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病非病 1

作者:河南老張
閆麗走進病房的時候,閆博年正與老伴張婉芬爭吵着什麼,看到閆麗進門,就不再說話,剛纔還劍拔弩張的病房,氣氛瞬間和煦溫情起來。[燃^文^書庫

  “這又是怎麼了,剛纔在走廊裏就聽到爸爸的大嗓門,又是什麼事惹您老不痛快了。”閆麗柔聲地問着閆博年,緩步走到病牀前,認真地看着輸液管中的液體,默默計算着數量,而後才轉頭問媽媽:“醫生檢查以後怎麼說?”

  “怎麼說,還能怎麼說,就是普通的感冒,在家休息幾天就行了,最多喫點藥,就是來醫院,打個車到門診看看不就行了,可讓你媽亮馬飛槍地張揚的,滿世界都知道了,好似我閆博年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一樣,弄得雞飛狗跳的。”

  張婉芬還沒有說話,閆博年就搶過話頭,不滿地說:“一來醫院,就是抽血化驗,又是心電圖,又是肝脾胃彩超,又是胸透,檢查出什麼來了,不還是掛個吊瓶,消炎清火,這還用得着來醫院,住到這高幹病房,不是浪費嗎?我說回去,你媽還跟我急。”

  “我跟你急,還是你跟我急了”。張婉芬不幹了,不依不饒地說:“昨晚上還好好的,就是有些咳的厲害,早上轉彎回來也還正常,只是有些懶懶的不想動,可到了快十點接了個電話,突然就同意來醫院了。你倒是逞強啊!你倒是相信你的中藥啊!來醫院不給老幹局打電話怎麼過來,過來就直接送到了小樓,這能怪我嗎?”說着話,轉過頭去對閆麗訴苦道:“醫生檢查完,給開了三瓶液,可這第一瓶還沒有輸完,就嚷嚷着要走。我跟他好說歹說,即使走,也要等三瓶液體輸完,開點西藥再走不遲。”說着話不慢地數落着閆博年,“你讓小麗評評理,是我胡攪蠻纏,還是你老糊塗了?”

  閆博年在老伴不依不饒的數落下,只能瞪着眼,虎着臉,卻只是嘿嘿地笑着,一句反駁的話也不說。

  “好了媽,別生氣了,我爸不是已經承認錯誤了嗎!”閆麗親暱地摟着媽媽的肩膀,撒嬌着勸解道:“我爸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回頭咱們開家庭會批評他。”說着話頑皮地衝閆博年眨巴着眼睛,“不說我媽抗議,您老是典型的浪費國家公共醫療資源,不尊重醫生的勞動成果,您這麼一走了之,醫生一上午的檢查和治療就全白費了,您老覺得這樣合適嗎?”

  “還是我姑娘會說話,到底是多年做羣團工作的,說出來的話就是有理有據。”閆博年故意誇獎着閆麗,氣着老伴,“就是比老太婆說話有水平。”

  張婉芬不高興地瞪着閆博年,想說什麼反駁他,可想想又強忍了下去。

  “關鍵是這樣太費周張。”閆博年看老伴無話可說,也就心疼地看着她,不忍心再刺激她,老伴的好心他是知道的,但老伴卻不知道這背後的隱情,現在當着閆麗的面,索性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這住院事小,可卻不簡單。首先你媽不但告訴了你,也告訴了小勇,而你也肯定告訴了天翔,小勇呢又會告訴紅霞和小貝,這不到中午就全會抽空過來了,影響你們的工作,還增加了忙亂。另外,機關知道我生病住院,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會來看看,表示一下關心,這還不包括很多有其他目的的來訪者。我儘管已經退了,可一些老同志還是會來,省委、省政府也會派人表示一下關切,這都不算什麼,你們單位的,小勇單位的,不都得過來慰問一下,關鍵是天翔現在的身份,以及所處的位置,不是會有更多的麻煩等着嗎?想想都夠煩的,還不如回家了清淨,也省了很多事。”

  “這些您管它幹什麼,現在您的主要任務就是治病,其他的就不用想那麼多了。”閆麗不由欽佩地看了閆博年一眼,不得不佩服爸爸的深邃,以及所慮的深遠,儘管爸爸的住院有些蹊蹺,但此刻卻什麼也不想說,只是簡單地勸解着。爸爸的擔心和不安閆麗感同身受,也深爲此所困擾。

