該相處的對象。
“走啦!”敏真朝郭孝文一揮手,朝夥伴們跑去。
郭孝文望着她遠去的背影,笑了笑,轉身地朝車走去。
他那車就停在非機動車道的人行橫道上,交警扯着喇叭嚷嚷了好半天,依舊不見這膽大包天的正主過來。小交警只好頂着烈日下車來,拍照片開罰單。
郭孝文遠遠望見了,步伐依舊慢吞吞。
又有什麼事值得他來去匆忙呢?
“郭孝文!”
男人猛地站住,扭頭回望。
敏真又大步跑了回來,紮成馬尾的髮辮在身後掃來掃去。
“和你商量個事兒。”敏真雙目亮晶晶地注視着男人。
“你說。”郭孝文下意識屏住一口氣。
“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郭孝文一怔。
“你以前說過,等我長大了,就能反過來『摸』你的頭了。我覺得我現在足夠大啦。不能總是讓你『亂』薅我的……頭髮呀……”
郭孝文在女孩兒的碎碎念中,曲腿彎腰,將他高大的身軀蜷起來,半跪半跪在了她身前。
敏真尾音化作一道輕煙,飄散在了半空中。
“『摸』吧。”郭孝文把頭低了下來。
敏真遲疑着,伸出了手,輕輕將手掌放在了那一頭烏黑的短髮上。
出乎意料的,掌心下的頭髮竟然十分柔軟。
人來人往的廣場路邊,衆目睽睽之下,郭孝文溫順地蹲着,就像一頭被馴服了的狼。
週末的時候,一家三口重返故居。
一別六七年,小樓依舊,可前庭的樹木已亭亭如蓋。
上一任主人很是沒有情趣,接手後將庭院裏的花草全部挖走,地面砌滿了磚。好好一個繁花似錦的庭院,落到他手中,好似二八俏佳人被剃了頭,古佛青燈了此殘生。
顧元卓重新買下這裏後,又請工人將地磚全部撬走,堆放上黝黑的種植土。
舊情可以復熾,被毀去的美景也可以重新再造回來。
這一次,顧元卓決定和江雨生一起,將花草一株一株地種回去,堆磚石,釘木板。像工匠修復古蹟般,耐心,專注,把他們的家復原。
爲了能儘早住人,屋內已重新裝修過,卻依舊是江雨生最喜歡的淺灰『色』簡潔風格。
敏真童年時的畫還掛在原來的位置。顧元卓竟然將它保存了這麼些年。
“當年走得太匆忙,許多好傢俱都丟了。”顧元卓有些遺憾,“那個我們倆一起淘來的古董角櫃,擺放在老位置上,擺一個水晶花瓶,不知多好看。”
“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江雨生對他說,“我們還能一點點把缺失的部分再添補回來。”
是,他們以後還有漫長的光陰要一起度過,還有足夠的時間來等待他們去填滿。
顧元卓嘆:“可惜下個月,敏真就要回美國上學了。這裏就又剩我們兩個人。”
“我陪你一起做空巢老人嘛。”江雨生笑意盈盈,凝視着顧元卓。
“你有話說?”顧元卓懂他每個眼神。
江雨生拉着他的手,包裹在自己雙手掌心裏:“元卓,我已經向學校遞交了辭呈。”
顧元卓很意外,但是並未急着開口。
江雨生繼續說:“我去意堅決,學校已答應了我的請求。下個學期,我就不用再去學校上課,只需要專注管理好公司裏。我會比從前自由很多。而且,那些流言蜚語,再也傷害不了我。我打算做回我自己!”
顧元卓問:“是因爲林佩儀鬧出來的那個事,讓你做了這個決定?”
“那只是多個理由之一而已。”江雨生說,“學校一直是我的舒適區。長久以來,我都不敢徹底離開校園,就像魚不敢徹底離開水。這和我少年時經歷的挫折和流浪有着密切的關係。我心理上過分依賴這個環境,反而讓我因此失去了很多更加重要的東西。比如,曾經可以和你一起共度的那六年。”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顧元卓不免道:“你當時真跟我走了,你和敏真都不知道要喫多少苦……”
江雨生緊握他的手:“過去的事,我們不再探討了。我想和你說說未來。我覺得從我們相識以來,這段關係裏,一直都是你在佔據主動。你追求,你付出,你走了又回來。是你一直沒有放棄,我們才能重新在一起。”
“而現在,該輪到我爲你,爲‘我們’做點什麼了。”江雨生深深地望進顧元卓的雙眼裏,“和你在一起的生活,纔有我最渴望的舒適和安定。有你在地方,纔是我永久的家。我根本就不需要留戀校園。我要珍惜的人是你呀,元卓。”
顧元卓眸光顫動,牽起江雨生的手,貼在自己的脣上。
江雨生輕聲說:“元卓,我不想和你再分開了。從今往後,不論國內國外,我都陪着你一起。就像我們當年曾許下過的心願:世界那麼大,我們牽着手,一起去看看。”
“好。”顧元卓發自肺腑,“好!”
