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隨候珠 情意深(六)-長生錄
兩人又相互打量了一番。
卞守密見辰弒始終面帶微笑,搖着自腰間抽出的桃花扇,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便滿臉不屑,自鼻尖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方道:“可是姑姑……他是五毒教的……”
話剛說到一半,就已被沈慕容打斷道:“你們倆都是我的好侄子,不要多說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出去再說。”
卞守密也覺得此話不無道理,便點了點頭。三人一道向外奔行,機關已被卞守密全部關閉,不多時,三人便已經到了那彭祖石壁前。
卞守密看了一眼沈慕容,一想到等開啓了這石壁,便可離開。卞氏一族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當下有些激動,道:“姑姑——”
沈慕容也面有喜色,衝卞守密點了點頭,示意他按下開門的機關。
辰弒搖了搖摺扇,道:“想不到這次還這麼順利,通常這個時候,不應該這麼順利的!”
沈慕容聞言,臉色一白,卞守密已深悉她的想法,說道:“別擔心姑姑,你雖武功全失,但侄兒會全力保護姑姑的。”卻聞辰弒道:“只怕到時自身都難保……”卞守密瞪了他一眼,只說了一個“你”字卻再也說不下去,只因他也知道,這五毒聖子說得沒錯。
安祿山如今權大勢大,朝中也只有丞相李林甫的力量能與之相衡,他若想要在府上密室殺幾個“亂黨”又有何困難?
隨着機關的觸動,石壁門“隆隆”而開。
辰弒看着那彭祖像,逾百載的彭祖鶴清風,笑容中帶着一絲詭祕。
三人緊張兮兮地盯着那洞開的石壁門外,大鬆一口氣。
四周靜悄悄是,看不到一個人影,門外迴廊石柱上搖曳的燭火,時隱時滅,似乎所有安府的人都已經入睡了一般。
卞守密先踏前幾步,環視了一下情況,果真四下無人,心中大喜,便衝身後二人招了招手。
辰弒扶着沈慕容,小心翼翼向前走了幾步,近到卞守密身邊之時,低聲道:“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三人對視了一眼,辰弒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忽然,聞得一人高聲道:“舍下雖還不是這長安城第一大戶,但安府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豈容你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身着突厥服飾的唐將,面上滿是陰惻惻的笑容,慢慢踱着方步,出現在三人眼前,轉瞬間,但聞“簌簌”之聲,一羣精神抖擻的兵士有的手持火把,有的端拿着武器,自他身後逐一散開,以那唐將爲散點,擺開攻勢,迅將那三人包圍在中央。
沈慕容瞬即臉色慘白,看着那名唐將,退了一步,慘然道:“安祿山!”
卞守密聞言,急忙擋在沈慕容的身前,環視四周一圈,但見身前十尺持刀槍的兵士,蓄勢待的樣子,一想到卞氏的使命,又要同時護住毫無還手之力的沈慕容,他神情冷滯,眼神又回到那唐將身上,一咬牙道:“就憑你這些個蝦兵蟹將,就想阻住我的伏戎指嗎?”
辰弒默不做聲,暗想:“也許不會這麼簡單!”果然,安祿山哈哈大笑,看了身旁的壯漢一眼,又瞄了瞄卞守密道:“三弟,看來這位就是卞氏留下的後裔了,你說當今世上,什麼東西能比名震江湖的伏戎指更厲害呢?”
嚴莊笑笑,附和道:“大哥,伏戎指不過就是講求出招快,迫出體內真氣,擊打對方**道,給予重擊,俺是在想一支箭的度,與這卞家人使出伏戎指的度相比,哪個更快?”
安祿山笑容滿面,伸出手,擺了擺指頭道:“哎……此言差矣,不是一支箭,而是……”
“許多箭!”
話音剛落,那些持刀槍兵士刷刷幾聲,幾乎在同一時間蹲下,身後突然出現一排排弓弩手,整齊一字排開,弩身端平,不偏不倚正對着那圈中三人。
卞守密面色一緊,側目看了看辰弒和沈慕容,但見兩人也是面色凝重,頓覺手心冒汗,背脊涼,暗暗思量:“其實那安祿山的結義三弟說得一點都不錯,若單以度而言,伏戎指和箭矢的度應該是不分伯仲的,可若是身前身後都被近百支箭包圍着,就算是五毒聖子的成名絕技之可同時十指連的二十五指彈,也沒有完全勝算的可能,更不要說只能單指力的伏戎指了。此番能不能脫險,也許就要靠它了……”
辰弒見卞守密不經意間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傳國玉璽,但見那塊玉璽碧綠蔥翠,確實不是普通玉質能相提並論之寶物,記得松鶴子和爹爹都提過,此傳國玉璽是由秦始皇年間出現的無價之寶玉——和氏璧打造而成,更加之其中還藏有關於長生不老的祕密,那玉璽此時別在卞守密的腰上就更是惹眼。
辰弒暗想:“這卞守密還真是大意,此番情景只是將那玉璽隨隨便便別在腰上就了事。”
沈慕容道:“密兒,辰兒,不若……你們別管姑姑……還是先走吧!”話音聽來柔弱無力,卻神情決絕。
安祿山哈哈大笑道:“容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的好侄兒剛來不久,怎麼不將他們留下來?難道嫌我安府不夠寬敞,怠慢了你的兩位好侄兒嗎?”
