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長生一曲 共癡眠(四)-長生錄
趙小玉七彎八拐,穿過一片長長的迴廊,停在一叢叢翠竹葉前,迴轉頭張望,拍拍胸口大聲喘息,自言自語道:“還好沒有跟來!”
瑤若不解道:“娘娘說誰沒跟來?”
趙小玉搖搖頭道:“沒有,沒有誰?”忽聞瑤若大喝一聲:“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後宮?見了娘娘也不見禮?”她這纔回轉頭,驚見眼前來人,嚇了一跳,頓覺冷汗涔涔而下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趙小玉躲不及的李威廉,也是現在的新豐丞吉溫。
但見吉溫雙眼死死盯住趙小玉,道:“下官見過太真娘娘!多日不見,娘娘可好?”
趙小玉自知露餡,強裝鎮定,一邊向瑤若揮了揮手,示意瑤若退避到不遠處,一邊一拋衣袖,聲音微微顫道:“什麼……多日不見,本宮……可從未曾見過你!”
不知爲何,她卻不自覺地想聽這變身成吉溫的李威廉會對自己說什麼。她背對着他走到一叢翠竹前,停了下來,默不做聲。
半晌,忽聞耳畔傳來一人低聲的耳語聲,不用回頭,她也能猜到,是吉溫已經來到了她的背後,對着她的耳畔輕聲呼氣,道:“雖然之前的你,那樣的貨色可不怎麼樣,不過現在嘛……”
趙小玉猛地火了,她最不能忍受別人用那樣的字眼來描述一個女人的外貌,忽地便脫口而出,怒道:“怎麼我之前很差勁嗎?什麼叫我這樣的貨色?”
話一出口,便即後悔,深知李威廉不過是用了一個激將法,來逼迫自己承認身份罷了。
趙小玉變美之後,他之前也只和她在那陰仄黑暗的小巷中見過一面而已,他自然是不能肯定如今的太真妃就是趙小玉的,若不是方纔初見她驚慌失措稱病的神情,他斷然是不會輕易懷疑到她的,現下這一出言相激,也不過是試試而已,記得在那小巷中,她也是受不了他這般評價她的。沒想到,這一試,倒還做了實。
吉溫嘿嘿一笑,見侍女向這邊張望,又退了一步,回覆方纔畢恭畢敬的神情道:“想不到你變得如此美豔傾城了,但是脾氣還是一樣的臭!”他將目光移到了她那雙毛茸茸的粉紅小鞋子上,那鞋子定是趙小玉自己讓人設計的,這在古代,除了她,沒有人會設計出那樣的鞋子,鞋身倒很普通,特別的卻是那鞋子的頂部,竟然頂着一個毛茸茸的流氓兔!
趙小玉迴轉身,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見他正盯着自己的鞋子出奇,趕緊縮回了腳,將鞋子藏進裙底,道:“看什麼看?就算我是,你又敢把我怎麼樣?現在我是主,你是僕,你若敢打我和菲菲什麼歪主意,小心你的頸上人頭!”
吉溫作了一個心虛的動作,砸吧着嘴巴,出“嘖嘖”之聲,道:“哦,對了,我還忘記了和你一起的那個花癡女人呢?”
趙小玉怒道:“什麼花癡女人?”
吉溫呵呵一笑道:“曾經是那樣迷戀我的外表,被我深深的吸引,纔在深更半夜,像組織奸細一樣尾隨我,結果被我當成了始皇的人!”
對於吳菲菲不分條件花癡這一點,趙小玉自知理虧,也不願和他多說,轉身便欲離去。
吉溫卻道:“怎麼?娘娘怎麼急着走?”見趙小玉又忽而止住腳步,又道:“不和老朋友多聊聊嗎?那我只有自己找機會入宮,和娘娘秉燭夜談了。”
趙小玉渾身一震,暗思:李威廉這個狠毒的殺手該不會趁夜入宮,要我小命吧!難道還在打我吞掉的那顆什麼金斥候的主意?她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煞白,可也不能輸了氣勢,轉身怒道:“你敢?”
