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信心如金 2
簡單的午飯後,在從食堂往辦公樓走的路上,方永新徵詢齊天翔對下來工作的指示。齊天翔沉吟了一下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工人的實際困難,比如過冬取暖問題,日常生活問題,這事等不得,更拖不起。”
方永新欽佩地看着齊天翔,知道他的話針對性很強,上次來時就提醒過他們,要注重脫困和解難相結合的方式,可惜還是出現這樣的**。心裏覺得愧疚,也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工作,說出來的話就充滿了不滿和歉意,“職工過冬和特困職工的生活問題,我們早已經作出了安排,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但更深一步的救助和脫困,還是困難比較多,我們已經在盡力想辦法了,可還是有做的不到的地方。”
“還要怎麼做,公司領導們的轎車都賣了,還準備賣什麼,難不成連這棟辦公樓也要賣了?”齊天翔語氣尖刻了起來,隨即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緩和了語調,溫和地說:“你們也不容易,能做的都做了。尤其是今天你能站在羣衆中間,我感到很高興,這說明你方永新心底坦蕩,敢於擔當,這就是最爲可貴的品質,也是企業振興最爲需要的精神。”
說着話,齊天翔伸手看了下手錶,想了一下說:“來的路上我就約了德清市委的樓爲民書記,下午過來一起到礦區走走、看看,集思廣益想想辦法,不能要錢了想着企業,企業困難了繞着走,這可不行。估計這會也快到了。”
“哪我讓他們準備準備。”方永新感激地望着齊天翔,知道這次來齊書記一定帶來了什麼方案。上次來時,齊書記看的很細,看的很多,但卻很少表態,只是不斷地看,不停地走,近一週的時間,基本上將礦區和幾個重要生產區,都細細地看遍了。這樣的工作方式,不但方永新等人覺得新鮮,連很多工人師傅也讚不絕口。畢竟這些年下來的領導不少,這麼務實和沉得下心調研的領導不多,而且光看不表態,這也是讓人佩服的地方。
“不用刻意準備,隨便走走看看,越真實越好。”齊天翔制止了方永新的行爲,停下腳步想着說:“不過想辦法弄輛麪包車還是必要的,要不然浩浩蕩蕩的車隊下去,太張揚。”
方永新答應着走到一邊打電話去了,齊天翔順勢站在辦公樓前,彷彿突然有了濃厚的興趣,仔細端詳着眼前的這棟建築物來。
陪同的小張及集團公司的人,不知齊天翔停步的意思,看着齊天翔饒有興致地看着大樓,也不禁疑惑地看了起來。
這是一棟建於六七十年代的四層磚瓦結構的老建築,雖然經過幾次修繕和美化,可還是能清晰地看出青磚紅瓦建築的原有樣貌,以及樓層間的牆壁上若隱若現的標語的痕跡。齊天翔猜想,那一定是那場運動時流行的政治標語,由此也想到了那時的熱火朝天的景象。儘管齊天翔的年紀,不可能完整地回憶當時的情景,但小城工廠的情景卻清晰明辨,想必這裏也大致相同。
對於建築,齊天翔很願意仔細研判建築的形態和歷史年代的關係,而且也有興趣在建築中探究歷史和時代的印記。同樣是磚混結構,同樣是青磚紅瓦,建於民國時期的樓房,與建於六十年代的樓房,樓層、風格、樣式儘管都相同,用的材料也一致,但營造方式和文化內涵卻大爲不同,除了建築能力的差異,創新和復古的文化訴求就存在很大差異。
而眼前的這棟樓,以及與周邊平頂樓房的顯著區別,就分明想告訴人們這棟樓擁有者的歷史悠久,以及文化傳承的厚重,還有就是周邊環繞的高大廠房的繁盛,處處透出雍容和高傲的氣質。圍繞着這棟大樓的,是冶煉廠高大的廠房和煙囪,與此形成鮮明的對比,對於不斷改造和擴建的冶煉廠,這棟樓房依然保持着幾十年的模樣,可見集團多任領導沿襲下來的務實傳統,以及不奢華、不鋪張的工作思路和想法。如今看來,往昔的亮麗和炫耀不復存在,只是被落寞和孤寂深深包裹着,透過斑駁的青磚展現着殘破和沒落的餘韻。
風中的冷清,像是一幅久遠的畫卷,更像是風燭殘年的老者,在風中絮絮叨叨地講述着往昔,講述着曾經的輝煌。
“齊書記這麼有興致,想必能從這棟樓研究出一些成果來吧!”話音將齊天翔從觀看大樓的沉思中拽了回來,回頭看到樓爲民笑呵呵地大步走來,一邊走一邊調侃着。
齊天翔微微笑着,握住樓爲民遠遠伸過來的手,輕輕晃動着,祥裝認真地說:“我正在琢磨,這棟樓多少錢賣給你樓書記合適。他們的座駕都賣了,下來就剩下這棟樓了。”
一句話立時將樓爲民說愣了,很快就醒過神來,哈哈大笑地說:“只要老方願意賣,多少錢都合適。”隨即看着齊天翔笑道:“齊書記這一來就直奔企業,看來是不願意指導我們德清市委的工作,不願意喫我們的飯了。”
