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水落石出(19)
看到齊天翔眼中的疑惑,以及走進貴賓室就尋找的眼神,姚秉新當然心知肚明,可在衆人在場的情況下,儘管知道齊天翔在尋找什麼,可也不能作出任何解釋。
此刻藉着兩人並肩而行的機會,意味深長地對齊天翔輕聲說道:“關聯人物,只好迴避了。”
齊天翔側臉看着姚秉新眼中的神情,尤其是姚秉新的眼皮有意夾了一下,齊天翔就什麼都知道了,也就沒有說什麼,而是微微地笑着迴應着姚秉新,繼續向着另一個貴賓室走去。
也就是齊天翔等人聽取環保部事故處理通報的時候,香港的客人也就到了。其實準確的說,應該是到的更早,香港客人一行昨晚就到了北京,今天上午從北京直飛山陰機場。
出於禮貌,陶然和毛志剛等山陰市的黨政領導到機場進行了迎接,並在機場進行了短暫的接見和座談,然後由相關部門的領導陪同客人們午餐,午餐後稍事休息,由其他主管領導隨同過來。陶然和毛志剛先行一步趕到貴水縣,參加姚秉新主持的,齊天翔親自參與的通報會。
儘管有這樣哪樣的問題存在,但在地處內陸山區的山陰市來說,香港客人還是難得的香餑餑,高規格的接待還是希望客人能長期留在山陰市發展,畢竟招商引資和出口創匯,還是山陰市等地方政府的大事,在經濟發展和基本機構中佔據的很大的比重,沒有理由不高接遠送,更沒有理由將客人拒之門外。
況且陶然等山陰市領導,並不會知道環保部處理結果的真實內容,否則可能會有重新的考慮和安排。陶然和毛志剛昨晚連夜趕回山陰市,並不全是爲了接待香港客人,而是策略性地迴避陸航彙報中敏感的成分。作爲管轄貴水縣的山陰市的黨政領導,對於貴水縣出現的斷崖式幹部**案件,即使拋開失察的責任,也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與其參與,不如迴避。
參加完通氣會,陶然感到自己昨晚到今天上午的行爲,有着明顯的失策,就像最初齊天翔來貴水縣,他和毛志剛拋開救援應急工作,專程在高速山陰市下口迎接一樣,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了。知道的是他和毛志剛是有意識的迴避,不知道的會認爲他作爲山陰市委書記,拋下環保部部長和省政府省長,而去抱香港商人的粗腿,爲了經濟利益,竟然連必要的官場禮節也不要了。
陶然明白齊天翔會想清楚這中間的關係,而且姚秉新也是不言自明,以齊天翔和姚秉新的老到和敏銳,不會不知道他缺席陸航彙報的真實原因,也不會不知道迎接香港客人,只是一個還算成立的藉口,可以勉強說得過去,畢竟一切還是以有利於地方經濟發展爲出發點,一切都是爲了發展和振興山陰市的地方經濟,越離譜才越接近實際。否則這板子還得打在他陶然的屁股上,他是市委書記,毛志剛當然聽命與他書記的安排,這樣自己可就真是難逃厄運了。
通氣會一開始,陶然就覺得不妥,而且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儘管調查報告和處理意見,沒有具體到香港中港興業發展有限公司,可礦區的違法開採和超範圍開採,已經被定性爲事故發生的始作俑者,氰化物危害貴水河和清河流域,只是這場事故的必然反映,而不是傳統調查方式中的以危害水體爲出發點,連帶引發礦區的問題。這樣側重點的改變,中港興業發展有限公司所應承擔的責任,就不僅僅是違規生產開採的問題了,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山陰市的黨政領導齊聚機場迎接香港客人,本身就表明了一種態度,不說大局觀不強,起碼有對待事故產生的惡劣影響警惕性不足的問題,這還不說是山陰市黨政爲企業背書的錯誤。
整個通氣會,陶然的注意力都在齊天翔身上,不但偷偷觀察齊天翔的表情變化,也在猜測着表情細微變化所透露的信息。可自始至終,除了看到齊天翔耐心地傾聽,就是認真地記錄,即使表態發言,也是沉痛的自責,還有就是堅定的決心,根本沒有任何可供猜度的地方。
直到會議結束,走出貴賓室,陶然都沒有完全進入自己的狀態,似乎是夢遊一般隨同齊天翔和姚秉新走進了另一個貴賓室。
客人們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了,靜靜地等待顯然有些疲憊,也有些無可奈何,儘管有山陰市和貴水縣的領導陪同着,可還是覺得時間和等待,都是那麼的漫長。
