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隨候珠 情意深(三)-長生錄
長安城安府觀星塔頂。
房間內,燭火搖曳,沈慕容坐在桌邊,看着搖曳不定的燭火,心緒煩亂,蹙眉思考良久,默然不語。
忽然,門外響起了“嗙嗙嗙”地敲門聲,傳來安祿山的聲音,口齒不甚伶俐,卻有些急不可待,道:“好容容……是我,開門,我有話想跟你說。”
沈慕容冷聲道:“我累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談吧!”
安祿山微紅着臉,手指觸到門縫上,往裏面看了看,但見他心目中的女人正孤燈獨坐在燈下默然不語,純白的衣衫勾勒出她輕盈的身形,脣紅若丹,看得他一陣心旌動盪。其實這道門雖從內栓上,可對一身蠻力的他而言,絲毫起不了作用,他只是不願以武力逼她開門罷了。
他本以轉身欲走,可又有些不甘心,帶着酒意又停住了腳,復又道:“好容容,我是想和你詳談隨侯珠,還有長生……不老……”話未說完,門忽地“吱呀——”一聲開了,沈慕容白了他一眼,背過身去,道:“想不到安大人倒也規矩,怎麼區區一道木門就擋得住你嗎?有什麼話我很累了。”
安祿山沒料到她如此轉變,想來那長生不老真的對她很重要,他有些欣喜若狂,手足無措道:“好容容,怎麼你……我……我就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狠心的……”他激動不已,吐出一口酒氣,藉着醉意,伸出手想要將全無武功的沈慕容摟抱在懷裏得一夕歡愉。誰知沈慕容猛地一閃身,憤然轉頭,雙瞳帶火,瞪視着他,怒道:“你若是再敢如此,我馬上死在你面前!”她雖然中了那“軟香玉花膏”,可性子卻依舊烈得很,不願屈居人前。這些日子以來,安祿山也一直忌憚於此,有所顧忌,不敢親近於她。
可今晚,卻有些不同。
安祿山藉着醉意,打了個酒嗝,哈哈大笑道:“好容容,你……早已是我的人了,如今還顧慮什麼呢?更何況……傳國玉璽我已經到手,只要你告訴我隨侯之珠的下落,等兩件寶物一到手,我就起兵推翻李隆基那老小兒,成立大燕國,封你爲後,與你一同長生不老如何?”
沈慕容冷哼道:“你關了我這麼久,無非是想從我嘴裏套出隨侯之珠的下落,不是嗎?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安祿山訕笑兩聲,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張又黃又舊的紙來,道:“嘿嘿,好容容,怎麼……你不信我?我能做皇帝可都是上天註定的,不信,你看這是什麼?”說着便將那張紙遞到沈慕容眼前。
沈慕容側目一看,起初還有點漫不經心,可越往後看下去,卻再也不能讓自己繼續沉默下去,只因那張紙上的玄機太吸引她,細細看來,那竟是一張圖文並茂的圖譜,下面繪着一盤果實,似李非桃,正中寫着二字——“乙丑”。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情難以平復,再也不能一如既往對安祿山冷漠,顫聲道:“這……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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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趙小玉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捱了響亮的一巴掌,可他俊倪的臉上,還是保持着那種一貫的笑容。
還是那樣自信滿滿的笑。
辰弒摸了摸那一巴掌,嬉皮笑臉,依舊啞着嗓子道:“小美人兒——爲何方纔你要說寧可辰弒碰你?我如今碰了你,可你爲何還要打我?”模仿各種不同年齡男子的聲音,這種“變聲法”是五毒教中人行走江湖常用的一種技能。
趙小玉一想起方纔那一幕,就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美目一瞪,板着臉道:“壞東西,誰要理你?”小臉轉過去不看他,氣得通紅。
辰弒料知她是在爲方纔的事生氣。
原來,趙小玉一路跟蹤辰弒,自以爲高明,卻早就被辰弒覺,他一時興起,藉着小巷內伸手不見五指,便和她玩了玩。
辰弒見狀,忍住笑意,扳過她的肩膀,一本正經道:“那好——你可以不回答我剛纔那個問題,可是,這個問題,你必須要答我……”趙小玉雖還有氣,見他忽然神情嚴肅,便也看着他,卻聞他道:“你爲什麼要跟着我?莫非……你對我要做的事感興趣?”辰弒說完,蹙起了眉頭。
趙小玉變得有些結結巴巴,畢竟跟蹤他也是出於擔憂他和藍香楹有什麼理不清的瓜葛,她掙開他的雙手,轉過身去,強詞奪理道:“什麼我跟着你?這長安城是你五毒教的嗎?*嘛好好的不睡覺跑出來跟着你?我趙小玉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我?”說着她又裝作煞有其事地揹着雙手,往前踱了幾步,道:“嗯,今晚的月色真不錯!”