  自從天翔正式任命省紀委書記之後,閆麗的調動也正式上了軌道,到去年年底算是辦完了全部的調動手續,春節後正式到省總工會羣工部報到上班。進入一個新單位,閆麗面臨的除了新同事的認識和熟悉,更重要的是思考如何擺脫齊天翔加在她頭上的光環。儘管在大學時閆麗是校團委青聯部部長,到省總工會羣工部做主任,也不過是平級調動,甚至不過是個處級幹部,可在很多同事眼裏,卻是沾了老爸和丈夫的光,因此恭敬客套的話語裏就多了些羨慕、妒忌,還有就是不滿和抱怨了。儘管言語裏是客客氣氣地恭維,眼神中卻掩飾不住內心的鄙視和輕蔑,彷彿漂亮的閆主任,除了貌美如花的外貌,還有就是前省長的父親,省紀委書記的老公,自己只是一個花瓶而已,而且是易碎品,似乎很快就能聽到花瓶碎裂清脆的聲響,美妙而動聽。

  但凡對美貌女子的最佳結果和標籤,就是花瓶,都會無一列外地碎裂,途徑無非兩種,一種是得勢的老公失勢,第二種是得勢的老公花心,兩種結果都與老公有關,也可以看出在世俗的眼中,美貌是極難保鮮的物品,人老珠黃是必然的趨勢,如果再加上老公失勢,或老公移情別戀,只剩下落寞和哀怨嘆息,纔是對美貌女人最殘酷的懲罰。

  儘管大學時,閆麗也曾面對過這樣的目光和妒忌,但那只是單純的羨慕和嫉妒,因爲齊天翔的優秀是有目共睹的,更重要的是身爲教授和副院長的身份並不那麼顯赫,起碼只是一個加冕的書生而已,閆麗可以坦然面對,甚至爲此自豪,畢竟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自己的努力也值得羨慕和嫉妒。

  單位的處境閆麗在慢慢地適應,她只能默默地承受,因爲所有的嫉恨來自於暗處,自己無力反擊,更不知道該怎樣迴應,能做的只是努力適應新環境、新工作的要求,儘快完成大學團幹部到省總工會羣工幹部的轉換。

  漸漸地非議少了,特別是齊天翔再進一步之後,兩種結果只有移情別戀還有實施的可能,但也不是短期內可以看到了,事態似乎不經意間進入了蟄伏期。

  閆麗也開始了兩點一線的工作生活進程,上午與齊天翔一起出門,只不過是天翔坐車她騎電動車,中午一般都是在單位食堂喫飯,下午一下班徑直往家中回,往往是齊天翔進門晚飯也端上了餐桌。儘管只是普通的家常便飯,卻是一天中最溫馨、最和美的時光。閆麗很享受這樣的時光,彷彿又回到了學院時期的溫馨浪漫時期,而且這樣的時候往往會因天翔的忙而無法實現,但閆麗還是一如既往的堅持着。週末會到爸爸媽媽家裏,感受老人的呵護和關愛,或者是接待哥哥一家來家裏喫飯,其樂融融的氣氛很是讓閆麗滿足和陶醉。

  閒暇時閆麗會不停地打掃着房子,她很滿意現在的這套房子,儘管只是省委宿舍一套九十多平方的舊房子,但經過簡單的裝修還是處處透着溫馨和溫暖。以至於怎麼收拾都覺得開心,就會把單位的不愉快忘得乾乾淨淨。

  一切都十分滿意,除了齊天翔的忙,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有的只是安靜的日子,祥和的家。

  “小麗啊!怎麼樣,工作還順手吧!”閆博年看到閆麗沉默不語,知道剛纔的話使她想到了很多,也微微有些歉疚地沒話找話。

  “還可以,機關事情不多,主要還是集中在羣衆活動的組織,以及權益的維護方面,還應付得來。”閆博年的問話將閆麗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之中,因此笑着回答爸爸的問話,儘量說的輕鬆,以免使爸爸擔心。

