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小城鎮現場會(12)
慶豐收說着話,看着呂山尊認真地接着說:“新村規劃設計了六十九套房子,是按照全村戶數建設的,所有村民只要是有宅基地申請資格的,都有一份。這次與以前的宅基地劃分自己建房不同,宅基地和土地都是村集體的,每戶村民只有居住權、使用權,而沒有處分權,村民只有在獲得住房並遵章守紀,沒有違法亂紀和嚴重違背村規民約的情形下,每一年獲得一次積分,達到居住年限和獲得相應積分之後,所住房屋產權才歸自己所有,可以繼承和遺贈。”
“這些規定聽起來倒是新鮮,集體資產,個人使用,積分抵扣,這種方式可是近年來少見的。”呂山尊對慶豐收的話很感興趣,頗爲感觸地望着齊天翔說:“這樣一種管理方式,村裏今後有什麼重大舉措,或者集中行爲的話,就可以有比較強的話語權了,行使權力的能力也會大大提高。由此再結合分配製度調整,一些比較棘手的問題,處理起來就相應容易很多,值得研究。”
齊天翔深深地看了呂山尊一眼,知道這樣的方式引起了他的興趣,也不由興趣高漲了起來,環視着衆人,嚴肅地說:“這就是集體的力量,這麼些年我們恰恰忽視了這種力量的存在,只單純強調了個人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強調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然後富人帶窮人一起致富奔小康。這種思路理論上沒有任何問題,可以作爲真理存在,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就需要在實際操作中加上諸多因素,比如管理、引導、監督,以及法律法規等懲戒手段,尤其不能鬆懈黨的領導,不能放棄平衡和統籌作用。”
“土地問題,就來都不是單純的所有權和處分權的問題,而土地擁有者的實際能力,也不是可以從歸屬來判斷的。這是老一代革命家早就明確指出,並一再提醒執政黨應該注意的問題,可惜我們很多人忘記了,或者說根本就達不到這樣的理論層次,根本就沒有理解並喫透這些論斷。”齊天翔依然嚴肅地看着衆人,慢慢地說道:“建國初期的土地革命就是一個明確的例子,土地可以分到各界各戶手中,也可以明確權屬,可擁有土地和實際控制土地,還真不是每一家每一戶能夠做好的事情,隨後的互助合作社和人民公社化,與其說是政府的推進,不如說是土地擁有者自己的選擇。”
看到客廳內各位的神情漸漸嚴肅了起來,齊天翔似乎並沒有結束講話的意思,而是加重了語氣說:“歷史和現實的經驗或教訓告訴我們,如何管理土地,如何管理農村和農民,是一個嚴峻的問題,更是嚴肅的政治問題,從來就不是將土地一分了事。近些年的土地撂荒,農民對土地的粗放管理,以及個別地方出現的土地私下租售的問題,儘管只是特例,可也足以讓我們清醒,土地該怎麼管理,交由誰來管理,這裏面不但有經濟,更有政治。”
“齊省長的話見微知著,很有前瞻性,也很有現實指導意義,應該引起我們的深思。”看到齊天翔話語結束,卻並沒有人接話,呂山尊嚴肅地插話進來說:“放棄了集體經濟,放鬆了黨對農村的管理,一切都靠農民自己的能力單打獨鬥,過分相信和依賴能人在農村經濟中發揮的作用,靠先富帶後富,就像相信資本家血管裏流暢着道德的血液一樣,不但幼稚,而且可笑、愚蠢。資本家不是慈善家,更不是謙謙君子,可就是這樣糊塗的認識,主導了我們的理論和實踐這麼多年。”
呂山尊的眼神變得嚴厲,口氣也從奚落,變得犀利,甚至有些憤怒了,直截了當地說:“無論是國內的權貴羣體,還是香港和國外的資本大鱷,他們獲取了鉅額的利益之後,給我們留下了什麼,下崗職工,還是資源的攫取和掠奪,還是協助社會進行公益建設了?我們除了看到先富者的炫富和紙醉金迷,就是不斷拉大的貧富差距,這是我們當初的初衷?這就是我們想要的成果,我們的改革紅利在哪裏?全體國民享受到這紅利了嗎?”
