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雙飛燕子暖玉楓(二十八)-長生錄

作者:夏志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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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鶴峯平靜七日有餘了,令狐行日日遵循*李淳風的教誨運功療傷,傷勢已無大礙。趙小玉在仙鶴峯那日激戰中莫名其妙的消失後,令狐行日日不能安睡,夜裏,他常常對着窗外的明月愣,呆呆地望着月光,朦朧間似乎又見到了似曾相識的趙小玉,挽着輕紗羅雲袖伴着他新學會的那《白月光》古琴曲娉婷一舞,月光明媚中,趙小玉對着他笑得很媚,很甜,他竟也看得傻愣愣的,半晌不言不語,夜空之中,除了趙小玉的那張花容月貌,便是想念,也只有想念,漫過無邊無際的黑暗向他襲來,一點,一點將他淹沒……

  “行兒——”

  令狐行猛然一驚,那是*的聲音,此刻卻已在門前了,趕緊伸手胡亂往臉上抹了一把,竟然不知不覺已經滿眼是淚。他看着溼潤的掌心,微微一滯。門“吱呀”一聲開了,李淳風已經踱着方步走了進來。令狐行趕緊將手心一握,裝作若無其事的笑着迎了上去,道:“*——怎麼是您?徒兒真是愚笨,連*來了都不知道!難道是*的功力又提升了?”

  李淳風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轉過頭去,不看他,卻只看着手中的卦蠱,意有所指道:“我看,不是爲師的功力提升,而是行兒的心根本就沒放在這裏吧?”令狐行被*一語臉上一紅,知道*乃是江湖神算先生松鶴子,什麼也瞞不了的,抓抓後腦勺,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我想下山去找……”那後面“小玉”兩個字還沒有吐出,卻被李淳風打斷,道:“哎~~行兒你傷勢剛剛痊癒,仙鶴峯一役後,再過一些時日,必定會再起波瀾,你暫且還是不要再想那些無謂之事,專心養傷纔是。”

  令狐行道:“怎麼?*,那藍後不是已經死了,那五毒教教主也說過暫且不會來騷擾我們了,難道他想出爾反爾,出其不意再來不成?”卻見李淳風若有所思,望着手中的卦蠱,嘆了一口幽幽之氣,道:“爲師也說不清楚……”忽而他如想到了什麼,臉上頓現喜色,道:“對了,行兒,本來此事在當日仙鶴峯大役之後,我便想告訴你的,只是擔心你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運功療傷走火入魔,故而才遲遲未肯說出實情,不過眼下你既然已無大礙,我便將你的身世告訴你。”

  令狐行聞言一愣,有些不明白,道:“*,怎麼您不是告訴過我,我自小便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由*和師孃好心收養,*還教我武功,只可惜……徒兒太笨了,連*和師孃當年名震江湖的那一套燕燕**的一半劍式都學不好。”李淳風擺擺手道:“這不怪你,其實並非如此,燕燕**劍本身就是一男一女習練的劍式,由你*和師孃苦心參詳多年而成,劍招招招精妙難懂,尤其是第十招,還必須要男女兩人心意相通,方可雙劍合璧,以揮出巨大的威力,而行兒你一直以來,都是獨自修習男子的部分,自然不會那女子的劍招,更不能將此燕燕**劍招的威力揮到極致了。不過,你自行參考燕燕**劍式悟出青靈劍法,以你的資質而言,已經是很不錯了。”

  令狐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哦,對了,*,你方纔說要告訴我身世,莫非弟子的身世另有別情?”他沉吟片刻,忽而自作聰明的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一般,道:“啊,是了,莫不是徒兒是哪個王公貴胄的兒子,他們生下了弟子,又不好意思來認弟子,所以才把弟子丟了的。他們不願意認弟子,那弟子也不稀罕認他們……”卻見李淳風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行兒,不許胡說八道。”他趕緊住嘴,垂站立一旁,側耳傾聽。

  但聞李淳風道:“其實……其實……行兒你不該叫我*的……”令狐行聞言大驚,急忙跪下,伏在李淳風的腳邊,哀求道:“*,徒兒方纔胡言亂語了,是徒兒不對,您……您不能就如此狠心,將弟子逐出師門去啊,*,徒兒知錯了……”

  他如臨大敵一般,連連叩頭認錯,卻見李淳風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看自己,心下更慌:“難道*真要把我逐出師門?不再認我做他的弟子嗎?莫不是*還在爲沒能以蛟龍歸天陣送走小玉而氣惱於心,這才逐我出師門?”忽而淚水奔涌而出,大叫道:“*,徒兒知道錯了,你不要逐徒兒出師門,徒兒自小孤苦無依,得蒙*照顧,徒兒知道,徒兒沒能及時趕在九宮連珠之日送走小玉,惹您生氣了,您若要罰,儘可以打罵弟子……可千萬不要將弟子趕出師門啊……”

