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规矩 作者:未知 旁人可能会以“贵贱不同流”来攻讦商无忌,运奄氏为贵,野人为贱,這本就沒什么不对的地方。 甚至商无忌這种做法,也伤害到了吴国内部贵族们的体面以及礼法。 這种情况之下,商无忌遭受任何一种攻击,都不奇怪。 不過即便知道這种情况,商无忌還是選擇让自己的妹妹,以妾的身份,去侍奉阴乡乡帅。 当然,他沒有大张旗鼓,只是把這么個决定和情况,派人和延陵宗家說了清楚。 如此决定一出,连大族长都是震惊不已,只不過此时商无忌已经“分家”,等于說是独立门户的阴乡商氏,大族长也沒有呵斥什么。 各家有各家事。 “呼……” 家仆从延陵回来之后,带来了大族长的消息,沒有呵斥,沒有责备,只有叮嘱商无忌不可松懈。 大族长的行为,让商无忌松了一口气,他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下了這個决心。 “阿翁关怀,无忌牢记在心啊。” 商无忌敢断言,换成云亭仲氏,只怕是要吵翻天,甚至家中开打都不为過。至于死伤多少人,就看愤怒的程度有多深。 贵女为妾,這对一個地方“名门”来說,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良人如此看好阴乡首李?” 支持归支持,但心头的疑惑還是浓厚无比,商无忌之妻在打扫自家“大榭”的时候,還是沒有忍住好奇心。 此时商无忌正跪坐在自家的门前檐下,目光看着篱笆墙之外的村道。村道的另外一侧,是一條崭新的沟渠。沟渠裡面有水,将很大的一块水田,包围在了其中。 只有商无忌的门前是有稻田的,听說是补种的一茬稻米,此时也已经长得很好,水田成块成块,完全看不出曾经是大荒地。 想要开辟這样一大块水田出来,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但是商无忌很清楚,现在白沙村主要收获的粮食,是豆。 豆能吃嗎?能。能当主粮嗎?不能。 然而白沙村却有一個特殊的院子,能够把黄豆变成好东西,然后卖到姑苏去。 “凉拌豆腐,食之何如?” 商无忌沒有回答妻子的疑问,反而问了妻子一個問題。 “佐餐甚好。膳夫用之以烩鱼,甚是好食。” “善。” 商无忌微微点头,目光所及处,多是一些白沙村的妇人在田埂上安置着黄鳝笼,看她们通力合作,入水安放、覆土掩草的熟练模样,就知道不是一日之功。 除此之外,从外面采集竹子返回的队伍,正在给竹子做二次修理,手中的石斧用得很是灵活,同样是熟练工。 竹子都会存放在堆场,在竹子堆场隔壁,则是石料堆场。两個堆场都是靠着一條小溪,溪水很明显被拓宽,河岸插了很多柳枝,竹木混合的栈桥延伸出去,停靠着不少运送日用物资的小船,至于大船,则是平行河岸停靠着。 “井井兮……其有理也。” 井井有條,這是商无忌对白沙村的评价。 整個吴国境内,乡村能够达到這种程度的,一個都沒有! 商无忌就敢這样断言。 這是姑苏附近大王所属市镇,才应该有的素质。 往东看去,绵延的芦苇荡也是被早早地规划好,采摘苇叶和紫草的女子小孩并不在少数。在芦苇荡附近,又补种了大量水芹,用来作为规划的分界线。 李解告诉商无忌,东面的那片芦苇荡,秋收之后,就彻底排空积水,然后清淤。 清淤之后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增加耕地。 实际上,商无忌了解到,白沙村已经清塘過几次,有些田地,其实就是清塘之后填土的结果。 似乎是听到了丈夫刚才說的话,商无忌之妻也认真地打量着四周,她突然发现,貌似临河這一排的“大榭”数量,還真是不少。以“野人”的水平,居然能够在几個月之内盖出這么多“亭台楼阁”,的确是相当的了不起。 這种了不起,不是对“野人”的赞叹,而是对李解的称赞。 “野人”哪裡都有,但沒有哪一個地方的“野人”,有這样的本领。 “良人,阴乡乡帅,能成何等大器?” “焉知不能问鼎之轻重?” 商无忌面露微笑,转头看着妻子。 “這……” 妻子一脸震惊,商无忌哈哈大笑:“此戏言尔。” 话虽這么說,商无忌眼神却是火热,他看到了李解的不凡之处,更看到了阴乡的特殊能力。 “百沙”之“野人”,居然也能用之如使臂,這是不同凡响啊。 更何况,商无忌也从李解那裡知道了一個小小的秘密,那就是,江北“淮上九夷”之一的“白甲氏”,居然有一個雉邑落在了他的手中。 此事,在姑苏那裡,是被公子巴三言两语带過去的。 “淮夷”的事情,能从他们身上放血,姑苏是乐见其成的,管你怎么做。 只不過商无忌很清楚,公子巴這個家伙,看似老成厚道,却也暗藏狡诈,竟是把姑苏的君臣都骗了過去。 “‘白甲氏’……” 商无忌念叨了一声,近期他要做什么事情,已经摸到点痕迹了。 “也不知阿妹现在如何,她要亲自见一见首李,若是言语不利,只怕猛夫凶恶。” “无妨。” 听到妻子的担忧,商无忌面带微笑,抬手摆了摆,“首李是個奇人,非是鄙陋匹夫。” “哈——” 說话间,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叫喊传来,很整齐,很有穿透力,因为都是女子的声音。 在一处沙土混合的矮丘背面,有一块地用插满的柳條圈了出来,土地很平整,裡面站着不少女子。 只是和外间忙碌的妇女不同,這些女子都是手持竹竿,列队站立。 叫喊声,就是从這裡传過来的。 每叫喊一声,竹竿就会整整齐齐地朝前一刺。虽然還是时不时有人笑出声来,但更多的還是笑不出声。 因为会有健妇拿着鞭子抽笑出声来的,惨叫声持续了十天之后,就很少有人敢继续笑出声来。 哪怕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掩嘴窃笑,也会被“鳄人”从人堆裡拽出来,然后当众抽五鞭子。 沒人敢反抗,甚至只是一個眼神,都会被勒令搬出村子,只能在停靠船舶的村边小溪露宿。 這裡有一块小小的牌子,上面用簡體字写了很长的一段话,村民大多数還是无法认识這些字,但是他们倒背如流。 “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哪怕看不见矮丘操场那边的动静,商无忌也能念出操场外牌子上的內容。 阴乡治所白沙村,是有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