吉溫避而不答,反而笑笑,道:“下官告退——”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衝趙小玉笑笑道:“哦,差點忘了,娘娘的鞋子還真是特別!此等世上,絕無僅有。”趙小玉愣愣看着他,轉身便穿進那叢竹林後的迴廊離去,回味着他的話,半天才現,原來自己的後背已經給敵人露了餡,此時已經被冷汗打溼透了,衫子印出溼漉漉的水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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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黃昏,夕陽灑落一片餘輝,給麟趾宮上打上了一層柔和的金*。橙紅色的晚霞漫過天際,與閃着亮光宮殿瓦頂的同樣顏色,遙相呼應。偶有幾顆小星星,不顧霞光未褪,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擠上來,簇擁在一起,原本白的星光鍍上了一層不和諧的金紅色輝光。
趙小玉在溫泉宮中來回踱步,不安地搓着手,心亂如麻:這可怎麼辦呢?管他什麼李威廉還是吉溫,如果那傢伙來要我的命,我該怎麼辦呢?他可是可以爲長生不老拼命的人,雖說現在我是主,他是僕,可入夜這麟趾宮就變得格外寂靜,當然除了老皇帝響亮的鼾聲。她搖了搖頭,從牀下拉出一個精巧的包袱,那裏面裝得盡是被她精簡不少的財物,她自言自語道:“不行,不行,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否則御林軍還沒有趕來,我就被那傢伙一刀結果了!”
她打定主意之後,便喚來瑤若摒退了左右,很快,麟趾宮內,除她之外,便再無一人。
入夜,趙小玉一身夜行衣裝扮,揹着包袱鬼鬼祟祟走出麟趾宮外,不知怎的,今夜唯有幾顆星星草草點綴在那無邊無際的黑幕上,出暗淡暈黃的光,整個夜空顯得晦澀昏暗,讓人憋得喘不過氣。
她擡頭望着漆黑的天空,嘆了一口氣:小命不保在即,如今只有先逃出宮去,找菲菲商量把真的楊玉環換回來纔是,希望那吉溫見了真的楊玉環,知道她不是我,也打消那長生不老的念頭纔好。
忽而一隊御林軍手持刀戟遠遠而來,趙小玉急忙將身子一縮,藏在一塊巨石後面,一動也不動。可是這隊御林軍同先前走過去的兩撥御林軍一樣,根本就沒有現她。
待得那御林軍去遠,趙小玉直起身子,衝着那些人身後一皺鼻子,輕道:“傻不啦嘰的。就算是再藏一個趙小玉在這裏,你們這羣傻瓜也不知道。”不過她也暗自慶幸:幸好今夜不見那都尉大人陳玄禮,雖說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負責值夜御林軍,可方纔若是他在這裏,以他的武功,就算她大氣不出,也還是可能被現的。她吐吐舌頭,繼續向宮外走去。
走到一處殿宇前,她*在一根硃紅石柱後,剛鬆了口氣,卻忽聞身後御林軍中傳來一聲大喝:“什麼人?”趙小玉轉身一瞥,但見三五隊御林軍舉着刀戟和火把衝這邊奔將過來,她渾身頓時打了一個激靈,:糟了,莫不是被現了?雖說一旦被捉到,她可以說一個騙那羣*的理由,可是宮中盯着太真妃的娘娘妃嬪們很多,若真的被捉到,也難免招人話柄。總不能說出來散步吧!
趙小玉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嚇得撒腿就跑,七彎八拐的,卻聞身後那雜亂急躁的腳步越來越急,她一個不留神,竟將手中的包袱給丟失了,也來不及折回去撿,眼見左邊有一個硃紅漆的大門,便硬着頭皮,一頭栽了進去……
她找了個案幾,掀起金*的桌布便躲了進去,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這殿宇很靜,偌大的殿宇,似乎唯有她臟器驚跳不歇的聲音,格外明顯。
只聞那些雜亂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住,其中一人聲音洪亮的說道:“仔細找找方纔那黑影究竟是何人?”接着便是衆御林軍齊聲領命的聲音。顯然剛纔那個人是今夜的負責人了。
又是一陣嘈急的腳步聲之後,另一個聲音忽道:“啓稟大人,找到一個包袱,裏面竟是一些值錢的東西。”那聲音洪亮之人又道:“必定是哪個小賊入了宮了,今夜必須加強守衛,不放過任何一個閒雜人等。”
過不了多久,人聲逐漸散去,腳步聲也越行越遠。
趙小玉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嘟嘟嘴,小聲嘀咕道:“什麼小賊?本來就是你姑寶貝!什麼狗屁大人,改日定要讓老皇帝革你的職!”可轉念一想,她都要出宮做回真正的趙小玉了,還怎麼讓老皇帝對趙小玉唯命是從呢?想到這裏,不覺啞然。
她微微一擡頭,卻不慎被桌下一個凸出的東西撞着了頭,她“哎呀”一聲輕叫出聲,痛得呲牙咧嘴,捏起粉拳就要去打那個凸起,不覺罵道:“老皇帝也真是的,設計個桌子也這般古怪,平白這裏多了一個凸起,撞得人家好痛。”她揉揉腦袋,從桌子底下鑽出來,不自主地四下打量,這才注意到四周的環境。
殿宇帷幔色彩濃重,厚重得掛在殿宇的高處,在這偌大的殿宇中,讓人倍覺空寂森然。其餘閒置的宮殿一般倒不會點燭火的。可眼前這宮殿卻有些特別。它明顯是閒置很久了,可卻在殿宇兩側都點着微弱的燭火,也只僅供人看個模糊,越往高處越是看不清楚。只見,那殿宇的正上方掛着一塊匾額,上面似乎有字。
若不是趙小玉吃了那顆金斥候,也決計不能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看個清楚的。
“長生殿——”她細細讀來,又是一愣,以前催眠的時候,似乎曾聽皇上提起過,似乎這地方,對他而言很重要一般,可如何又這般冷寂呢?