  很快,病房裏就像走馬燈一樣進進出出地來了不少人,就像閆博年預見的,先是省立醫院院長帶着幾位專家來會診,接着是副祕書長梁平和老幹局局長宋東來看望,還有人大和政協的幾個老同志,也忙不迭地來慰問。每一波進來的人都帶着鮮花和各種營養品,立時使空曠的病房擺得像個鮮花店,還更像一個禮品經營店,琳琅滿目的各種包裝,各種色彩,在鮮花簇擁下,異彩紛呈,顯得無比的熱鬧。

  省立醫院的高幹病房,在病房樓後面一個環境優雅、安靜清幽的一個院落裏,很久以前是醫院建設的休閒園林,仿照蘇州園林規制建造了不同風格的廳、臺、樓、閣,小橋流水環繞,綠樹林木鬱鬱蔥蔥,營造出城市中難得的優雅景緻,是住院病人康復很好的休閒園林。仿古典建築風格的三層小樓就深藏在綠樹掩映之中,不經意間很難發現,外人也很難知曉小樓的作用,與病房樓中的高幹病房不同的是,這棟只有不多幾個病房的小樓,是高幹中的高幹纔可以使用的,也就像省委大院裏的哪幾棟小樓一樣,代表着權力和地位,也代表着影響和威望。不大的小樓,配備了完善的醫療設備和人員,因此能提供的病房也是有限的,只有少數幾個人能進駐這裏治病。病房有嚴格的保衛,閒雜人員是進不到這裏的。這也是閆博年對住院深感不滿的原因,不但覺得麻煩,也對這種無節制的特權深惡痛絕。

  但此刻的閆博年卻只能無奈地打起精神,不停地應付着一撥又一撥的看望者,重複着同樣的話,同樣的笑意,同樣的感謝,疲憊不堪。好容易有了片刻的清淨,兩瓶液體已經快輸完了,閆博年終於安詳地睡着了。

  “老領導,您這麼壯實的身體,怎麼也病了”。隨着洪亮的透着渾厚磁性的話音,白豐收慢慢走了進來,或許走的有點急,走進病房後是連呼帶喘的。

  “你老夥計怎麼來了?”閆博年欠起身子,忙不迭地說:“小麗,快給你白叔叔搬把椅子,讓他坐下喘喘。”

  閆麗趕忙搬來一把椅子,放在白豐收面前,請他坐下,又接過張婉芬手中的茶杯,含笑遞給白豐收,看着白豐收,笑着沒有說話。

  “謝謝老嫂子,謝謝小麗。”白豐收坐下後片刻滿臉深褐色的紅暈才慢慢消散,氣喘也平順了許多,趕緊忙不迭的道謝,並自責地說:“真是不行了,這才走了幾步就成了這樣了。”說着話,轉向閆博年,深有感觸地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話一點不假,就像我這樣的,即使再有心勁,這身體也不幹了。”

  “你還年輕,還不至於。”閆博年溫和地笑着寬慰着白豐收,也知道他所指的意思。

  白豐收今年初紀委換屆時退了下來,原本組織安排到人大再過度幾年,但無論職位和待遇都不盡人意,白豐收藉口身體原因堅決地拒絕了,儘管正廳級待遇退休滿足了他的願望,但還是有些淡淡的遺憾和不甘。退休以後就是自己一個人,兒子遠在國外工作,晚景略微有些淒涼。儘管齊天翔等人力爭,使他勉強同意擔任省紀委的顧問,但也深知齊天翔等人的好意,身體狀況卻是每況愈下了。

  “你還是應該再找個人成個家,孩子也不在身邊,還是得有個人照顧一下生活。”張婉芬接過閆博年的話,關切地說着:“你也就六十歲剛過,年齡不算大,還是應該考慮考慮。”

  “老嫂子就別給我寬心了,就我這身體,一年要住半年醫院的,誰嫁給我,伺候病號嗎?”白豐收呵呵笑着說:“我這樣也挺好,家裏住住,醫院住住,兩邊都有新鮮感,多好!”

