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蹬鼻子上脸 作者:北獠 百裡安并不担心清心的安危,毕竟在那個女人眼中。 清心不過是区区求道境的修士,至多算得上是妖盟的一名探子。 她既有心与他合作,自然也就沒有必要杀死她,同她撕破脸皮。 今夜一行,并不算毫无收获。 清心虽修为不高,却是收集情报的好手。 百裡安本想着今夜酒馆会和,探一探近日以来十方城關於巫瘟之毒的消息。 却不曾想,直接引出九十九這样一只大蛇来。 她自称是她一手暗中掀起了十方城的這场祸事,百裡安并不怀疑她這句话的真实性。 他看得出来,九十九想要毁去十方城的欲望极其强烈。 甚至她有意将她的计划在金仙拍卖会上推行实施。 這也就意味着,這個女人她的心大到……竟是连金仙都想要算计进来。 今夜会谈,百裡安能够感受到這個女人的诚意,但她所說的话,百裡安却只听信了九成。 她想通過他来破坏方歌渔這次联姻是真。 不希望她留下十方城的血脉后裔也是真。 助他救下小白龙也是真。 一举摧毁十方城是真。 唯一說谎的,就是她的初衷是假。 她說她失去了应该守护之人,所以活着的意义仅剩毁灭与破坏。 可百裡安却始终觉得,一個智力远胜于人类的傀儡,绝不可能遵从本能而行下无意义之事。 九十九的目的,远不似表面看得那般简单。 但百裡安不得不承认九十九的神通广大。 他低头看着手掌心裡的红鱼玉佩,正是九十九给他做为方歌渔入幕之宾的信物。 据說此番十方城引十方宾客,各路仙门宗派的世家俊杰子弟,通過重重选拔筛选,凡是能過方佑城主那一关的,皆会得来這样一枚红鱼玉佩。 要知晓几番入城来参与拍卖会的仙门弟子何止万千,可這红鱼玉佩却也不過仅有九枚。 可见這筛选條件之严苛。 眼下已尽数交授出去,可九十九却能在方佑城主的眼皮子底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来這样一枚玉佩。 百裡安可不认为,那些千方百计获得方佑城主信赖认可的年轻俊杰才子们,肯轻易自愿交出這枚玉佩来。 当他接過這玉佩的时候,上头可還沾染着鲜血呢。 其中敲打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百裡安本沒想這么快与方歌渔见面,他知晓近日来十方城发生种种事变。 她此刻正立于风口浪尖之上。 根据清心打探来的消息,城主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十方城七元老步步紧逼,她的形势必然紧张。 暗处裡不知有多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若他全无准备,贸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又不知该惹出怎样的麻烦。 這九十九行事倒也贴心,给了他這么一個玉佩,他倒是有了理由,不叫人怀疑的与她见上一面了。 尹白霜与嬴姬一行人也早早地来到了十方城中。 只是十方城不比外界,耳目众多,各方势力关系也是极为复杂。 方才九十九亦有提点之意,魔族的三河望夷,也已经来到此城之中。 百裡安若是与她们唐突汇合,难免有着身份暴露之危。 眼下他尚未寻回尸骨,還担不起這份暴露的风险。 稳妥起见,他只好先一人独自回到客栈之中。 還未进屋,百裡安脚底下就踹着一個软软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却见客房紧闭的大门门口,摆放着一排排长着红如烈火般毛发的……野鸡? 百裡安定定地细看良久,才从自己的记忆中细细分辨出此鸡的来历。 通体火红,貌似朱雀,尾羽却为碧绿之色,好似烈火之中生出的一缘枝桠。 此鸡名为妻乌生性凶勐,血含灵力,是为大补也,生于南北之地,虽为禽类,却喜居于海中,以鱼为食。 百裡安记得這妻乌乃是十方城临海之境独有的灵物。 对于当地居民来說,可谓海中一恶霸,对其憎恶程度,丝毫不弱于那些乡下农裡的大鹅凶鸡。 一旦到了繁殖季节,海边极难捕鱼,虽天生灵力,却极不讨人喜歡。 