齊天翔和姚秉新的到來,打破了貴賓室內的沉悶,所有人員站起身來,以掌聲迎接着各位領導的到來。這樣的場合才真正體現了官本位的中國社會,官商的真正區別。
傳統意義上的七品縣令父母官,治下的所有官紳都是子民,即使在聲名蓋世的奇才巨賈,沒有科舉及第也就沒有了功名,更沒有與父母官並駕同座的權力。
封建的等級觀念,士、農、工、商的傳統順序,更是體現了統治階層揚農抑商的基本理念,也深深植根於百姓的意識和思維之中,更有着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傳統定式存在。即使是明清時期經濟和商業的發展,促使了大批成功的商人階層的產生,可無論是淮揚鹽商,還是富可敵國的徽商、晉商,能夠傳承下來或者光宗耀祖的唯一方式,還是進行詩書的包裝,或者乾脆捐官,以紅頂商人的身份誇耀和表示成功。
尊貴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相提並論的問題,孔聖人可以潦倒破落,可因爲貴族的身份和文化宗師的資格,周遊列國仍然成爲王侯貴族的座上客,受到仕子大夫的尊重。紅頂商人胡雪巖,即使有着巨大的財富和盛名,可在官場看來還是一介草民,不及小小的縣令。
進入現代社會,這樣的狀況儘管有所改善,可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仍然主宰着人們的思維和行動,商人的地位上升的幅度與實際貢獻,還是難以達到一致。成功的商人可以擁有政協委員的身份,也就相當於紅頂商人的身份認可,可要與官員相提並論,還只是一個不切合實際的妄想。
富可敵國也好,商業帝國也罷,在主流社會的認識中,還是一個商人,與爲富不仁和唯利是圖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儘管期待着他們血管裏有道德的血液,可卻是沒有一個官員真正相信商人能夠心甘情願地做一些付出,犧牲一些利益,而在潛意識裏還是鄙視這些財富的創造者,始終認爲自己高於這些商人。
齊天翔和姚秉新的會見就充分印證了,這些潛意識所發揮的作用。山陰市的黨政領導接機,只是一種姿態或態度的表示,還是高人一等的感覺作祟。接機之後拋下這些所謂尊貴的客人,趕赴貴水縣參加姚秉新主持的通報會,而讓這些客人默默地等待,客氣是足夠的客氣,可內外有別和官商不同的意識更爲明顯。
進來的每一位官員,都認爲自己有優越於這些小國客人的地方,即使是貴水縣的幹部,也有資格相信,自己體制內的身份要明顯高於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這方面姚秉新表現的尤爲突出,憑着他多年的官場經驗,以及仕途磨礪出的老到,很知道官威的作用和實際意義。儘管面對全場起立迎接的香港客人,姚秉新滿臉是親切的微笑,而且在王同軍一一介紹來賓時,姚秉新的握手依然熱情。可無論是站在不動的身體,還是溫和禮貌的微笑,都透着居高臨下的俯視,以及禮下於人的謙和,但怎麼看都有着客套的成分,還有就是深深的藐視。
齊天翔雖然表現的略好一些,可在隨後的握手時,也表現的彬彬有禮,卻是平靜和淡然,沒有過多熱情的成分,反而顯得有些冷漠。似乎心目中也有着深深的蔑視,可內裏的意味卻與姚秉新的官威展示有所不同,而是有着一些敵意在裏面。
想到了事故的緣由,想到官商勾結產生的危害,齊天翔的心情覺得壓抑,很難掩飾自己心中的厭惡和憎恨,儘管也知道這些只是前臺的表演人員,真正的幕後黑手現在難以追究。可在齊天翔看來,這些幫兇也難以饒恕,起碼不應有現在的禮遇。高接遠送,省長接見,這些足以讓他們驕傲很久,並有着很高商業價值的活動,是不應該屬於他們的,更不應該由自己來註解。
但齊天翔也清楚,沒有自己出面的接見和通氣,沒有足夠的威懾力,也體現不出省政府的態度,因此儘管滿心的不情願,齊天翔也還是出現在了這裏,與這些所謂的商界精英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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