也許是感到自己話語中的激進和憤慨,呂山尊緩和了一下語氣,看着慶豐收微微笑着,接着說:“坐在這窗明几淨的新農村的客廳裏,感受着這裏的福利和待遇,我們在羨慕的同時,是不是更感受到了集體的力量,是不是更能體會到黨和政府的溫暖。新農村建設應該什麼樣,沒有一個特定的標準,可看了這樣的新農村建設的典範,我們這些黨員領導幹部,底氣是不是更足了,腰桿是不是也硬氣起來了,因爲慶豐收等一干人的所作所爲,代表的就是我們基層黨組織和集體,所做的也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這就是基層黨組織應該有的樣子,老百姓也擁護和信賴這樣的黨組織,願意跟着他們走,他們纔是實實在在對在爲老百姓謀福利。”
“呂書記說的太好了,說出了實質性的問題,也說出了我們很多人心中的想法。”徐方在呂山尊厚重的嗓音結束之後,接過話來,盡力清晰地咬着字眼說道:“三農問題,從來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農村穩社會穩,農民富社會安,這是幾十年反覆驗證的真理。”
徐方說着話,看了看呂山尊,又環視了一眼屋裏的衆人,最後看着齊天翔說:“在我以前工作的省份,我就是負責農業和農村工作,再之前我做的是農業科技工作,而我又出生在農村,可以說是與農村打了半輩子交道。以前農村什麼樣?農業管理形式的優劣,因爲年齡的關係,我沒有發言權,可現在的農村,卻是實實在在的每天都在經歷和感受着的。”
看着齊天翔嚴肅認真地聽着,徐方似乎受到了無形的鼓勵,繼續說道:“清荷村我已經來過兩次了,每次來都有着不一樣的感覺,總感覺到有一種能量的存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可以看到一種充實,這在其他地方也偶有看到,可卻是不多。”
“今天坐在這新村的客廳裏,這些疑惑和不解迎刃而解,也覺得豁然開朗了,這就是安定,就是一種沒有後顧之憂的安心。由此也相對以前在農村老家上學的時候,不管生活怎麼貧困,不管家裏有什麼樣的問題,只要有家在,有父母在,就可以有穩定的生活,有安靜的學習環境,更可以安心。”徐方漸漸激動了起來,語速明顯快了起來,也顧不得咬文嚼字了,自顧自地說:“這樣比喻似乎有些不很恰當,可事實上就是如此,家庭和集體對於每個個體的意義都是一樣的,也是可以類比的。但凡農村穩定發展的地區,集體經濟都是發展比較均衡的,今天咱們看到的清荷村,華沂市的龍巖村,河中市的萬上村,滏陽市的海林村,無論是發展鄉村旅遊,還是種植大棚蔬菜,養殖海產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集體經濟佔據着決定性的作用,村集體和黨組織有絕對的話語權。”
徐方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情緒,恢復了慢條斯理的語速,略帶奚落地說:“資本家血管裏沒有道德的血液,農村豪強就會把村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嗎?家族勢力和黑社會性質的強取豪奪,考慮過弱勢羣衆的感受嗎?這些在城市尚不多見的土豪強盜,農村地區近年來出現的醜惡現象,哪一樣不是村集體權利異化,黨組織名存實亡的具體體現呢?難道還不應該引起重視嗎?”
徐方奚落的言辭,可體現在瘦削的臉上,卻是嚴峻和激憤,以及欲言又止的無奈,使得客廳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沉悶,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知道他是有所指的,可卻沒有任何人接話,因爲這些問題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也不是單靠說就能解決問題的。
齊天翔隱隱地感覺到衆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也知道這樣的場合只有他有資格和能力,對呂山尊和徐方的問題作出迴應,事實上兩個人的感慨也的確激起齊天翔的憤慨,可現在這樣的場合,他卻不想過多地說什麼。
齊天翔看看呂山尊,又深深地看了看徐方,然後轉眼看着馮俊才,擡起手腕指指手錶,微微笑着說:“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走吧,別影響其他同志們的參觀了,另外下午的會議,是不是時間也差不多了,還是進入正題吧!”
齊天翔淡淡地說着,化解了客廳的沉悶,也巧妙地將嚴峻的現實問題掩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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