可眼下正直冬季,海水冷寒,并非是妻乌活跃的季节,当是都深眠于海泥之中,极为难寻。 怎会无端出现在這件客栈裡了。 百裡安一头雾水,又用脚踢了踢它们的身子,发现它们一动不动,却是已经死掉了。 百裡安眼睛死毒,他蹲下身子,扒开妻乌鸡脖子上的红羽毛。 发现那裡落着一块红红的牙齿印,小小的,一看就是某种兽类的犬齿叼咬出来的。 這灵鸡虽然已经死去多时,但体内的鲜血仍是新鲜的,身上的羽毛湿意未干,想来就是今夜从海裡打捞上来的。 百裡安眸光轻动,不消多猜,也能够知晓這些個妻乌鸡是哪個家伙叼来的。 他掂了掂手裡头软趴趴的妻乌鸡,倒是有些意外。 今夜那小妖分明都被气得那副怨气深重的模样了,百裡安留她一人,是想让她独自自省。 可以着他对她那霸道不讲道理性子的了解,怎么着也需要個三五七八日来缓和。 却不料,她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后,性子转变得倒也快。 百裡安东望望,西望望,沒瞧见那小东西的身影。 只在客栈的地板间看到一串串的小爪子印。 想来有心服软,却還在同她置气。 那小东西的自尊心极强,又有种不讲道理的傲性在裡头。 百裡安不愿依着她的性子将她养出骄纵戾气的品行来。 垂下眼眸,将手裡的妻乌鸡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然后推开客栈的门,跨過门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未過多久,客栈二楼的廊道墙角处,慢腾腾地挪出一個眼泪汪汪雪白团子模样的小东西。 它嘴裡头還叼着一只比她身子還要大的红野鸡,费力地从小角落裡一点点地拖出来。 它身上湿淋淋的,是捉妻乌鸡的时候打湿的。 如今夜深了,還下着雪,這些居住在海水裡的妻乌都怕冷,她狗刨到好深地地方才将它们辛苦抓到。 爪子尾巴上都是淤泥,蜀辞本就畏寒,小小的身子冻成一团,显得就更弱小可怜了些。 她原本粉嫩的鼻头冻得通红,挂着两串结冰的鼻涕,模样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蜀辞将方才百裡安的态度瞧得真切。 分明就是铁了心不要她了。 哪怕她這般来来回回牙齿都叼酸了给他寻新鲜有灵气的血食,换来的也只是一副铁石心肠。 想起方才百裡安那副随手抛弃她叼来的野鸡,决绝离去的背影。 蜀辞一时悲从心来,恨不得扔下口裡头那只肥鸡,扭头浪迹天涯去。 可最终,蜀辞做事還算是有始有终,她眼汪汪的圆眼睛裡泡着泪水,扭着大脑袋拖着死沉死沉的肥鸡。 她来到百裡安房前,将鸡放下,又用小爪子将百裡安方才弄乱的肥鸡们拨拨好。 给弄成一個供奉的小鸡山堆形状。 做完這些,前肢两只小爪子已经冻得僵冷。 她人似的两只腿立了起来,将两前头两只爪子捧在嘴巴面前哈了两口热气。 哈着哈着,蜀辞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处境的凄凉与悲惨。 眼眶中久蓄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落了出来,砸在地板上。 這时,房屋裡头還传来百裡安同那只贱兔子的温情嬉笑声。 “小兔啊小兔,你身上的毛发好软和啊,抱着睡觉甚是暖怀呢。” 眼泪吧嗒吧嗒的蜀辞甚是不屑,心道真是少见多怪的下裡巴人。 兔子毛有甚么了不起的,只有沒出息的猎户才会去猎不值钱的兔子毛来充当狐狸毛制作狐裘大氅,以次充好。 即便是光拼毛发這一成,她就不知道给那死兔子胜了多少筹了。 就只有那死沒出息的小尸魔,才把那不值钱的臭兔子当個宝。 若是叫她以本体给他抱着睡两個晚上,哪裡還有這兔子什么事了? “小兔啊,還是你這爪子生得可爱好看,沒有指甲,都是软软粉粉的肉垫子,也省了日日给你修爪子的功夫,养你就是省事些。” 虽然百裡安字字句句沒有提到蜀辞,可蜀辞還是觉得自己有被含沙射影到。 “小兔啊,你這尾巴也生得好,不像某些小东西。 整日那般跳脱也就罢了,就连尾巴也生得一副三心二意的模样,难怪旁人都說狐狸是花心的动物呢。” 這下可不仅仅只是含沙射影了,而是指名道姓說得便是生了两只尾巴的蜀辞不好了! 