卞守密聞言,手掌緊握腰間玉璽,神情卻是有些猶豫:若未能完成卞氏一族的使命,那便是不義;若丟下武功全失的沈慕容,興許還有些逃出去的勝算,可那樣又是不仁;加之沈慕容又一直是亡故爹爹的紅顏知己,那將來自己到了泉下,爹爹問起來,那便又是不孝了。
正躊躇間,但聞安祿山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只要你等交出玉璽,我保你們不死!”
卞守密雙眉蹙得更緊。
忽然,一直默不做聲的辰弒,搖了搖桃花扇,淡淡道:“沈姑姑你放心,只要有我五毒聖子在此,就算是有人爲了玉璽不管姑姑,小侄也會保你周全的。”
沈慕容無比欣慰,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方纔一番話,說得卞守密臉上一陣紅白之色,爲自己曾經想過要別下沈慕容而慚愧不已,第一次對辰弒有種欽佩之感。
安祿山大怒,道:“好個不識好歹的臭小子!就連你那瘋子老爹都要敬我三分,更何況你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辰弒滿眼戒備,道:“家父身患惡疾,神志不清也不過不久前之事,只有我五毒教中人方知此事,你又如何得知?”
安祿山冷哼一聲,並不答話,側目看向身後,忽而臉色一變,又滿面慈色,淡淡道:“素聞五毒聖子功夫了得,若你和那卞家後人聯手,恐怕僅憑這幾個弓弩手兵士,還是奈何你不得,不過……”他話只說了一半,便朝身後一揚手,但見一個女子被五花大綁,由一個佝僂人連拉帶扯帶了上來。
辰弒認得這兩人,正是那夜在長生殿上偷盜玉璽的佝僂人窣幹,安祿山的結義二弟;而另外那名女子正是那被他留在屋頂上的趙小玉。
但見她滿面塵垢,神情悲苦,看見他後,暗淡無光的眸子忽而一亮,嘴裏“唔唔”,卻因爲被堵上了嘴,說不出話來。
辰弒心間一疼,落入這些藩將手中,想必她也受了不少苦頭,暗道:“都怪自己不好,將小玉獨自一人留在屋頂上,早應該想到按她那種不安分的個性,又如何在屋頂上呆得住?被人現了一點也不奇怪。”想到這裏,他蹙了蹙眉,卻極力不讓這羣人看穿自己的心思。
安祿山道:“聖子,怎樣?若你能歸降於我,那……我便將這位姑娘還給你。她也卻是美貌,竟然和我那宮裏的乾孃長得一模一樣,難怪你會如此歡喜?”
趙小玉後悔莫及,早知一時坐不住,固執得要跑進這家大院會成爲板上魚肉,就不會如此妄爲了。不過她轉念一想:“辰弒這般疼我,憐我,你這賊子說這種話,看他不把你撕成八瓣……”這般一想,心下又有些得意,狠狠瞪了安祿山一眼,又滿心希望地望着辰弒,可瞬即便覺出有些不對勁:怎麼辰弒這廝眼神那般冰冷,不認識我嗎?
辰弒擡起頭,眼神陌生而冰涼,玩世不恭地笑笑道:“安大人果然考慮得周到,不過……你不會以爲單憑一個女人就可以綁住我五毒聖子吧?”他正想說自己不認識這女人,卻忽聞一人高聲嚷嚷。
但聞嚴莊粗着嗓子道:“五毒聖子,俺家大哥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個女人是你最喜歡的女人呢!俺們雖是粗人,自個兒的女人,可也不會不認的。”
安祿山衝嚴莊擺了擺手,雙眼卻如同豺狼一般緊盯着辰弒不放,笑裏藏刀,拼命捕捉着他神色中的端倪。
辰弒低頭半晌,忽而擡起頭,哈哈大笑,笑聲浪蕩道:“安大人,你太也小看我了,我是誰?我是江湖人稱心狠手辣的風流聖子,什麼女人我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無論再美……”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那邊的趙小玉和其餘幾人,大家都默不做聲,屏住呼吸,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着趙小玉求救的眼神,他忽略掉那種頻頻心痛的感覺,掏出桃花扇扇了扇,裝作毫不在乎道:“我也不會爲了一個女人,而拖泥帶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個女人你喜歡,送你啊……”最末一句話出口,他瞥見趙小玉瞬即黯淡下去的雙眸,已滿是淚水,他心頭酸楚,別開臉去,依然玩世不恭地搖着桃花扇,臉上一直保留着那種毫不在意的笑意。
安祿山狠狠一咬牙,道:“好,好個風流聖子,爲了長生不老,竟然連自己的女人也不要,既然如此,我二弟的小妾剛過世不久,湊巧又早看上了這女人……嘿嘿嘿……”
他說着瞄了一旁窣幹一眼,滿眼淫邪。
那窣幹早就對着趙小玉流着口水,急不可待了,可無奈先前大哥過話,不能動這女人,如今一得肯,樂不可支道:“多謝大哥成全。”
“沒人可以……強迫我!縱然與你歡愛,也無法得到我心。”
辰弒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趙小玉之時,她決絕如深寒冰對自己說過的這番話,心中一動:“小玉不會聽從那個人的。”
誰知窣幹道:“大哥,這女人雖然漂亮,可一直卻兇得緊,不如我們讓她服下百步奪命或是你讓那女人服下的軟香玉花膏,如何?”