辰弒看了她半天,默然不語,忽而笑了,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便從懷中掏出一件物飾,把玩在手中,讚道:“嗯,好,小玉兒,今晚的月色的確很美,不過再美也美不過這東西!”
趙小玉回過頭一看,但見一個紅底金邊的香囊,金絲細線在月光的清輝下出迷人的暈光,似乎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一見這物飾,方纔得意的神情便從俏麗的小臉上不翼而飛,胸口忽地似乎被人點中了死**一般難受,一時氣結,道:“你……這東西怎麼你一直帶着?”
她深知,那香囊是那和合公主藍香楹離開之前,送給辰弒的信物,恐怕自打她走後,他便一直帶在身上,從未曾離過身。
“果然,他是想着那女人的……”趙小玉忿忿地想着,見他如此,便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鼻尖有些酸酸的。
辰弒身形一展,又嬉皮笑臉擋在了她的眼前,道:“怎麼小玉兒你喫我醋?”
趙小玉昂着頭,不說話,調轉一個方向又走,淚水盈滿了眼眶就快要掉下來,卻不願讓他看到。
辰弒又攔住了她的去路,笑着拉住她道:“還說不是喫醋?怎麼生我氣了?”
趙小玉拼力甩開手,可剛一掙脫,又被辰弒抓住,趙小玉淚水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憤然道:“你走開,別攔着我,沒人願意管你到底是去見吐蕃公主還是蕃吐公主!”
辰弒脣角笑意更甚,收起了那香囊,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道:“總算說出真話了!看來你一直都在偷聽我和魯密使的談話,對不對?”他挑挑眉,有些得意道:“只可惜,沒有聽清楚……”
待他面有得色轉過身來看着趙小玉之時,才現,她已經使出她那蹩腳的“騰雲訣”跑出很遠了,而那方向卻是——
當下他神色一緊,不敢再故意氣她,運氣足下,便從後面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面有怒色,道:“你想去哪裏?”
趙小玉臉上掛着淚水,有些失控,忽而見他關切的神態,美目一轉,心中有些小得意,故意拖長了聲音道:“我要”話說到一半,欲言又止,欣欣然往前面又跑了幾步。
辰弒心中氣惱,抓住了她的手腕,眯起了雙眼道:“你要去修仙觀,對不對?”趙小玉不說話,只是瞪了他一眼,他胸中忽地騰起一團妒火,道:“你敢去找那個臭道士?”
趙小玉睜大美目瞪着他道:“有什麼不敢?你去見你那位香囊公主好了,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不着!”
辰弒怒罵一聲,道:“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又有了想要打她的衝動,真不明白,這女人如何會這般膽大妄爲?如她所言,難道來自她那個年代的女子都這樣?
兩人對視良久,他看着她轉瞬冰涼的眼神,總算敗下陣來,他忽地雙手按住了她的肩,柔聲道:“好玉兒,答應我,永遠也不要再去找那個臭道士,好不好?”
趙小玉聞言,神情一滯,繼而回過神來,想起方纔自己所受的委屈,便故意氣他道:“不好!”甩開他的手又走。
辰弒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妒火,怒道:“你這女人,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什麼叫做三從四德!”言畢便一手攬住了她的細腰,忽地一下飛上了屋檐。
趙小玉驚叫一聲,人已經飛了起來。
他原道趙小玉不會輕功,憑着她那三腳貓的半成品“騰雲訣”,她決計不可飛下屋檐,到了高處也就會老老實實任他擺佈。誰知手臂上又是一痛,他倒吸一口冷氣,兩人剛落到一家屋檐上,重心不穩,幾欲跌倒。
他低吼一聲,看着手臂上又出現了一排整齊而熟悉的貝齒,方道:“趙小玉——你……”他揚起手幾欲落下。
趙小玉得意洋洋地仰起頭,閉了眼等待着他的巴掌落下,心中無比悲涼:你打我好了,只有你打了我,我纔有勇氣……給自己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離開你,去找令狐哥哥,今生今世,再也不見你了。想到這裏,心間又是一酸。
可是他的巴掌卻沒有落下。
趙小玉疑惑地睜開眼,剛道:“你……”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巴,但見辰弒給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雙目卻目不轉睛看着屋檐下靜悄悄的街市。
她順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心頭一驚。
一個頭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男子運着輕功,在他們站立稍遠一些的地方,趁着夜色穿行。
辰弒一看他前行的方向,望了望已在一里之遙那座觀星塔,眉頭逐漸糾結在了一起。
待得那人走遠,趙小玉疑惑地看了辰弒一眼,暫時忘記了方纔的不快,道:“那人是誰?會不會是刺客?”
辰弒搖了搖頭,神情肅穆道:“興許他和我們此行的目的一樣。”
“一樣?”
趙小玉看他目光遙遙,順着他觀望的方向,那斗笠黑衣人竟是奔着一座高塔而去,自言自語道:“難道藍香楹會是在那座高塔裏嗎?”