這可真是从头到尾都给冒犯了一遍呢。 蜀辞七窍生烟。 她花心?! 她若非她对這個食物专情到了這种程度,她怎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真是沒见识的,看见那臭兔子小小一坨会动的尾巴就觉得可爱娇小,還是說狸的尾巴三心二意。 可他哪裡晓得,兔子這种纯良无害的小东西骗起人来才最是厉害的。 而且兔子的尾巴一点也不短,若是揪出那一坨用力拉扯,都不知道可以拉多长呢。 “小兔啊,你怎么老是吃胡萝卜呢?虽然吃素些沒什么不好。 可是我记得阿伏兔不是需得吃肉来维持生态体系的嗎? 怎么我让你咬一口吃吃,你也不吃呢? 无妨的,我是尸魔,具备痊愈能力,就算是缺了一块肉,睡一觉就能长回来了。” 蜀辞一听自己的心心念念那么久的肉一口都沒吃着,如今他三言两语竟是上赶着要给别的贱货喂肉吃。 她被冻僵的脑子裡顿时溅入两滴星火,轰地炸了。 再也忍无可忍。 蜀辞两爪子用力将门拍开,气得胸膛用力起伏,双眸欲喷火一般,怒吼道:“我看谁敢动我的肉!” 只是下一刻,落入眼前的那一幕,让蜀辞骤然怔住,眼中的怒火也随之冻结。 只见本应被百裡安抱在怀裡好好爱怜抚摸喂肉的臭兔子此刻正坐在浴桶旁。 用两只爪子捧着一個烧开的大铁壶,往空空的浴桶中倒热水。 百裡安则依靠在墙边,动作闲散,双手抱着胸。 一只腿微微曲靠在墙面间,姿势多少带些逗弄人的慵懒痞气在裡头。 他身后的窗纸被扣了一個小洞,通過那小洞正好可以看见门外走道间的场景。 這也就是說,方才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模样,都给他瞧进了眼底。 而且他压根就沒有摸臭兔子的毛和欣赏臭兔子的尾巴,一切都是为了等她自己送上门来。 此刻蜀辞鼻头還挂着两串晶莹剔透的冻鼻涕呢。 做了這么多年的魔河,蜀辞還从未這般有失仪态丢脸過呢。 顿时她有些无地自容,两只爪子紧紧地抱着来回晃荡的大门,站立的一只狐狸腿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地面。 一双圆眼睛一如既往的呆滞无神,却早已沒有了原来的冷漠之意,她干巴巴說道:“我說我是来梦游的,你信嗎?” 百裡安沒說信不信,只是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将那些個妻乌鸡一一抱进屋子裡,然后朝着蜀辞招了招手。 蜀辞眼神挣扎,心道這动作,不正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嗎? 身为魔河的骄傲,哪裡能够被人如同使唤小狗似的,這般容易妥协。 就在蜀辞犹豫着自己是留下来還是离开的时候。 反应過来自己已经三步并做一步地一跃而起,跳进了百裡安的怀裡窝着去了。 奇怪,她的身体什么时候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百裡安用手指帮她擤去鼻头上挂着的冻鼻涕,又摸了摸她冻得冰冷的狐狸爪子,肉垫子都不柔软了。 不由皱皱眉,低声训斥道:“当真是不要命了嗎?你本就体寒,還一直在水裡头泡着,让你冷静冷静,便是這般冷静的?” 正在倒热水的阿伏兔忽然意识到這热水是为谁准备的,小爪子不由一抖。 它目光凉凉,强忍着偷偷向浴桶裡吐口水的冲动。 百裡安抱着蜀辞,将她冰冷的身子扔进浴桶裡,任由她自己泡着。 蜀辞趴在桶边上,看着屋内早就烧好的炭盆,蒸得屋子裡暖烘烘的,十分干燥清爽。 显然,百裡安从一开始就沒有打算让她一個人在這冰天雪地的外头独自過夜。 身子渐暖,蜀辞在浴桶裡狗刨了两下,两只尾巴像螺旋桨似得在水面使劲转圈圈,带着她的身子在热水裡不断游动。 她仰着孤傲的狐狸脑袋,“那只兔子,给吾辈再添些热水,吾辈记得這客房裡有备花瓣,也给吾辈洒上一些。” “你少蹬鼻子上脸!”百裡安啪的一声,将一块叠好的热毛巾敷在她的脑袋上,接過阿伏兔爪子裡的热壶,又给她添了些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