安祿山看了一眼五毒聖子越鐵青的臉,笑道:“二弟,你怎麼這般糊塗,那軟香玉花膏是要會武功的人服了纔會有效,這女人又不會武功,何必如此呢?只需給她喝下醉紅塵這類媚藥,到時候,這個女人還不是任由你擺佈?二弟若是不介意的話,不若就在此成其美事好了。”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個藍色印花小瓶,遞給窣幹。
“醉紅塵!”
窣幹喜上眉梢,滿臉醜陋皺的皮膚扯出一抹**,急忙接過,慢慢扯出了堵在趙小玉嘴裏的東西,便往她嘴裏灌下。
趙小玉眉頭緊蹙,眼神冰冷,一動不動,心意寒涼,望着那邊無動於衷的辰弒,淚水奪眶而出,心中惱恨辰弒如此對她,紅脣緊閉,想罵他卻又罵不出半句。
窣幹灌了她半天,那“醉紅塵”始終灌咽不下,掄起一個巴掌,就打了過去,不耐煩罵道:“臭小娘——給老子乖乖喝下去,要不看老子不打得你皮開肉綻!”
他生來醜陋,素來喜虐待女子,尤其是美貌女子更甚。這一巴掌打下去,趙小玉臉上頓時顯出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肌膚本就吹彈可破,這一來她哪裏喫得消,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來。
可辰弒依然無動於衷,便連沈慕容也看不下去了,道:“安祿山——你放了她們,我什麼……都答應你不成!”說這話的時候,她一想起今後要與這二十年前欺辱自己的淫賊同牀共枕,就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卞守密也道:“欺負一個弱質女流,算什麼英雄好漢?”可無奈身形四周皆被那些弓弩手包圍,也是不敢動。窣幹只是一邊灌那媚藥,一邊毛手毛腳,**不止,惹得那羣兵士也跟着**,等着看一出春光大戲。
趙小玉心底更寒,對那邊那個人失望透頂,想起多年以前,他帶着自己飛越城牆之時,曾深情款款對自己說過的那句情話:“我絕不會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的!”忽而心底冷冷一笑,柔聲對着那個搖着桃花扇的男子說道:“雖然不要我死,卻是要我比死去還要痛苦是嗎?”
但見那男子手中摺扇忽地一停,渾身竟有些微微震動,卻還是不看她一眼。
沈慕容失聲喊道:“安祿山,你快叫他們住手!你聽見沒有?”可換來的,不過是那羣人的**而已。
卞守密一拳打在地上,恨恨不已,卻無可奈何,作聲不得。
趙小玉不知道,此時此刻,辰弒已然心如刀絞:“若不是要暗運內力,壓制住體內那種異樣的胸痛,達到施展五毒幻音的功力,我又豈會看着你受這般屈辱?”當下,辰弒即刻收斂心神,又拼力暗暗催動釋放內力,以施展五毒幻音。
體內那種難忍的疼痛一直在他胸口蔓延,這傷不知爲何,自長生殿與陶忠貴一戰後,就一直跟隨着他,只要他一動用真氣,便會疼痛不止,更不要說是這需耗費大量內力的五毒幻音了。
“而眼下他們被弓弩手包圍,也只有五毒幻音能夠救得了他們,區區三層五毒幻音,以卞守密的內力一定可以抗住,而即便是沈姑姑和小玉中了五毒幻音,我也可爲她們解除,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了。”辰弒打定主意,強自運氣,不言不語,聽見趙小玉的話,其實他已經分不出何爲真正的心痛了。
趙小玉漠然着周遭的一切,任憑那個佝僂人如何摟抱輕薄,她渾身力氣似乎被抽空一般,再也不做掙扎,那窣幹一見這女子忽地身子柔軟了,不再抗拒,急不可待,當下將媚藥往一旁一扔,道:“這個真是費事,來來,臭小娘,來大爺抱抱——”瞬即雙手開始脫她的衣衫,一陣狼吻,順着脖頸而下。
哀莫大於心死,趙小玉無動於衷,只是大大的眼睛看着那邊那個曾經在她心目中風度翩翩的男子,暗地苦道:“辰弒,你爲什麼不救我?爲什麼?爲什麼?”兩行清淚模糊了自己的雙眼。
瞬之間,她似乎聽到了萎靡梵音,她瞬即頭暈腦脹,眼皮沉,心痛到無以復加,渾身痛癢。
“難道這就是臨死之前的感覺?”她有氣無力地想,眼前一黑,終於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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