辰弒卻道:“不是,是范陽節度使安祿山。”雙眼依然望着遠處那座塔。
趙小玉惑道:“怎麼你今夜不是要去見那和合公主嗎?”
辰弒這纔回過神來,看着趙小玉漸漸明白又一臉擔憂的神情,心頭一動,摸了摸她月光如華的臉,嘆了口氣道:“唉……不讓你知道,也是不想你擔心。如今也沒必要再瞞着你。”他又望了那高塔一眼,道:“你所看到的那座塔,名爲觀星塔,是安祿山府中所建,明爲觀星,其實……卻另藏玄機。”
“玄機?”
“對!”辰弒道:“長生殿失竊的傳國玉璽,便在那觀星塔底層的密室之中。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恐怕不久前我們救過的趙大哥已經把傳國玉璽的消息告知那些武林正道了。”
“那豈不是很多人都想要奪那傳國玉璽?”
趙小玉一愣,心下不由得憂心起來,她忽地想起了白日裏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神情。
是恐懼。
“相信辰弒也必然知道此行甚是兇險,才故意不讓我知道。”她心焦難安,方知適才是錯怪了他,便拉住他的手道:“你……你……不去……好不好?”
辰弒見她神情憂慮,知道她在擔心自己,便笑笑,學着她方纔的語氣道:“不好!”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拍拍她的肩,笑道:“所以,小玉兒,你應該放心,我除了你之外,是不會再對別的女子動情了,你應該高興纔對。”
趙小玉一雙美目晶瑩如露道:“可是……藍香楹呢?你將她的香囊一直放在身上,難道不是對她……”
提起藍香楹,辰弒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只是覺得對不住她。楹楹幾次三番違揹她母后的旨意救我,我卻……”他說到這裏,看了一眼趙小玉,道:“若你不喜歡,那我把那香囊扔掉算了……”說着便往懷中掏去。
趙小玉也知和合公主爲辰弒付出甚多,若突而要他做出選擇,忘記關於藍香楹的一切,若他對她說能做到,那也是謊言而已,她拉住他的手,制止道:“算了,我沒要你扔!扔了它……你當真就可以不想她嗎?”
辰弒身子一震,木然不語,良久,忽而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兩件物飾,放到趙小玉手裏,道:“這兩件寶貝,你收好。等我回來的時候再還給我。”
趙小玉低頭一看,但見兩塊通體碧綠的碧石,呈楓葉形,放在手心裏涼涼的,心也更加涼了一截:這不是那廝從我這裏搶走的寶貝嗎?怎麼又肯還給我?還平白多了一塊!但見這兩塊碧石背面寫着兩段文字,其中一塊寫道:“情到深處摧心肝。”趙小玉記得,這塊是她從修仙觀偷出來的那塊。而另一塊上寫得卻是:“相見時難別亦難。”唯一不同的是,這第二塊上還寫着“癸戌年寅乙日”。
“這是什麼意思?”趙小玉道。
辰弒笑笑道:“小玉你恐怕還不知道,我已經問過爹爹,這寶玉有個名字的。”見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便道:“這是碧龍琛,是孃親留給我和爹爹的。”
“碧龍琛?”
趙小玉有些不解,舉着其中一塊道:“那這塊呢?這塊是我從修仙觀裏偷……借來的,難道也是你娘留給你的嗎?”
辰弒道:“我也不明白,一直以爲碧龍琛只有一塊,上面有我的生辰八字。是我娘留給我將來討老婆的。難道這就是緣分?”他說着臉上一喜,道:“對了,你們那裏叫娘子是這般叫的吧!現在成了兩塊,豈不正好?我們一人一塊,我現下將我的這塊也交給你,作爲定情信物,等我回來,便娶你。”
趙小玉見他說着說着便沒了正經,舉起手中的碧龍琛便要扔過去,忽而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揣進了懷裏,皺了皺鼻子道:“誰要嫁給你,還不如給我帶回去當古董賣了值錢得多!”
“小玉,你……”
辰弒知她是故意氣自己,便搖了搖頭,不再和她鬥嘴,他運氣足下,帶着趙小玉片刻便到了觀星塔附近的屋檐上,算算所剩時辰已經不多,便道:“小玉,你乖乖在這裏等我回來。不要亂走知道嗎?”言畢便運起輕功向着觀星塔上飛躍而去。
趙小玉賭氣一**坐在了屋檐上,看着這近前庭院中亭臺水榭的富麗陳設,嘟囔道:“該死的辰弒,明知我不會輕功,還把我一個人丟在屋檐上,還說讓人家不要亂走,這麼高,怎麼下去……”她伸長了脖子望了望那屋檐下,看着間或有一隊身着突厥服裝的兵士巡視着經過,索性趴在了屋頂上,手託着下巴,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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