  “其實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還是應該多出去走走轉轉,這種慢性呼吸系統疾病對氣候很敏感,有條件的情況下,冬天最好到南方,夏天到北方,這樣對身體恢復會好一些。”閆麗不失時機地插話,剛看到白豐收時很是驚訝,在她的記憶裏,白叔叔永遠是哪個孔武有力,可以把她放在肩頭並甩起來轉圈的壯漢,是哪個嗓音有磁性且渾厚地透着胸腔共鳴的男人,更是笑起來豪放粗狂的西部漢子。這幾年不見,熊健壯碩的身軀已經有些佝僂了,滿頭稀疏的白髮霜染了一樣,特別是神情顯得萎頓和衰老,不由覺得心酸。

  “還是咱家小麗會心疼人。”白豐收呵呵微笑着誇獎閆麗,臉上溢滿了幸福的表情,“你白叔叔不是個能享得了清福的人,也不到享清福的時候。”說着話隨即神色就嚴峻起來,語調堅定地說:“別看你白叔叔呼啦帶喘地像個廢人,但需要的時候,我老白依然是個合格的戰士。”

  白豐收亢奮的話像是說給閆麗,又像是表決心,其實更像是說給自己的誓言,但不管意思再多,再複雜,都在表明白豐收的心境。

  幾十年的仕途生涯,結束的時候回頭看,似乎還有着無盡的遺憾,更有着難以言說的不屈和不甘,似乎還什麼都沒有幹就結束了,似乎還有些事情沒有了結,究竟是什麼也真難以細細地分辨,甚至難以放到桌面上說清楚。這種矛盾複雜的情緒,白豐收也知道是所謂的退休綜合徵所致,退休前渴望着退休後的閒適和安逸,也無數次設想過退休後的生活,但一旦退休以後,沒有了工作,沒有了日常繁瑣的事情,突然成了無所事事的閒人,也就頓覺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時間也變成了可怕的東西,因爲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更不知道延續之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由此也開始懷念工作時的美好和忙碌了,一些不愉快也變得珍貴和美好,而這些對於白豐收就更是如此了,一個人的賦閒,大院裏每日裏進進出出的形單影隻,即使有一些老夥計可以聊天,可能說的除了官場裏的那些事,就是扯些天氣之類的閒篇,而熱鬧之後的靜寂更加的強烈,甚至空蕩蕩的房間裏都充滿了無聊的空氣。

  一路走來幾十年,白豐收都是在忙碌中度過的,不管是在部隊,還是轉業到地方,或者是兩次援藏,都是在忙碌和急迫中度過的,即使是在省政府和省紀委的時間,沒有了那些明顯的忙碌,也是每日裏的忙亂,或者是應付着來自方方面面的糾葛和矛盾,似乎都是在爲別人忙碌,沒有自己的時間,也不需要爲自己安排時間。有時候想想自己就像一輛奔馳的汽車上的一個車輪,不是爲了自己奔跑,也沒有了自己的意識,跑與不跑都與汽車的目的相關,直到自己被換了下來,對於車輛是沒有了任何意義,而對於自己卻也不知道還能幹什麼。

  對於待遇或職務,白豐收深深知道,自己並不是不在乎,只是自己的在乎沒有任何意義,也就只能是不在乎,或者不很在乎。這是這麼多來自己唯一能夠做的,年輕時還可以爲這些看似不在乎之舉,繼續報名二次進藏,表明的就是自己內心的不滿和怨氣,但結果卻並沒有改變什麼,此後無論是副祕書長位置多年不動,還是與賦閒無疑的省紀委副書記,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也是他無奈的接受,因爲他已經沒有了賭氣似的衝動,沒有了年齡、身體的優勢,不在乎也就代表全部了。這樣的職務退休,不管怎麼說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也是可以滿意的,儘管自己也無數次想過,如果有機會、有後臺,結果會是什麼樣,但也明明知道這種“如果”只是假設,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充其量只是劃過夜空的流星,一瞬間的閃動罷了。是必然也是必須,因此不快也就沒有了依附的條件,而且心裏也還是滿意的,畢竟幾十年的辛勤工作,換到的是這樣的職位,一個農家子弟,能有這樣的歸宿,也還是可以滿意的。

  矛盾和糾結中白豐收度過了退休以來的日子,當然也沒有閒着,他也不可能閒着。

  閆麗看白豐收不再說話,閆博年也沒有說話的意思,知道他要和爸爸說些私密的事情,就知趣地與媽媽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起悄悄地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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