“不是不喫你老樓的飯,是要喫你的晚飯,可以喝你的好酒,不是更合適嗎?”齊天翔看着樓爲民,呵呵笑着對大傢伙說。立時引來了一片開心的笑聲。
笑聲過後,齊天翔認真地對樓爲民說:“想請你過來,一起到礦區和職工中走走,接接地氣,實地解決一下羣衆的實際困難。”
“你齊書記指到哪裏,我保證打到哪裏,絕對沒二話。”樓爲民朗聲爽快地表態,紅潤的臉上佈滿了真誠和認真。
很快中巴車就到了,是一輛還算豪華的進口中型車,只是年代和車型老舊了一些。
方永新請齊天翔和樓爲民上車。齊天翔伸手示意了樓爲民一下,樓爲民微笑着搖搖頭退後了一步,齊天翔笑了笑率先上了車,樓爲民和方永新等人才魚貫而上。
這一切都明確了齊天翔最高領導的身份,也像會議入場和入座一樣,看似隨意卻有着很強的規則和暗示意味。
齊天翔隨意在車廂中部,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樓爲民和方永新等人圍繞着齊天翔前後落座。待中巴車緩緩駛離黃金集團,平穩地向着礦區方向而去,齊天翔才慢慢地打開話匣,但也只是平和地讓方永新將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給樓爲民。他很清楚,在這個遠離省城的海東小市,他這個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的分量,也知道他所說話的意味,因此他不願輕易表態,更不願過早地表露自己的意圖和想法,他需要時間沉澱自己的行蹤,更需要時間完善自己的思路。
在路上齊天翔就考慮過是不是要告知樓爲民,最後還是決定讓小張電話通知了樓爲民,請他午飯後到黃金集團,下午一起到礦區調研。這是必要之舉,也是基本的爲官之道,還是要照顧到方方面面的感受和體面。畢竟這次不同於上次來黃金集團,那次他只是省紀委的書記,是主管一個部門的省委領導,樓爲民也只是在他來後幾天纔出面,其實也是聽說後的客套應付。部門領導下來調研,地方黨政領導既可以出面,也可以不出面,只看個人關係和單位彙報的情況,最合理到位的方式就是黨政部門副職陪同接待,表示一個禮節就是了。不願通報的行程祥裝不知就是了,誰知道來的領導會帶來什麼難題,又會帶來什麼麻煩。
可這次不同,齊天翔不但是省紀委書記,還是省委常委,是省委領導,代表的是省領導的權力,自然會帶來基層黨政部門的趨炎附勢。況且齊天翔還是處在上升期且正躥紅的省領導,很多人想投靠都找不到門路,何況送上門來。身份不同,自由也受到限制,到海城市,特別是德清市,不跟當地黨政部門打招呼,本身就不可思議,也容易引起基層的猜測,甚至非議。這裏面的權力運用和基層的曲意逢迎,所能產生的能量變化和微妙之處,齊天翔心知肚明,也想充分利用這擺不到檯面的機變,推動黃金集團困難的解決。
按照正常的渠道,應該是通過省委辦公廳,提前通知海城市委,將齊天翔的行程和目的通報海城,然後由海城市委根據行程和要求,安排德清市委接待,不但海城市委要有一位領導全程陪同,德清市委、市政府黨政一把手還要專程陪同,甚至過分的還可能要郊迎。就是要在進入所在市界標處迎候,離境時也要送到此處。這就是官場之道,既是官威的宣泄,也是官僚的門面,有人喜歡這個,夢寐以求的就是淨水灑街、黃土墊道,如果再有個鳴鑼開道就更好了。
齊天翔不喜歡這些虛套,可也不願過於悖逆,畢竟這不是他的性格,骨子裏他還是個文人,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也還是知道,理想照進現實,不但需要實踐者的努力和真摯情感的投入,還需要現實世界的環境條件,因此務實遠比空想來的實際,也更能有效地體現價值。這其實也來自個人能力的考量,不是所有事情都迫切需要改變。
時間能改變的,就交給時間,這是順時而動的必須,也是爲人爲事的智慧。
這樣的情緒主宰着齊天翔的行爲和語言,就這樣想着、看着,看着、想着,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匆匆地過去了。
儘管樓爲民很希望能聽到齊天翔的表態,指示也好,詢問也好,可齊天翔的嘴巴好像縫合住了一樣,一下午都沒有開啓過。直到他乘車離開。
看着樓爲民略帶失望的神情,齊天翔暗暗地笑着,他知道樓爲民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他迫切等待着什麼,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也不能讓他這麼快得到,因爲火候還遠遠沒有到。
齊天翔也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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