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境 作者:未知 当日,长老蒙荐便跟着蒙仲来到了后者的家中,意在說服后者的母亲葛氏,让她允许自己的次子蒙仲离开身边,前往侍奉庄子。 蒙仲的家亦在乡邑内,沒過不久老小二人便到了。 当蒙荐与蒙仲二人来到后者的家中时,蒙仲的兄长蒙伯正在院内修理家中的木质拉车,不经意抬头一瞧,刚好看到弟弟蒙仲的身影。 他正要开口打個招呼,却忽然看到弟弟蒙仲恭敬地将族内的长老蒙荐迎入院内,竟不由地愣住了,攥着木锤竟傻在当场。 『你倒是问候一声啊。』 蒙仲暗地都替兄长感到着急,在旁提醒道:“兄,荐长老来了。” “哦哦。”蒙伯這才如梦初醒,连忙放下手中的木锤,躬身施礼:“小子蒙伯,见過长老。” “好好。”蒙荐拄着拐杖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虽然蒙伯的反应很迟钝,换做其他不熟悉前者的老人,怕是会因此而生气,但蒙荐很了解這個小辈,知道他性格憨厚、老实木纳,因此倒也不会见怪。 不過在心底嘛,他越发觉得蒙伯不如其弟蒙仲。 你看,明明兄长蒙伯要比弟弟蒙仲年长五岁,個人也要比弟弟高出一個半脑袋,身体长得颇为壮实,但此刻兄弟二人皆在长老蒙荐面前,兄长却唯唯诺诺、拘谨不安,反观弟弟蒙仲,却是守礼持重、落落大方。 如此也难怪蒙荐更加看重蒙仲。 可能是察觉到蒙伯见到自己后显得颇为拘谨,蒙荐便走上前与他随便扯了几句,先是问了问蒙伯正在修理的那辆拉车出了什么状况,然后又称赞了后者几句,总算是让蒙伯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此时蒙荐這才开口问道:“孩子,你母亲在家中么?” 蒙伯点点头正要說话,北侧的正屋内刚好出现了一名盘着发髻的妇人的身影,用带着困惑的表情看向院中,待看到站于院内的蒙荐时,這名妇人连忙迈步走了出来,欣喜地招呼道:“长老来了?……這俩傻孩子,长老来了也不跟为娘說一声。” 她用责怪地语气对蒙伯、蒙仲兄弟二人說道。 這位妇人,即是蒙伯、蒙仲兄弟二人的母亲葛氏,方才她本在屋内缝补衣服,忽然听到院内传来說话的声音,遂站起身好奇地朝着院内瞅了瞅,沒想到竟然瞧见了蒙荐长老,是故连忙出屋。 “老夫也是才到。” 蒙荐笑呵呵地摆摆手,表示并不关兄弟俩的事。 见此,葛氏便向蒙荐行礼,旋即带着几分欣喜试探道:“长老今日前来,莫非是为了前几日妾身向宗族乞求的那件事?” “啊?” 蒙荐张了张嘴,一時間沒反应過来,竟不知该回应什么,那发窘的神态,让蒙仲在旁看了强憋笑容。 好在他终归還沒老迈到健忘的程度,在稍许回忆了一下后,便立刻想了起来,连忙說道:“不错不错,老夫今日专程为此事而来。”說罢,他還怕葛氏不信似的,又补充道:“有关伯儿婚娶的事嘛,老夫记得的。” 不過在說完之后,他朝着蒙仲使了一個眼色,想来是希望后者莫要拆穿他。 “這几日妾身一直在等着宗族的回应呢。” 葛氏虽然感觉蒙荐长老的神态有点奇怪,但也沒有细想,欢欢喜喜地将后者迎到正屋屋内。 正屋,即一户人家家主所居住的房屋,在一座院舍内的地位最高,自从蒙瞿战死后,葛氏便独自寡居在此,至于蒙伯、蒙仲兄弟二人,此前都跟母亲睡在一起,但待等兄弟俩长到八九岁的时候,便按照俗礼,搬到院子东侧的屋子居住。 至于院内西侧的屋子,目前则作为厨房以及堆放木柴、杂物的柴房。 虽是正屋,但屋内的摆设却极为简单,大概三丈方圆的屋内,正中央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摆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木质矮桌,矮桌的木料不得而知,不過看上面那一道道开裂的痕迹,不难猜测這张矮桌怕是已有些年岁,可能比蒙仲的年龄還要大。 在屋内的角落,摆放有两只半人高的瓦缸,想来是盛放谷麦粮食用的。 而在北侧墙壁的靠墙处,還摆着一张小案,案上摆放着几尊泥像。 這几尊泥像称作「尸」,代已故的蒙舒、蒙瞿父子享受葛氏与蒙伯、蒙仲兄弟二人的供奉。【ps:尸最早就是专门指代替已故的先祖受后人供奉、祭祀的‘代替物’,有用活人代替的(一般是孙辈的小孩),也有用泥像代替的,到后来,才演变成神主牌,即灵牌。所谓的尸体,其实应该是屍体,屍才是专门用来指代已死之人的字。】 泥像总共有三尊,分别指代蒙舒、蒙舒之妻,以及蒙瞿,即蒙仲的祖父、祖母以及父亲。 