空蕩蕩的殿上,除了趙小玉便再沒有別人,一塊花鳥大屏風靜靜地擺在正前方,一個色澤昏黃的案几擺在屏風的前面,案几上放着一套文房四寶,還鋪着一副尚未完成的丹青墨畫。趙小玉藉着微弱的燭火,輕輕撣開畫上籠着的一層輕灰,暗想:想必此處還是有人打理的,積下的灰塵倒不是很重。
她細細一看,卻是嚇了一跳。
但見那畫上畫着一個駕着九天祥雲,飄然而下的仙子,她嬌柔淺笑,翩翩而落,此人不是自己,卻是何人?看得出做這幅畫的人對她是情意至深,否則不可能畫得這般傳神,可不知爲何,卻沒有畫完……
趙小玉正自疑惑,忽聞門“吱呀——”一聲開了,她臉上一驚,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正想自己已經被這人看見,應該如何解釋。卻見進來的人,原來不過是個老太監。
只見,他手裏拿着一塊破爛的抹布,東摸摸西擦擦,兩手不住在身前摸索着,眼睛向上翻着,似乎進來打掃。
趙小玉暗自鬆了口氣,小聲道:“原來不過是個老瞎子。”話音剛落,卻見那瞎眼老太監忽地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啞聲道:“又是你?還不出來——”
她暗自心驚:想不到這老瞎子雖然看不見,可聽力竟然這麼好!急忙悄聲一閃,藏身到了殿上的屏風後。
但見那老太監側着耳朵聽了半晌,卻又捶捶後腰,不住咳嗽了幾聲,最後將一隻手顫巍巍地撐在一張沉香木椅上,啞着嗓子道:“想不到我陶忠貴受則天女皇遺詔入宮到此打掃打掃,一晃竟是這麼多年了。”說着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神情甚是辛苦,良久,又長嘆了一口氣,索性頹然坐在了椅子上,道:“小耗子,三十多年了,這長生殿皇上也不常來,就只剩下你在這裏陪着我了。”
趙小玉聞言恍然大悟,不覺暗自惱火:方纔被人當成是小賊,現在又被這老瞎子當成是小耗子!我今兒個招誰惹誰了?卻忽見那老太監從椅子上直起身子來,顫着手往門口摸去,趙小玉心中一喜:看來老瞎子要走了。可那個叫陶忠貴的老太監剛打開硃紅大門,卻忽然轉過頭,一陣涼風從門外灌漿進來,將他銀白的絲吹得四處散亂,他用那沙啞的聲音,對殿中道:“小耗子,這裏也沒有你可喫的東西,還是去別處找點喫的吧!”言畢,便又嘆了一口長氣,咳嗽了幾聲,捶着後腰走出了長生殿,還“吱呀”一聲掩上了門。
趙小玉聞言一驚,頓覺背後冷汗涔涔,越想越不對勁:怎麼這老瞎子怪怪的?還真和小耗子說話呢?她看了看四周,但見大殿上冷寂森然,聽不到一點聲響,她渾身一個哆嗦,低聲道:“這裏這麼陰冷古怪,就是我是耗子也不來光顧了!哎呀,我還是走了的好。”說着便從屏風後鑽出來,正要從正門出去,卻忽聞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急忙縮回身子,又躲到了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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