江雨生還有最後一句話。
他微笑着說:“元卓,我們結婚吧。”
顧元卓猛地哽咽,幾乎不能剋制自己,眼中水光終於決堤。
他抽着鼻子,繼而像個小『婦』人般幽怨道:“雨生,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有多久?”
江雨生噗哧笑起來,滿腔愛意毫無保留,擡頭吻住顧元卓的脣。
盛夏燥熱的風從洞開的窗口涌入,吹得人肌膚一片溫熱。他們忘我地深吻,緊緊相擁。
敏真穿過這片有待開墾的後院裏,自角落裏的大樹下,環視整個院落。
大樹上的鞦韆早已無跡可尋,可樹枝上還留着當年捆過繩子的痕跡。稚嫩清脆的笑聲,似乎還在這片枝葉之間回『蕩』。
樹有記憶,它們都還記得。
當年留下的那兩株月季僥倖逃過了上一任屋主的魔爪,狂野生長了六年,已臻修煉成精。繁枝茂葉如女子濃密的秀髮,鋪散了整整一片圍牆。
如今已是暮夏,花期早就過去。
可是沒有關係。
一年復一年。冬去春來,春風日暖,雨『露』甘甜。
它會發出一樹的新芽,打出累累的花苞。等時機到來,轉眼又綻放滿庭的芬芳。
遙遠的地球另一端,郭信文正自車上下來,眺望着眼前這棟維多利亞時期的莊園大宅。萊伊;卡迪歐站在大門前,朝他『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
郭孝文則在隨從人員的簇擁下,走過雨水沖刷舷梯,登上了貨輪。他忽然止步回首,眺望了一眼身後蒼茫的黑夜。
t城市同一片天空下,於懷平坐在車裏,望向街對面的武警總隊大門。
高大矯健的青年揹着厚重的行囊而出,胸前還掛着紅花。身後,戰友們抹淚相送。
於懷平靜靜地目送那青年同戰友們互相敬禮,而後大步朝汽車站而去。
小院的窗下,江雨生和顧元卓正在窗邊喁喁私語,如一對相親相愛的白鴿。
他們倆也是這庭院中永恆不變的一景。
時光在這一刻瘋狂倒帶。
殘花變回蓓蕾,滅了的燈重新點亮,倒塌的高摟再度拔地而起。
拉長的皺紋消失,流出的淚水退了回去。
人們重逢,分離,又再團聚。
荒地再度長滿繁花秀草,蜂蝶小鳥紛紛光臨。這片空氣如此清甜芬芳,有隱隱音樂聲從不知名的角落飄來。
而小小的敏真由社工牽着,一步步走進了這片奇幻美妙的天地裏。
“敏真!”
江雨生和顧元卓站在後廊下,招着手。
敏真莞爾,朝他們走去。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的正文正式完結。
謝謝朋友們這幾個月來的支持!你們的閱讀是我碼字的動力。
寫這本書的時期有點特別,我在三次元里正好經歷着一個前所未有的低谷,官司纏身不說,家人還重病,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面臨親人的生死考驗。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的壓力非常大,心情也非常沉重。每天碼字和看留言,成了我唯一的樂趣。我也情不自禁將生活中許多感悟寫進了書裏。這或許讓這個文顯得有些沉重沮喪。
是你們的愛和支持讓我度過了難關,如今一日比一日好起來。
謝謝你們陪我一起度過了這4個月,謝謝你們容忍我借文訴苦,謝謝每一條評論和每一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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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姐姐的故事《紫『色』平原》已開預收。
下一本古耽《將軍如此多嬌》也已開預收,歡迎收藏。
最後一次鞠躬致謝。
順便推薦hayleytaylor的歌《nomorewishing》。本章片尾部分配合這歌一起試用,口感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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