  令狐行見李淳風依然不看自己,想必是氣惱得很,想想也是,*對師孃意重情深,本想送回小玉去找師孃回來的,可不想卻讓自己給搞糟了,這……*如何能不生氣呢?他越想越覺得對,想必是前幾日自己受了重傷,*不好說這事,如今見自己傷好得差不多了,便要責罰了。可他萬萬沒料到,*這回的責罰,卻是這樣的。他不知要*如何不生氣,只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一邊打,還一邊罵道:“都怪你不好,都怪你惹*生氣,都怪你不好……讓師孃沒能早日回來……”

  正罵着,卻被李淳風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但聽李淳風道:“一切都是天意,莫不是命中註定?”忽而他眼中神采一收,心道:“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阻止行兒不走我的這條路……”轉頭厲聲對令狐行道:“行兒,你答應爲師一件事!”

  令狐行傻愣愣地眼中含淚,一聽*這般說,如獲大赦一般,道:“*,是不是答應了,就不會再逐我出師門?”李淳風暗自好笑:“這孩兒生性愚鈍,我幾時說過要逐他出師門?”表面卻不動聲色,拉住他的手道:“那……你答不答應爲師?”令狐行興奮得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只要是*不逐徒兒出師門,那徒兒什麼都答應!”

  令狐行萬萬料不到,李淳風道出一個讓他實在難以接受的條件,但聽他一字一頓道:“你要答應爲師,今生今世,都不可以和那位姓趙的女子有任何瓜葛,不可以思念她,更不可以對她有意,愛上她。若違此誓,天誅地滅,便永世不再是我門中之人!”

  令狐行聞言,“啊”一聲,倒抽一口涼氣,渾身一軟,攤坐在一邊,心亂如麻:“怎麼*會要我不喜歡小玉呢?*讓我別想小玉,可我……我怎能不想她?我幾乎這每個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她,念着她,難道……*要我潛心修道,不可顧忌兒女私情?”他眼中猶豫,道:“*,我……我……”

  李淳風捉着他的手兀自收緊,恨道:“那你到底是答不答應爲師?”

  令狐行手握成了一個拳頭,閉上了雙眼,心裏忽然多出了兩個聲音一般,不斷地在對他說,一個聲音在說:“令狐行,你不可以違背師命,*待你恩重如山,*的話,你也敢不從嗎?”另一個聲音卻是在說:“令狐行,男歡女愛本就平常,*不也一樣對師孃長情不忘,怎麼*是個只說別人,不說自己的人嗎?”第一個聲音又道:“令狐行,難道你想犯上欺師滅祖,不遵師命的罪名,爲世人所唾棄?”第二個聲音道:“令狐行,小玉待你一片癡心,你怎能負她?上次在長草坡上丟下她獨自一人,才令得她消失遠走,如今得見,不是早就說過要娶她爲妻的嗎?難道你不想娶她爲妻嗎?”第一個聲音卻無比巨大,帶着責難一般向他襲來,道:“令狐行,你不可以做個不忠不孝,欺師滅祖的人!絕對不能……”

  這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將第二個聲音淹沒了下去,令狐行轉瞬之間已滿頭是汗,猛然擡頭睜開雙眼,那些聲音忽而全部消失了,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他忽而感覺失去了力氣,看着*急切的雙眼,他終於皺着眉頭,重重點了點頭,舉手跪直誓道:“徒兒向天立誓,今生今世……絕不會和小玉……趙姑娘有半點瓜葛,不會再想她,更加不會……愛上……她!”他說完這句話,便如一連練了好幾天的功一般,背後,額上,已是冷汗涔涔,汗如雨下。

  李淳風聞言,頓現喜色,他知道令狐行天性愚鈍老實,只要逼他向天立誓,那今後絕不會違逆,自毀誓言的。便即扶起他,點點頭,滿眼讚譽,道:“好——行兒,如今也是該向你說明一切的時候了,你跟我來!”言畢便走出房去。

  令狐行倍感納悶,也跟着*而出。兩人在仙鶴峯廊間穿行甚久,忽而走進了一個古怪的屋子內。但見屋子的門鎖不似其它房屋,卻是一個圓形的門柄,李淳風握在手中輕輕向右一擰,門即刻“吱呀”一聲開了。令狐行隨*走進去,卻見*點燃了一盞燈,燭光雖弱,但那光陰卻被返照在四周立着的幾面黃銅鏡上,屋內頓時豁然光明,如白晝一般明亮。他口中出“咦”一聲,道:“*,這……這不是師孃的房間嗎?”