当看到那张小案上干干净净,且三尊泥像面前的瓦盆中供奉着一些饭菜、鲜果,蒙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在孔夫子過世一百多年后的当今,儒家正逐渐成为显学,虽然各国君主未必会真心选用儒学作为强大国家的思想主张,但儒学中的一部分思想,比如孝道,早已在中原各国传播开来,成为衡量一個人品德的标准之一。 今日瞧见葛氏在平日裡一丝不苟地供奉着公婆与丈夫,蒙荐心中很是赞赏,连带着对葛氏的评价,亦更为提高了几分。 在屋子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扇小门,通往东西两侧的内室。东边的内室,早先是蒙仲的祖母华氏居住的,葛氏则住在西侧的内室。 后来华氏過世,葛氏因在西房住习惯了,也就懒得再搬到东房,索性就将东房当做了杂物间,将公婆以及丈夫曾经所使用的家具、箱子,那些虽然陈旧却又舍不得丢掉的东西,通通堆积在這裡。 顺便一提,蒙瞿生前所使用過的皮甲、兵器,亦被葛氏珍藏在东房内箱子裡。 “长老請坐。” 葛氏請蒙荐在尊位入座。 世俗的规矩,北为主位,是主人的座位,而中原普遍以左为尊,因此主人左手边(即东位)便是尊位,西位次之,最末是南位。 葛氏如今虽然是家中的女主人,但蒙荐的年纪比她大,且在族内的地位也比她高,因此按照礼数,她不应当坐在主位,而是应该坐在西位,作为对蒙荐的尊重。 在蒙仲的搀扶下,在矮桌旁东侧的位子跪坐下来,同时他用左手手指轻轻敲了敲矮桌的靠南部分,显然是示意蒙仲在南位坐下——毕竟蒙仲在這裡年纪最小嘛。 而此时,蒙伯已按照母亲的吩咐,端来了一碗热水,双手捧着送到蒙荐面前,结结巴巴地說道:“长、长老,請、請喝水。” 他那拘谨的表情,看得在旁的葛氏心中直着急。 “好,好孩子。” 蒙荐称赞一句,端過碗喝了一小口。 期间,蒙伯则被母亲葛氏叫到身边,跪坐在母亲身侧。 葛氏沒有注意到蒙荐方才示意蒙仲坐下的小动作,见小儿子蒙仲亦在矮桌旁坐了下来,她便說道:“仲儿,为娘与长老要商量一些事,你到屋外去玩耍片刻吧。” 蒙仲闻言笑着說道:“娘,不就是兄长的婚事嘛,就让孩儿在旁听听嘛,說不准孩儿還能给出出主意呢。” 一听這话,葛氏微微有些犹豫,毕竟相比较老实木纳的长子,的确是次子蒙仲聪明机灵,因此平日裡有很多事,葛氏虽然不会瞒着长子,但是却会更多地与次子商量。 可是婚娶這种事,对于一個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說,這還为时過早吧? 想到這裡,葛氏正要板着脸将小儿子赶出来,然而蒙荐却笑着說道:“无妨无妨,就让這孩子在旁听听吧,毕竟這孩子也十岁了,再過五年啊,就该轮到他成婚了。” 长老都這么說了,葛氏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当蒙仲不存在,与蒙荐商量起有關於他长子蒙伯的婚娶之事。 在這個年代,庶民以及士级贵族家的男子,一般会在一十五岁时就娶妻成婚——要是上层贵族家的嫡子,這個时候如果沒有合适的联姻对象,就有可能先纳妾,等有合适联姻对象的时候再迎娶嫡妻正室——从此之后便可视为成人,承担起這個小家的责任。【ps:這裡的十五岁成人,指的是在「世俗」的角度。但是在家族内部,一般要到二十岁行過冠礼,才会被族内长辈视为真正成年,此时才有资格对家族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而今年,蒙伯已年满十五,因此前间日,葛氏便到宗族内,拜托宗族为他的长子张罗一门婚事。 此时男女婚事,基本上是凭父母之命、族老之言。 虽說蒙氏一族内部其实就有年轻的未婚女子,但鉴于「同氏不婚」的原则——最初是「同姓不婚」,后来慢慢放宽为「同氏不婚」——蒙伯与族内那些年轻女子是无法成婚的,他只能迎娶其他家族的女子,比如兄弟俩的父亲蒙瞿,就娶了葛氏這位葛氏一族的女子为妻。 而家族间族人的通婚,主要就靠宗主蒙箪、宗祝蒙荐等族内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与其他家族提亲說项。 不受长辈、父母认可并且祝福的男女若是擅自结合,即称苟合,是为世道所不容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