  令狐行依稀記得,自從師孃走後,*便不准他私自踏入這間屋子半步,可如今爲何還親自帶他來。正訝異間,卻聽*李淳風道:“綠萼一直嫌這裏的燈燭太過晦暗,便要我立了這些銅鏡在這燈周圍,也虧她能如此聰明,我那梅花懸鏡陣也是多多少少受了這點啓,不過綠萼說過她的故鄉那裏的燈光,比這要光亮一百倍。”

  令狐行又是一聲“啊”,心想,一盞燭火便可照亮這屋子了,若是比現在這樣的光亮還多出一百倍,那是怎麼個明亮法,莫不是比天上的日出一般光亮嗎?便道:“*,那……師孃是從哪裏來的?她的故鄉在何處?如何弟子從未曾聽你提過?”

  李淳風道:“對了,行兒,你也不該再叫綠萼師孃的!”令狐行一驚,着實不解,心道:“怎麼*今日這般奇怪?一會不讓我叫他*,一會卻又不讓我叫師孃爲師孃!”李淳風見令狐行滿臉疑惑,笑笑,忽然擰動那盞桌中央的燈,右邊一圈,左邊三圈,右邊又是一圈,左邊再四圈,轉瞬之間,頓聞腳下隆隆之聲,令狐行驚得急急退開兩步,桌下竟然露出一個向下延伸的樓梯,他驚愕不已,道了一句:“*……這是……”卻見李淳風神祕的又是一笑,取下一旁牆上的燭把,就着那桌上的燭光點燃了,便徑直向那樓梯走了下去。

  令狐行只得跟着李淳風前面的燭光,一級一級地走了下去。走了沒多久,便已經到了底,卻是一間小室,只是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李淳風點燃了屋中鑲嵌在牆壁各角落的燭把,室內頓時一片光明。

  令狐行環顧四周,這纔看清,原來這樓梯底下不過是幾丈來寬的小陋室,一桌兩椅,一張木牀,木牀旁還放着一個竹子做成的小籃子,輕輕一碰,那籃子便可有韻律的擺動一陣,倒似是個孩童睡的搖籃。令狐行呆呆得看着那個搖籃,走過去,手指輕輕拂過,不見有塵土的痕跡,想來必定是*經常出入打理的緣故,可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那小搖籃,有令他似曾相識的感覺,洋溢在心底,酥**麻的,記憶中似乎有些被塵封已久的印記被開啓了……

  有個女人曾經搖着這搖籃溫柔的唱過什麼歌兒,但那些歌兒,卻是他從未曾聽過的,倒有些如同趙小玉教授他的那《白月光》的味道。令狐行正愣在那裏,努力回想着,卻忽聽李淳風道:“綠兒,你看……我帶誰來看你了!是行兒,我們的行兒!”他猛然擡起頭,看過去,卻見李淳風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副掛在牆上的畫自言自語,那畫中的女子的容貌,竟然同趙小玉的容貌甚是相似,幾乎如出一轍,還是穿着綠衫羅裙衣,抱着一張琵琶盈盈含笑。

  但這一回令狐行沒有認錯,因爲他深知,這畫上的女子不是趙小玉,而是他失蹤已久的師孃——沈綠萼。他當即愣在當場,吶吶道:“*,您……您說什麼?我莫非是……”

  李淳風轉過頭,眼中盈淚,一把抱住令狐行的胳膊道:“不錯,你正是我和綠萼的孩子,親生孩子!”

  “什麼?娘?”令狐行心中咯噔一下,頓如六神無主,看了看牆上的“師孃”,又看看“*”李淳風,忽而跪倒在地,兩淚橫流,哭道:“什麼?你說,師孃不是我師孃,而是我的親生孃親?你也不是我*,而是,我親生爹爹?”他一直以爲自己自幼孤苦無依,早就將*師孃當做了自己的生生父母,只是這突如奇來的驚喜,讓他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令狐行有些不知所措,跪着挪移着膝蓋到李淳風腳邊,抱着哭泣,垂淚不已,聲音哽咽道:“你……你是我爹?”

  李淳風此時也是滿臉是淚,顫抖地抱住令狐行的腦袋,輕輕撫摸道:“行兒,不是爹孃狠心不認你,而是多年以前,我無意間得到了長生不老的祕方,更因研製出長生不老之藥而被朝廷和江湖中人追殺,你爹迫於無奈假死一次,才躲過衆人的覬覦,只是從此隱姓埋名,更不敢與年紀尚幼的你相認,你娘失蹤後,我便和你以師徒相稱,已避江湖中人猜忌,哪知,躲過了人劫,卻還是躲不過天數,還是有人漸漸懷疑了我的祕密,妄圖長生不老,生出不軌之心,爹爹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如此而爲之啊!”

  令狐行此時已經難以自已,抱着李淳風的手臂,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還不住道:“爹——這二十年來,行兒想死你了……”兩人抱頭慟哭,半晌,李淳風笑道:“傻孩子,這二十年,爹爹從來都未離開過你半步啊,怎麼說得如我不在你身邊一樣?”令狐行也是又哭又笑,急急地點頭,道:“是,是,爹爹說得是,孩兒我真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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